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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趙孝騫印象里的錢仲深,不僅是老狐貍,還是官場老油條。
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兒,不招災不惹禍,平步青云當上了禮部侍郎,一輩子任途幾乎沒受過什麼波折沉浮,說明這人并不平庸,其實是有點東西的。
這種老油條的處世風格就是,凡事能推則推,能躲則躲,永遠不得罪任何人,也永遠不會擔任何責任,當然,立功受獎一定是沖在第一個的。
趙孝騫沒想到,自已這個談判正使還沒表態呢,這根老油條倒是支棱起來了。
誰給他的勇氣?
或許趙孝騫自己都沒察覺到,西郊秋獵不僅是對遼國使團的震懾,更是給了軟弱多年的大宋朝堂一劑強心針。
大宋軟弱太久了,它就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名下空有良田萬頃,宅院里卻沒有一個看家護院,被人惦記,被人眼紅,看著左右鄰里或偷或搶占他的家產,他卻不敢哎聲。
而自從西郊秋獵后,燧發槍這種武器已不再是秘密,朝堂人盡皆知,君臣已在不知不覺間挺直了腰桿。
如今的大宋,請來了一位武藝高超的絕世高手看家護院,地主家的傻兒子終于有了安全感,在左右鄰里間也能昂首挺胸,無懼無畏了。
有些東西,以潤物無聲的方式改變著。
隧發槍是趙孝騫給這個積弱的朝代下的一劑猛藥,這劑猛藥已悄然開始發生作用。
錢仲深便是大宋朝堂一個典型的縮影。
這種怕惹事怕擔事的老油條都敢在遼人面前拍桌子,叫囂著派兵來打,
可見.··.·這老貨今天吃錯藥了?
火器監還在日夜開工造槍呢,你這頭就挑鮮上了?
拍了拍錢仲深的肩,趙孝騫示意他坐下來。
「錢侍郎你冷靜點兒,真要是打起來,官家會先殺一個侍郎祭旗的,誰挑的事,誰掛在旗桿上迎風飛揚—...」
錢仲深悚然一驚,額頭不由冒出了冷汗。
話雖然有點夸張,但宋遼兩國真因為他的挑而啟了戰端,自己的腦袋真會不保的。
「郡侯是正使,您來,您來。」錢仲深急忙謙讓。
趙孝騫警了他一眼,沒錯,還是那根熟悉的老油條。
趙孝騫突然猛地一拍桌子,面目獰環視遼國使團眾人。
「歲賜是不可能加的,你們死心吧!我們錢侍郎說得沒錯,不服氣?派兵來打啊!」趙孝騫口沫橫濺怒噴。
錢仲深悚然又驚,你你你—·怎麼又把我架上了?
接連兩人叫囂讓遼國派兵來打,遼國使團心中再是忌憚,此刻也無法再忍了。
「打就打!」一名使團隨員起身,怒喝道:「既然談不攏,我等這就回朝,明我主,點齊各部兵馬試試你宋國的火器,究竟有多了不得!」
趙孝騫左看右看,然后抓起桌上一只硯臺朝這人腦袋擲去。
隨員一驚,眼疾手快身子一縮,驚險地躲過了這只要命的硯臺。
趙孝騫沉下臉冷冷道:「蠻夷之國,不受教化,沒個上下尊卑,你們誰是老大?老大沒發話,你跳出來狗叫什麼?」
隨員大怒,下意識便按住腰側的刀柄。
趙孝騫冷笑:「呵,要拔刀?快點拔,讓我見識一下你們遼國勇士的勇氣。」
鴻臚寺正堂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紛沓而至,堂外出現了一隊隊披甲禁軍的身影,禁軍們雖未入堂內,但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名隨員身上,尤其是那只按住刀柄的手。
隨員渾身不自禁地顫栗起來,按住刀柄的手再也沒力氣拔出來,
他知道,如果真拔刀了,今日他絕不可能活著走出鴻臚寺。
而且遼國都沒藉口找宋國的麻煩,因為先拔刀的人是他,
四周的氣氛莫名冷肅下來,堂內一片死寂。
見隨員久久不敢動作,趙孝騫懶得再搭理他,然后冰冷的目光望向蕭光敬。
一言不發的蕭光敬這時終于開口了,朝那名隨員警了一眼,緩緩道:「要不,你來談?」
隨員急忙垂頭躬身,連道不敢,就坡下驢地退了回去。
蕭光敬勉強朝趙孝騫笑了笑,道:「郡侯,剛才些許不愉快,你我不如都忘了,還是說正事如何?」
趙孝騫也笑了:「好,說正事。」
又是噴,又是吼,現在又是笑,兩國談判成員都跟神經病似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
但這就是談判的常態,為了爭取利益,談判桌其實就是舞臺。
恐嚇也好,威脅也好,破口大罵也好,笑里藏刀也好,都是爭取利益的手段,是為了討價還價而積贊的籌碼。
趙孝騫的神態很放松,他很清楚,今日的談判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對方的談判正使都偷偷摸摸成了自己的人,能出什麼意外?
