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博大,以弱勝強,這種事不一定只會出現在戰場上。
張嵐已經扎扎實實嘗到教訓了。
三四十歲統兵上萬禁軍的大將軍,今夜竟栽在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手里,跟誰說理去?
所以說,女人不僅影響男人拔刀的速度,還影響男人吃飯的嘴,因為很大概率,這個男人以后不必吃飯了,他只需要吃元寶香燭。
仍是這座富戶大宅,張嵐悠悠地醒來,使勁晃了晃發昏的腦袋,努力辨認此時的環境,赫然發現自己竟被五花大綁,扔在一間柴房里。
柴房里不止有他,還有那位令他神魂顛倒的女子,女子的身后站著幾名護院。
趙裊裊優雅地坐在椅子上,旁邊的茶幾擱著一盞清茗,趙裊裊端杯悠悠地淺啜一口,頭也不抬地道:「醒了?貴客可是睡了好一會兒了,小女子都等得有點煩了呢,嘻嘻。」
趙裊裊嘻嘻,張嵐不嘻嘻。
此刻的他,神情已變得凝重且恐懼,一雙充血赤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這張笑騰如花的絕色臉蛋,卻再也勾不起他的任何不切實際的避思。
原以為這是一朵無人采擷的嬌花,沒想到卻是一條外表妖艷,生性噬人的毒蛇,張嵐不得不承認自己看走眼了。
如果雙手能解脫束縛,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反制,而是狼狠扇自己幾耳光。
這特麼陰溝里翻船,翻得太冤了!
「趙裊裊,你我無怨無仇,為何如此待我?」張嵐嗓音嘶啞道。
趙裊咯咯嬌笑起來,笑聲漸大,已不顧儀態前俯后仰了。
「無怨無仇?哈哈,張山風————嗯,這應該不是你的真名吧?姑且這麼叫你吧,你覺得咱們無怨無仇?」
張嵐冷冷道:「你我素昧平生,我何曾得罪過你?」
趙裊裊笑聲漸止,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花兒,淡淡地道:「你心里清楚,今夜見到我之后,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我若不上點手段,你們吃飽喝足之后,恐怕就要對我和護院們動手了吧?
我這般傾城絕色的佳人,是不是打算想把我擄到遼國,從此做你的女人?」
張嵐勃然變色:「我絕無此心———」
「風雪漫天的半夜,一群漢子登門求我收容,你該不會以為我真是天真爛漫的無知少女,就這麼傻乎乎地相信你們了吧?」
「什麼商人會在半夜冒著風雪趕路?什麼商人會是一群面目掙獰的魁梧大漢,渾身帶著一股殺伐之氣?從進門開始,你們便暴露太多疑點了,偏偏你們還洋洋自得,以為沒露餡兒,嘻嘻,有意思。」
張嵐依舊不嘻嘻,面色已是一片慘白。
此時被她拿下,他很清楚代表著什麼。
一切都惡果,都是今夜的臨時起意,如果不路過這個村莊,如果不敲門求收容,咬牙冒著風雪趕路,他和部將們的人生將完全不一樣。
「趙姑娘,我并未冒犯過你,你我萍水相逢,談不上仇怨,亦不必結下惡因,你若肯放了我,我愿以千兩黃金相酬,姑娘意下如何?」
趙裹卻盯著他的眼睛,悠悠地道:「不出意外的話,你應該是真定府的邊軍將領,而且手握的兵權不小,今夜趕路是為了投奔遼國,只因你們在真定府犯了事,被通緝了,對嗎?」
張嵐驚恐地道:「你,你怎麼知道————」
趙裊裊輕嘆道:「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可能放了你們。
「為何?千兩黃金不少了!」
趙裊裊嫣然一笑,道:「當你聽說我來自汴京時,就應該引起警覺了,可惜你沒有.」
「什麼意思?」張嵐茫然道。
趙裊裊輕聲道:「我來自汴京,真定府那位新來的經略安撫使兼知府,也來自汴京·——對了,我還敞亮地告訴過你,我也姓趙。」
張嵐驚懼地盯著她:「你,你和趙孝騫—.—.」
趙裊裊笑得雙眼彎成了月牙兒:「我姓趙,是因為我想姓趙,但我和趙孝騫———嗯,沒錯,準確的說,你應該叫我趙氏裊裊」。」
「像我這般絕色溫婉宜家宜室的佳人,當然只有趙孝騫那樣的少年英雄才是良配,不然呢?你覺得你配嗎?」
「趙孝騫的仇人莫名其妙落到我的手里,真是緣分呀,現在你再許個愿,猜猜多少錢能讓我放你走,嘻嘻。」
張嵐依舊不嘻嘻,他已是滿臉絕望,
完了!死定了!
