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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張小乙站在院子,如同癡呆般仰頭一動不動,盯著孔明燈越升越高,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深。
四周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張小乙卻一點也不著急。
消息已經傳出去了,他個人的安危已不那麼重要,只要不讓趙孝騫和將士們折損,他已無憾。
一道人影從院子外的圍墻跳了進來,張小乙眼中露出決然之色,
盯著這道人影腰間的刀。
他要拼死反抗,逼那道人影拔刀,最后死在他刀下。
他不想被活捉,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受得住酷刑,不想被逼招供,經歷視死如歸到哀哀氣活的過程,把自己的人生搞得像個笑話。
他想在光芒正盛時戛然死去。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道翻過圍墻的人影已跳進院子里,直沖他而來。
張小乙咬了咬牙,奔著那人跑去,剛到近前,一記拳頭狠狠砸向人影。
挾全身之力的拳頭,剛打出去就被人握住,指骨生疼,仿佛打在一塊鐵板上。
抬頭望去,人影已露出了真容,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
「剛剛的孔明燈,是你放的?」漢子冷聲問道。
張小乙也懶得隱瞞,冷笑道:「不錯。」
「為了給城外的宋軍報信?」漢子又問道。
張小乙閉嘴不言。
「今晚你們是否有動作?欲圖西夏都城?」漢子接著問。
張小乙仍不言語,他知道此時一個字都不能說。
漢子不耐煩了:「事關重大,快說!
張小乙冷笑:「我這人怕死,要不你試試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說不定我便招了。」
漢子這時聽出張小乙話里的敵意,于是放緩了語氣道:「我也是宋人,如果孔明燈是你放的,我與你。」
張小乙點頭:「我信了!」
嘴上說信了,但他的表情分明充滿了嘲諷,顯然一個字都不信。
漢子急了,外面的腳步聲已找到了圍墻外,下一刻便要沖進來了。
「直娘賊!怎會遇到你這麼一頭倔驢!」漢子罵罵咧咧,一手拎住張小乙的后領,拖著他便往院子東側的墻根走去。
張小乙被他拖得跟跟跪跪毫無尊嚴,頓時奮力掙扎起來,然而漢子力氣奇大,任由他掙扎,卻依然掙脫不了。
民居簡陋且破敗,東側的土墻甚至裂開了一條很寬的縫,漢子拽著張小乙來到墻邊打量了一下,然后抬腳便朝土墻一端。
嘩啦一聲響,裂了縫的土墻瞬間倒下一片,漢子拎著張小乙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圍墻。
拖著張小乙一直朝東走,附近是一片民居,漢子東拐西彎,在民居群落里穿梭自如。
期間在巷子里遇到幾名結隊的西夏官差,顯然正在參與搜捕張小乙,漢子遇到后拔刀便戮,眨眼間全砍翻,然后拿刀一個個抹脖子,
官差們連呼救都來不及發出便一命鳴呼。
張小乙看著漢子下手狠辣,而且真的朝官差動手,不由吃了一驚。
「自己人也殺?為了我,你們倒真是舍得下血本!」張小乙欽佩地道。
漢子冷冷道:「我說過,我是宋人,不是西夏人!」
「我若是西夏人,此刻拿你下獄,各種刑具招呼一遍,不信你不招,何必多此一舉助你脫困?蠢物!
