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門探望受害人—嗯,受傷人,是不能空著手去的有素質的人都會拎著禮物上門,以此表達對受傷者的關切之情,受傷者的良心但凡沒喂狗的話,至少也該記這份人情。
趙孝騫出身富貴,從小接受精英教育,素質這方面不僅不缺,而且有剩。
別人探望朋友帶禮物,趙孝騫是不一樣的煙火,他探望仇人都帶禮物。
看看人家這素質,嘖!
離開延福宮,趙孝騫坐馬車先來到御街,在路邊找了個順眼的字畫攤。
大宋商業發達,民間的任何需求都能形成產業,包括給文盲代寫書信,順便賣幾幅自己作的不值錢的字畫什麼的。
當然,這種產業規模不大,讀書人向來清高,做不來商賈生意,尤其是拿自已的學識文化當成商品,一般的讀書人都無法接受。
唯有落魄到快上街要飯的讀書人,才會迫不得已進入這一行,以代寫書信和賣字畫為生。
趙孝騫很容易就在御街上找到了一個落魄讀書人的字畫攤攤子很簡陋,一張桌,一把椅,桌上一套文房四寶足矣,桌旁再支個旗幡招攬生意,有的讀書人把臉皮舍棄得更徹底的,順便還兼職裱糊字畫的買賣。
趙孝騫來到字畫攤邊,讓這位落魄讀書人寫下一幅字,并且讓他裱糊起來。
這是大客戶,讀書人表現得很熱情,當場揮毫寫下四個大字,裱糊得特別用心,沒多久,一幅雅不可耐的書法便已完成。
趙孝騫的字實在拿不出手,但不妨礙他的欣賞能力。
字只能說寫得一般,勉強能算工整,難怪這讀書人如此落魄,去參加科舉的話,閱卷官看一眼字跡恐怕就沒心情看他的作答了。
不過對趙孝騫來說正好,送禮主要送的是心意,字寫得差一點無所謂,反正又不是掛在他屋子里。
卷起裱糊好的字畫,趙孝騫興致勃勃地吩附去遂寧都王府。
陳守跟在他身邊,一臉不解地問道:「世子為何送趙信字畫?以末將的脾氣,見了趙佶一刀劈了他都嫌他死得痛快,世子卻還給他送禮———;
趙孝騫笑道:「這不沒弄死他嘛,對命大的人一定要客氣點兒,說不定人家是天選之子,這幅字畫就是我向天選之子表達的善意。」
陳守哭笑不得,昨夜恨不得把趙佶千刀萬剮,今日竟一臉笑意地給他送禮,
這難道就是權貴的世界麼?好分裂啊———
「可世子為何給他送天道酬勤這四個字?」陳守不解地道。
趙孝騫得意地笑了:「這你就不懂了,天道酬勤四個字,等于道士畫的神符,誰把這四個字掛在屋子里,誰就注定倒霉。」
「做買賣的一定黃,讀書的一定落榜,當官的一定被抓,女人一定不育,男人一定不舉———」
陳守睜大了眼晴,對趙孝騫手里的字畫時肅然起敬。
這麼歲毒的嗎?還以為世子真打算對趙信釋放善意,沒想到來了個絕殺的魔法攻擊。
「就這四個字,趙佶他———.」陳守不敢置信地道。
趙孝騫嚴肅地點頭:「不要懷疑它的威力,一千年以后,栽在這四個字之下的老板官員不知多少,與之威力相當的還有「厚德載物,以及上善若水」,
都是血淋淋的魔咒啊。」
陳守愈發敬畏:「回頭咱得自查一下,咱們王府可不能掛這些晦氣東西。」
趙孝騫傲然道:「當然不會,我向來只掛婦女之寶的。」
來到遂寧郡王府,趙孝騫很順利便進去了。
昨夜的刺殺雖然動靜鬧得很大,但對于兇手的來歷,整個汴京城除了當事人外都一無所知。
這種事趙題趙孝騫父子肯定不會往外說,趙信更不會說,他很清楚自已于過什麼,就算他確定趙孝騫是兇手,打死他也不會往外說一個字。
畢竟有些事情深挖下去的話,趙孝騫有沒有事不知道,他趙佶一定有事,而且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所以趙孝騫被郡王府的宦官領進門時,一路遇到的王府禁軍官員和下人都恭敬地朝他行禮,沒人知道昨晚差點要了趙佶性命的兇手,正是這位笑意吟吟的楚王世子。