真就這麼巧,竟落到趙孝騫的女人手里,他和部將們焉有生望?
多少錢?
多少錢都買不了命,提起趙孝騫時,趙裊裊眼中的柔情已說明了一切。
柴房外,風雪仍在呼嘯,凌冽的寒風透著門縫鉆進來,張嵐只覺得渾身發冷。
屋外傳來腳步聲,一名家仆站在門外稟道:「姑娘,有人求見,來人說是皇城司勾押官趙信,是安樂郡公趙孝騫的屬下,聞報后帶人來提走這些可疑的人。」
趙裊裊眼中又泛起溫柔的光芒,淡淡地道:「把人交給他們,我就不與他們見面了。」
說完趙裊裊看著面色慘白的張嵐,輕笑道:「這位叛國的將軍,對不住了,
下輩子做人,記得不要輕易相信貌美的女人,女人越美,心思越歹毒呢。」
真定城內。
整夜的紛亂,天亮時已收尾,城內的街道上仍是一片死寂。
昨晚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導致早上商鋪都不敢開門,百姓們也不敢在街上行走,人們都躲在屋子里,小心翼翼地打聽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對他們貧窮的生活有沒有影響。
街上唯一可見的,是一隊隊手執燧發槍巡城的龍衛營將士。
從昨夜起,龍衛營已徹底接管了真定城的城防和治安,府衙的所有官員和差役都被臨時卸職,等待皇城司甄別篩選忠奸,犯事的一律罷免并問罪,清白的官吏經過審核后,才能恢復職位。
清晨,大雪仍未停,趙孝騫走出民居,展開雙臂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民居院子外,陳守等禁軍仍不敢解怠,將民居團團圍住,見趙孝騫出來,陳守等人紛紛行禮。
李清臣此時也站在院子門外,神情憔悴且苦澀地垂頭不語,心里對趙孝騫卻是無比敬佩,甚至帶著幾分崇拜。
僅僅只是一夜之間,整個真定府的黑惡勢力,就這樣被清除得乾乾凈凈,不愧是官家的宗親兄弟,不愧是朝廷的砥柱之臣,這魄力,這膽識,這雷厲風行的霹靂手段·—··—·
相比之下,李清臣是萬萬比不上的。
任真定知府兩年,明明是手握地方大權的一把手,李清臣卻處處受制,處處忍讓妥協,就這樣生生熬了兩年,卻什麼都改變不了,唯一能做到的,是不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哪像趙郡公,剛到任才幾天,發現情況不對,二話不說就把他們全拔乾凈了,僅僅只需要一個晚上的時間。
這是趙孝騫的本事,也是他的優勢。
換了李清臣,他是萬萬做不到的。
因為他沒有背景,沒被官家器重,沒有掌握兵權,更忌憚他們背后的靠山。
如此雷厲風行的行動,也只有趙孝騫有資格有魄力做出來,因為他的出身,
他的官爵地位,他的兵權—————·
走出院門,見李清臣神情憔悴地站在門外,趙孝騫不由笑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老李啊,昨晚的熱鬧好看嗎?」趙孝騫眨眼笑問道。
李清臣苦笑,然后躬身一禮:「下官對郡公由衷佩服,昨晚見識了郡公的手段,下官深深受教了。」
接著李清臣又道:「此間事了,下官會向官家和朝廷請罪,下官無能,而致真定府官場糜爛,民不聊生,下官理當領罪。」
趙孝騫淡淡地道:「你確實有罪,你的罪名叫不作為,百姓受的苦難,
你必須負一部分責任。」
李清臣羞慚不已,頭垂得更低了。
趙孝騫卻接著道:「但你終究還算是獨善其身,這樣的環境里,已經很不容易了,我會向官家上疏陳情,老李啊,你戴罪立功吧———」
「真定府衙已被清空,但地方政務不可耽誤,你便降職為真定府判官,幫我把地方政務運轉起來,其馀的官員,我會請朝廷委派官員充任。」
正說著,趙信卻興沖沖地大步走來。
「凜郡公,大喜!皇城司在城外北郊村莊里,將潛逃的張嵐等一眾涉事武將拿獲!」
趙孝騫一愣,道:「如何拿獲的?」
趙信正色道:「在熱心村民的幫助下拿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