之所以鎖定蕭奉先這人,是趙孝騫基于前世的記憶開了一個小掛。
史書上對蕭奉先的評價,歸結起來就倆字,「奸臣」。
遼國的奸臣,當然就是天生的大宋的朋友。
不管哪個國家的奸臣,性格都有一個統一的特點,那就是「重利」。
當給予他的金錢和權力足夠多時,就會成為背叛的籌碼,抵消他的忠誠。
趙孝騫很高興,甄慶這件事辦得很漂亮,不枉他常年潛伏在遼國,終于拉攏了一個有潛力的間諜。
若蕭奉先真投奔了大宋,遼國就埋下了兩根釘子,一個是他,一個是蕭兀納,倆人在朝堂上配合一下,絕對能達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蕭奉先知道你的身份了?」趙孝騫問道。
甄慶點頭:「結交多日后,蕭奉先對下官已挖心掏肺,下官還住了他往女真部落私販生鐵的把柄,這才跟蕭奉先攤牌。」
趙孝騫笑了:「果然是個重利的人,攤牌之后他如何反應?」
「蕭奉先不喜不怒,倒是向下官問了許多大宋的風土人情,下官專挑他感興趣的話說,說汴京的繁華,青樓花魁娘子的美貌,賭坊的一擲千金,還有郡王殿下對他神交已久,只盼與他一等等。」
「他沒提投奔大宋的條件?」
「沒提,倒是頗為謹慎,但下官后來送了他兩萬兩銀子,他收下了。」
趙孝騫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此人重利,但不蠢,他在等著大宋先開價。」
甄慶笑道:「下官也是這麼想的,之所以不跟下官提條件,是因為我的身份不夠資格跟他談,蕭奉先或許想跟殿下您親自面談。」
「上京距真定城千里,怎麼談?」
甄慶低聲道:「還有個消息,耶律淳被任為遼國南京留守,率十幾萬遼軍駐防析津府,而在數日前,蕭奉先亦主動請纓,被任為督糧都統官,為析津府駐軍運送糧草趙孝騫一證:「他運糧草到析津府?」
「是的,析津府距離真定城數百里,下官琢磨,這應該是蕭奉先對大宋釋放的誠意,他想與殿下見一面。」
趙孝騫沉默片刻,道:「那就見見吧,這顆棋子品相極佳,不可錯過。」
蕭奉先的分量,目前還看不出,但過不了多久他將會嶄露頭角,作為外戚,
耶律延禧對他分外信任,未來的蕭奉先,是能夠影響甚至決定遼國國策的存在。
這個冷灶提前燒一燒,絕對沒壞處,
「大約五日后,蕭奉先會帶著糧草到達析津府,為了不讓他心生疑慮,下官的意思是,在真定府和析津府之間選取一地,作為殿下與蕭奉先見面之地,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好,就這麼辦。告訴他,為表誠意,雙方只帶十名親衛跟隨。」
真定城東北方向二百里,有一座山,
此山無名,是甄慶隨即選的一個地點。
五日后,趙孝騫輕車簡從出發,離開真定城往東北方向奔行。
一日疾行,到了山腳下,甄慶在此迎候。
此時的甄慶仍舊一副商人的打扮,穿著綾羅綢衫,頭上卻戴著遼人才有的貂帽,這身打扮看起來不倫不類,但在遼人眼里,甄慶這副模樣倒顯得很正常。
與甄慶確認地點之后,趙孝騫帶著陳守賈實等禁軍高手,一行總計十人,緩緩朝山上步行而去,其馀的禁軍則留下山下。
雖說是談買賣,但趙孝騫也是萬分小心,隨行的十人皆是趙顥給他找的江湖高手,同時陳守和他的腰后也別著短柄的燧發槍,若事有變故,至少能夠自保。
攀行到山腰停下,山腰有一座亭子,亭柱脫漆斑駁,年代已非常久遠了。
這里便是趙孝騫與蕭奉先見面的地方。
走進亭子,趙孝騫在石凳上坐下,隨行的陳守從包袱里掏出茶具,以及一個精致小巧的炭爐,皮囊里倒出山泉水煮上,開始泡茶。
趙孝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些玩意兒你何時準備的?」
陳守笑道:「聽說世子與蕭奉先在山腰見面,末將心想,風景宜人之地怎可無茶?于是便帶了出來。」
趙孝騫朝他豎了豎大拇指,贊道:「雅不可耐!」
古代人講究儀式感比千年后的現代人更喪心病狂。
高雅的東西,必須在風景宜人的地方做才更有韻味,比如彈古琴,必須在山里,吟詩作賦,必須在山里,喝酒喝茶,也必須在山里。
沒山干不了事兒。
特麼你跟婆娘造人怎麼不在山里?