張小乙目光閃動,信念有些動搖了。
「你—是皇城司所屬?」張小乙試探問道。
「不是!我們不吃官糧。」漢子回道。
「我們?你們還有多少人?你們到底是什麼來路?」
這回換漢子一言不發了。
沉默地領著張小乙穿梭在破舊的暗巷中,張小乙已暈頭轉向時,
終于,漢子將他領到一家比剛才的民居更破敗的屋子里。
進屋后沒點燈,二人坐在黑暗中,漢子的眼晴閃閃發亮,一眨不眨地盯著張小乙。
良久,漢子緩緩道:「你我各有防備,但總有一人必須先說實話,否則恐誤了大事,看樣子你是不肯先說了,不如我先說一句實話。」
「我是宋人,但不是宋廷的人,我們半月前便分批入興慶城潛伏下來,同時還有同伴出城打聽宋軍的動向—·...」
張小乙微微動容,他好像有點相信此人不是西夏人了。
「我們打聽到,兩日前,有一支宋軍在興慶城外百里方圓活動過,人數大約四五千左右,那支宋軍裝束奇特,每人皆執一支古怪的兵器,大宋僅此一支,我猜應是龍衛營所部。」
「說得更具體一點,這支宋軍的主帥,名叫趙孝騫,對嗎?」
張小乙渾身一震,驚恐地注視漢子。
黑暗中,漢子仿佛將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不由點點頭。
「你與趙孝騫是何關系?你和他是否有過什麼約定?是否欲取興慶城?快說,否則誤了大事,也害了世子的性命。」
張小乙敏銳地察覺到,眼前這人稱呼趙孝騫為「世子」。
現在別人稱呼趙孝騫通常叫「郡侯」,叫「世子」的已經很少了,除了趙孝騫身邊的王府禁軍親衛。
漢子接著問道:「你剛才放孔明燈是何訊號?你與世子是否約定了今晚有行動?昨夜開始,興慶緊鎖城門,大肆搜捕人犯,是不是情況有了變化,世子和魔下將士是否有危險?」
一連串的問題步步緊逼,張小乙遲疑蜘。
眼前這漢子很聰明,其實他已猜到了很多真相,就算張小乙一字不說,他的猜測已基本是事實了。
于是張小乙咬了咬牙,道:「我與郡侯約定,今夜子時,里應外合,我助郡侯奪取城門,占了興慶城。沒想到事出有變,我已暴露了,從昨晚到今天,一直被官府搜捕。」
剛才的孔明燈,是我最后放出的警訊,告訴郡侯城中危險,事不可為,速退兵。」
漢子笑了,漆黑中只見他一嘴白牙晃動。
「不愧是世子,胃口真大,膽子也大!哈哈!」
張小乙終于忍不住問道:「不知閣下是————」
「別管我是誰,世子若想要興慶城,我們便幫他奪了興慶城,克敵都城,應該算得上曠世奇功了吧?回頭世子和我們都有交代。」漢子豪邁地道。
此刻張小乙大致判斷出,此人確實不像敵人,而且他話里的意思,竟是要在這般風聲鶴喉的情況下,仍堅持幫趙孝騫奪取興慶城,
顯然此人與趙孝騫關系匪淺。
既然可以信任,張小乙索性放開了。
「好,不管你是誰,但你們若真想幫郡侯,我愿為郡侯再拼一次命!」張小乙道。
漢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是條漢子,世子有你這樣的朋友,實在是有幸。可惜我們天生便只能藏在暗處,否則說不得我要與你這位好漢交個朋友。」
興慶城外,西郊二十里外的一道峽谷內。
峽谷狹窄逼仄,僅容三人并肩,就算是白天,若不仔細往里看,
都不容易發現人的蹤跡,更何況此時已是夜晚,更是黑漆漆一片。
趙孝騫與五千將士此刻就蹲在峽谷內,人銜草,馬銜枚,五千人馬竟沒發出半點聲音。
時已亥時,距離與張小乙約好的子時起事只差半個時辰了。
趙孝騫神情略顯焦急,不時仰頭看天色。
心頭有些不安,昨日本來打算讓一千將士喬裝混進興慶城,與張小乙一同打開城門,然而興慶城昨日突然緊閉,不準任何人進出。
趙孝騫聽到消息后頓時心頭一沉,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盡管猜測城中可能出了事,但張小乙的消息沒送出來,趙孝騫仍率部找到這片峽谷潛伏下來。
為將者,必須隨機應變,在情報幾乎空白的情勢下,趙孝騫選擇靠近觀察,尋找機會。
都城破不破,其實不重要,大不了失去一次立大功的機會。
趙孝騫擔心的是張小乙的安危,如果張小乙因為自己而付出了生命,那將是他一生的遺憾。
良久,一名偏將望向漆黑的天際,突然揚手一指。
「郡侯,有一盞燈升起來了,好高!紅色的燈!」將領驚訝地道。
趙孝騫立馬抬頭,盯著遙遠天際那一盞搖曳的孔明燈。
孔明燈,是紅色的。
紅色,代表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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