最大的難度不過是如何在合情合理的范圍內,蕭光敬代表遼國做出妥協。
這個其實也簡單,如今的遼國,不管是使團還是上京朝堂的君臣,恐怕注意力都在大宋莫名其妙出現的燧發槍上,至于談判會談成什麼樣,已不是遼國君臣的關注重點了。
于是趙孝騫將接下來的談判事宜交給了錢仲深,而他,則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思考人生,以及—今晚吃什麼菜。
從現在開始,趙孝騫這個正使就是個擺設,當然,也不完全是擺設,他還負責鎮場子。
有了剛才差點擦槍走火的意外,此時的遼國使團隨員都和氣了許多,說話的音量都控制在噪音以下的分貝。
沒辦法,此一時彼一時,誰能想到宋國居然莫名其妙出現了一種大殺器呢,這件事若不解決,遼國沒有繼續強勢下去的資本。
甚至于,很多遼國使團隨員的心思,此時也沒在談判上了,他們腦子里全是發槍。
談判進行得很順利,禮部侍郎果然是有點東西的,只要對方不威脅恐嚇,錢仲深有理有據錨銖必較,外交辭令一套一套的。
僅僅一上午,談判已達成了共識。
大宋維持往年的歲賜不變,漲十萬貫的事就別提了,你們沒那命。
兩國深化通商一事,談得更是順利,這本就是正常的兩國貿易問題,大家互通有無,互利共贏,沒人會反對。
細節聊完之后,雙方各自起身,互相朝對方行禮,最后簽下盟書,
告辭之前,趙孝騫迅速與蕭光敬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會意。
談判什麼的不重要,不要像李鴻章一樣簽下無數賣國條約就行。
此次接待遼國使團,趙孝騫最大的收獲就是收服了蕭光敬。這個人比所謂的談判重要多了,他是一顆很重要的棋子。
現在達成的協議,雙方都算滿意。
大宋今年還是要給歲賜,因為燧發槍還沒列裝禁軍,而且火槍手的操練也很不夠。
趙煦和趙孝騫都想立馬跟遼國在戰場上較量一下,但條件實在不允許。
再茍一年,明年遼國若還想要歲幣,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郡侯,明日入朝覲見宋國天子后,我等便回遼國上京了,多謝宋國諸位和郡侯的款待。」蕭光敬長揖一禮。
趙孝騫假模假樣地挽留:「這就走了啊?正事辦完,你們多玩兩天嘛。
蕭光敬遲疑了一下,轉身看了看使團其他人的反應,然后小心地道:「郡侯太好客了。真就——————多玩兩天?」
趙孝騫臉色頓時黑了。
這蠻夷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客氣話?
拽過蕭光敬,兩人走到一旁的角落,趙孝騫環視不遠處的兩國隨員,面帶微笑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趕緊滾回去,你在大宋招不招人待見,自己心里沒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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