」也不一定,古代野趣交合之樂也不是沒見過,那些春宮冊上見不得人的畫,許多都是以大山為背景,旁邊還有山澗清泉,甚至地上還有一只疙寶,也不知作者想表達怎樣的思想感情。
水已沸,陳守動作利落地洗茶泡茶,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單看流程的話確實賞心悅目。
唯一遺憾的是,這事兒應該是個嬌滴滴的美嬌娘干才合適,一個糙漢子拈著蘭花指洗茶沖茶,看起來有點兒·——·
趙孝騫嘆了口氣,要不是場合不對,把畏畏帶來多好,不僅能泡茶,還能泡他,這般風景下,找個沒人的地方復刻一下春宮冊里的動作,也不是不行。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甄慶匆匆趕來稟道:「殿下,蕭奉先來了。」
趙孝騫嗯了一聲,道:「沒問題嗎?」
甄慶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昨夜下官已密令皇城司屬下布控了整座山,
蕭奉先只帶了十名隨從,下官能確定,附近二十里之內沒有伏兵。」
趙孝騫端杯啜了一口茶,道:「那就迎客吧。」
話音落,遠處的山徑徐徐走來一行人,為首一人大約三十來歲,一襲黑色的長衫,腰系黃金玉帶,容貌頗為俊朗,五官輪廓深刻,仿佛刀削斧鑿一般,看起來就像一位翻翻的風流富貴公子。
趙孝騫遠遠打量著他,喃喃道:「這模樣,進青樓至少是免費,說不定花魁娘子還得倒貼。」
不提人品,不提性格,單論蕭奉先的相貌,確實是一表人才,溫潤如玉,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難怪耶律皇族對這個外戚如此器重,未來耶律延禧登基后,
更是對他無比寵信。
所以說,當奸臣也是需要實力的,至少賣相絕不能差。
乾隆那麼寵信和坤,就是因為和坤的賣相絕佳,容貌甚俊,明知他是個壞壞子,也讓人忍不住信任他,重用他,就跟中了邪似的。
如果長得跟特麼黑李逵似的,一開口就是粗聲粗氣的「宋江哥哥」,這種人能用,但絕不會有讓人主動愿意親近的想法。
片刻后,蕭奉先沿著蜿的山徑走到山腰的亭子外,他的腳步頓了一下,頭微微一側,身后的十名親衛立馬止步,并且往后退了幾步。
趙孝騫也站了起來,主動迎上前,爽朗地笑了笑。
「可是蕭都統當面?」
蕭奉先是外戚,如今他的妹妹蕭貴哥受封元妃還沒幾年,耶律洪基并未授予他這個外戚固定的官職,更未封其爵位,如今他只是遼軍督糧都統官。
蕭奉先也急步上前,笑道:「久聞大宋河間郡王威名,在下甚慕殿下之風采,神交已久,今日相見,幸何如之。」
相見甚歡,不管二人心中是什麼想法,但表面上還是把臂大笑,親如兄弟。
亭子里坐下,陳守給蕭奉先端上一盞茶。
蕭奉先警了一眼淡金色的茶湯,揚眉道:「此物莫非便是風靡汴京的明雨茶?」
趙孝騫含笑道:「正是。蕭兄若不棄,不妨品鑒一番?」
蕭奉先毫不猶豫地端盞,一口飲盡,然后咂了咂嘴,露出回味悠長的陶醉模樣。
趙孝騫眼中閃過異色,眨了眨眼道:「蕭兄不怕我在茶水里下毒?」
蕭奉先哈哈一笑:「殿下是名震天下的英雄人物,做的是堂堂正正的事,怎會行此小人之舉,在下若是不敢喝,那才叫小家子氣。」
趙孝騫老臉一熱,忍不住扭頭警了一眼旁邊的甄慶和陳守。
居然有人說我做的是堂堂正正的事,這個評價,也算中肯·—吧?
沒錯,就是中肯。
趙孝騫也端杯飲盡,朝蕭奉先亮了亮杯底,示意自己確實沒下毒。
「聽說蕭兄是遼國赫赫有名的風流人物,這一點與我倒有共鳴,不瞞蕭兄,
我在汴京的風流之名,亦不肯讓蕭兄之后。」
蕭奉先挑眉:「殿下實在太照顧在下的面子了,說什麼風流人物」,不過是仗著妹妹攀上了皇族,過上了吃喝賭的紈日子而已,不如用敗家子」來形容我比較貼切。」
趙孝騫端杯的手一頓。
這貨是個會聊天的。
主打一個誠實。
你說得如此接地氣,搞得我想夸夸你都沒地方下嘴了啊!
算了,夸長相吧,至少蕭奉先的長相還是值得一夸的。
清了清嗓子,趙孝騫正準備開口,誰知蕭奉先卻道:「聽聞郡王殿下是大宋了不得的人物,當初聽說殿下的種種事跡時,在下還以為殿下是個威武壯碩的模樣....」
「沒想到今日一見,殿下竟只是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少年英雄,更令在下吃驚的是,殿下容貌甚偉,豐神俊秀,從里到外透著一股尊貴之氣,此為異人之相,
他日必有大富貴。」
趙孝騫愣然張了張嘴。
我還在措辭夸你的容貌,你把我的詞兒全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