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堂之高,江湖之遠,講的都是人情世故。
遇到按章辦事的官員小吏,不是人家不懂,而是你沒資格讓他們講人情世故。
趙孝騫不一樣,他有足夠的資格。
其實這件事不用請蔡京幫忙,他也能辦成。
但是過程會有點曲折,或許還會落入有心人的眼里,不大不小參劾一番,平添一些麻煩,不如送一份人情給蔡京。
反正蔡攸早已投入趙孝騫的門下,就算蔡京不幫這個忙,他的犬子趙孝騫難道將來不安排?
一場買賣談完,蔡京沒虧,趙孝騫血賺,汴京大大小小的官員能喝上楚王府出產的茶葉,大宋拉動了GDP—————
誰輸了?
沒人輸,都是贏家。
楚王府四千多斤茶葉,按二十兩一斤算,趙孝騫這筆買賣能得八萬多兩銀子,加上從活爹的書房和臥室搜刮的各種金器玉器,短短一兩天內,趙孝騫弄到了十幾萬兩銀子。
不得不說,這就是本事,別管這些錢財來路正不正,就問你錢財到手了沒,
香不香?
離開蔡府,趙孝騫的心情很明媚,前兩日的慌張與急迫,此刻再也不復,十幾萬兩銀子傍身,他的底氣莫名其妙地足了起來,跟誰說話都理直氣壯。
回到王府,趙孝騫剛要下馬車,卻見府門外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來回轉圈,趙孝騫眼晴一瞇,赫然認出這人竟是蘇軾。
趙孝騫使勁眨了眨眼,死去的記憶開始攻擊他.·
前天釣魚時,好像答應了蘇軾什麼事,啥事呢?
接著趙孝騫悚然一驚,特麼的,出使遼國的事,差點忘了!
準確的說,如果不是此刻見到蘇軾,趙孝騫已經忘了。
一條腿都已經快著地的趙孝騫,急忙縮回了修長的玉腿,車簾封得死死的,
在車內對著車夫急聲道:「走走,快走!先離開這里!」
車夫急忙一甩鞭,馬車剛停下便又啟行,護侍在側的陳守等禁軍莫名其妙,
但還是跟著馬車離開王府門口。
這時門外來回轉圈的蘇軾看到了馬車。
趙孝騫的車駕他自然是認識的,就算不認識,常年護侍趙孝騫的陳守他也眼熟了。
「哎,停下!里面可是子安賢弟?」蘇軾喚道。
馬車內沒人吱聲,車外的陳守總算有幾分機靈勁兒,沉聲回答:「蘇學士,
世子不在車內。」
蘇軾狐疑地道:「不在?車里是誰,老夫看看———·
正要上前,被陳守攔住了:「里面是王府女眷,怕是不方便,蘇學士見諒。
聽說是女眷,蘇軾倒真不好意思追問了,只好地看著馬車遠去。
直到馬車離開王府老遠,趙孝騫才掀開了車簾,先心虛地朝后方警了一眼,
然后朝陳守豎了豎大拇指:「真是個小機靈鬼呢·———回頭給你加雞腿。」」
陳守矜持地一笑:「為世子分憂,是末將的本分。」
「別說得那麼好聽,啥分憂呀,明明是幫我躲債————」趙孝騫揉了揉臉,朝車夫吩道:「去政事堂。」
政事堂設在延福宮內,而且政事堂不是尋常官員能進的,有資格入內的基本都是宰相或副宰相級別的重臣,比如尚書仆射,中書門下侍郎,參知政事等官職。
幸好趙孝騫的官職級別不低,樞密院的第三號人物,進政事堂還是有資格的只是大宋的官制是軍政分離,政務方面由政事堂掌權,軍事方面由樞密院掌權。
樞密院的官員入政事堂,資格夠了,但仍然很罕見。平日里為了避嫌,政事堂和樞密院是互相不串門的。
趙孝騫可不管那麼多,政事堂以前又不是沒進過,再說里面熟人也不少,不管朋友還是敵人,就問你熟不熟吧。
當趙孝騫一腳跨入政事堂的門檻,里面的朝臣們都驚了,傻傻地看著他走了進來。
坐在政事堂正面書案后的自然是宰相章懷,見趙孝騫來了,章眉頭一皺,
擱下正在批閱奏疏的筆。
「趙郡公倒是政事堂的稀客呀,難得在此見到樞密院的重臣,今日可算開眼了。」章懷呵呵笑道。
明著一副歡迎狀,實則話里暗藏機鋒,含蓄地指責趙孝騫作為樞密院的官員,不該來政事堂串門,年輕人一點也不懂得避嫌。
趙孝騫聽出味道來了,但裝作聽不懂。
他要用實際行動告訴章懷,年輕人不僅不懂得避嫌,臉皮之厚也是超乎想像的。
「思念章相公之甚,小子遂不請自來,望各位相公莫嫌小子孟浪。」趙孝騫笑嘻嘻地行禮。
章懷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既然都這麼說了,再責怪他似乎有失長者之風度。
彼此也算斗過幾次,章懷對趙孝騫多少有了幾分了解,知道這小子不會無緣無故登門。
于是章懷將趙孝騫請入政事堂西側的一間偏殿內,命宦官奉上茶水點心招待。
「老夫朝政繁忙,就不與趙郡公客氣了,今日趙郡公來政事堂有事?」
趙孝騫點頭:「有事。」
「趙郡公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我爺爺承包了一座茶山,看爺爺那麼辛苦,日子過得那麼拮據,作為孫子的我,很想幫他分擔一下繁重的壓力———」」
章懷目瞪口呆,瞳孔地震。
你特麼要不要聽聽你說了什麼?你的爺爺英宗先帝———承包了一座茶山?
趙孝騫剛起了個頭兒,赫然發現章懷的表情不對勁,這才悚然驚覺自己剛才好像串頻道了—·.
特麼的,茶葉不是賣出去了嗎?怎麼還惦記這事兒呢。
于是趙孝騫急忙朝章歉意地一笑,然后雙手痛苦地揉著太陽穴:「抱歉,
晚輩最近睡眠不佳,大白天的經常說胡話,剛剛腦子犯渾,說錯話了———·
章懷的臉色終于緩和下來,好吧,年輕人嘛,允許犯錯,知錯就改還是好同志。
誰知趙孝騫話鋒一轉,緊接著道:「.不是爺爺,是外公,外公承包了一座茶山。」
章懷驚得差點原地跳起來。
接著突然又聽趙孝騫笑了起來:「哈哈,玩笑,玩笑,主要是剛才氣氛有點尷尬,晚輩開個小玩笑緩解一下氣氛——」
章懷:
所以,緩解了嗎?
更尷尬了好不好!
你特麼是想玩死當朝宰相麼?
「趙郡公,咱們還是說正事吧。」章無力地嘆息道。
趙孝騫嗯了一聲,道:「官家前日說要遣使入遼國,詰問遼帝為何襲邊,不知使節人選可有議定?」
章懷眼晴一瞇,露出老奸巨猾之色:「趙郡公何出此問?」
「為國舉才爾。」
「趙郡公所薦何人?」
「蘇軾。」
章懷眼中閃過厲色,冷哼道:「趙郡公與蘇軾倒是悍相惜,但朝廷遣使,
事關國政,此事可玩笑不得。」
趙孝騫眨眼:「這可不是玩笑,我認真的。」
「蘇軾雖是文壇領袖,仕林民間擁甚多,但說到底不過一介腐儒書生,他何德何能擔此重任?」
「老驥伏,不可輕侮報國之心,章相公,朝政國事上不可存有偏見呀。」趙孝騫笑吟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