遂寧郡王府的規模與楚王府相當,占地不算太大,畢竟開封府內的皇宮都略顯寒酸,臣子的府邸更不敢逾制凌駕于天子之上。
宦官在前面領路,一邊走一邊恭敬地告訴趙孝騫,趙佶昨夜受了重傷,此時正在王府后院休養。
聽宦官的語氣,傷勢似乎真的很嚴重,幾名太醫和從民間請來的幾位名醫從昨夜起便一刻不停地守在趙佶身邊,充當人體生命探測儀,生怕稍不注意趙佶便掛了。
趙孝騫立馬露出關切之色,順嘴在宦官面前表達了對兇手的極度譴責。
進了后院,剛踏進院子,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院子里擺著幾只小炭爐,幾名丫鬟神情緊張地盯著炭爐上冒氣的藥罐,東側廂房不時有人進出,四周的空氣分外壓抑。
宦官領著趙孝騫進了廂房,第一眼便看到躺在床榻上有氣無力的趙信。
趙信臉色蒼白得像剛死的戶體,若不是胸口還有起伏,趙孝騫差點都以為自己是來奔喪的。
床榻邊幾名太醫端坐,其中一人的手搭在趙信的手腕上闔目把脈。
似乎心有靈犀,一直閉著眼的趙信突然把眼睛睜開,艱難地扭頭,立馬便看到站在門口一臉笑意的趙孝騫。
趙信不敢置信地使勁眨了眨眼,接著臉色愈發難看,眼神中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殺意,以及強抑到極致的憤怒。
「你··你—·.!」趙佶艱難地抬手指著他趙孝騫卻急步上前,先把充當人體生命探測儀的太醫扒拉開,然后雙手將趙佶的手捧住,一臉關切地道:「佶弟,佶弟!你還好麼?為兄來探望你了!」
趙信眼中冒火,死死地盯著他的臉,牙齒咬得格格響。
趙孝騫卻加重了語氣,憤恨地道:「不知哪一路天殺的兇手,竟將我信弟害成這樣!」
「信弟放心,官家已下旨皇城司偵辦此案,為兄定為佶弟報仇,把兇手揪出來碎尸萬段,讓佶弟含笑九—————嗯,拍手稱快!」
趙佶憤怒得都快麻木了,甚至有點想笑。
官家讓皇城司偵辦此案,跟賊喊捉賊有啥區別?太特麼諷刺了。
趙佶深呼吸,努力平復下憤怒的情緒。
被趙孝騫一通刺激后,趙佶居然冷靜下來了,又是當初那個聰明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扭頭看著屋子里站著的太醫和下人,趙信揮了揮手,令所有人都退出廂房。
廂房的門關上,屋子里只剩趙孝騫和趙信二人。
趙孝騫此時也終于出戲了,懶得裝了,一臉關切的笑容瞬間化為嘲諷的冷笑。
趙信也笑,笑容比大潤發殺魚的刀還冷。
屋子里的空氣驟然冰冷刺骨。
「趙孝騫,為何不繼續裝下去?剛才不是挺情真意切的嗎?我都差點感動了。」趙佶微笑道。
趙孝騫拖過一把椅子坐在床榻邊,淡淡地道:「外人面前當然要裝一下,現在外人都走了,沒必要再裝,你我不妨保持好情緒,將來在官家面前再繼續表演兄友弟恭。」
「你今日為何要來探望我?」
「別誤會,今日不是探望,我是來欣賞自己的杰作。」趙孝騫盯著他,笑得很惡劣。
趙信聞言心頭一堵,有一種怒到極致卻無路宣泄的室息感。
良久,趙信突然又笑了,并且很大方地攤開雙手,露出自己渾身纏滿布帶的狼狽樣子,笑道:「對你的杰作滿意嗎?」
趙孝騫卻遺憾地搖頭:「不太滿意,好像還差了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