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對錯必須拎得清,有些事不能藏著掖看,因為根本藏不住。
尤其是火槍火藥如此敏感的東西,如果瞞著趙煦不報,后果很嚴重。
趙孝騫沒打算隱瞞,眼前迫在眉睫的問題是外患,在解決外患之前,趙孝騫根本沒心情內耗,更無意跟趙煦斗心眼兒。
一行人很快回城,直奔皇宮。
皇宮內的一片空地上,趙煦手里把玩看新造出來的燧發槍,一臉的疑惑不解。
這支槍跟以前造出來的槍,從外表上看并無任何區別,趙煦又看了看填裝的鐵丸和火藥,也沒什麼不同。
「子安,此物————」趙煦停頓沉吟,他在思考一句不怎麼傷人的措辭。
趙孝騫上前,指了指前方的草靶,道:「官家開一槍試試?」
趙煦露出不自然之色,雖說這玩意兒很犀利,但開槍時發出的巨響委實太驚人。
再說,火藥這東西也不安全,這些日子趙煦已聽聞了好幾樁奏事,都是火器監造火藥時發生了事故,死了好幾個人,消息還一直壓制未宣。
旁邊的內侍鄭春和看出趙煦不自然的神色,笑著上前解圍:「世子,奴婢見識淺薄,一輩子沒見過這新奇物事。奴婢斗膽請世子讓我來試試如何?」
趙煦如蒙大赦,渣男甩癡情女似的,忙不迭將手里的燧發槍遞給鄭春和。
鄭春和其實也害怕,但此刻只能硬著頭皮為官家分憂。
閉眼握住槍,按照趙孝騫的指示,食指微微扣動扳機」·
與此同時,趙煦飛快后退兩步,雙頭捂耳蹲下,動作非常嫻熟然而鄭春和扣動扳機后,周圍卻沒有任何動靜,反倒是鄭春和閉著眼,
給自己壯膽似的哎哇亂叫。
趙孝騫嘆了口氣,太監嘛,對槍這個東西想必是非常陌生的,可以理解。
「鄭內侍,您食指扣動扳機稍微用點力,不要把它當成嬌花般憐惜,有的槍就喜歡別人對它粗暴一點,站起來蹬都沒關系。」
鄭春和深吸口氣,尖利地大叫一聲,食指猛地一扣。
一聲轟然巨響,周圍的人勃然變色。
而遠處的草靶上.·...啥都沒有。
趙孝騫搖搖頭,接過燧發槍,熟練地填藥,裝彈,瞄準。
又是一聲巨響,草靶正中被打穿。
宮人匆匆將草靶取來,雙手奉給趙煦,
趙煦仔細觀察一番后,又瞇眼打量了一下前方,終于發現了問題的關鍵。
「此地,距離草靶多遠?」趙煦問道。
趙孝騫微笑道:「五百步。」
趙煦震驚地看著他:「五百步?上次的燧發槍才二百多步—·
趙孝騫將槍遞過來,道:「官家且看,臣在家中胡思亂想,給槍管內壁增刻了膛線,用物體激射旋轉的原理,增加了燧發槍的射程。」
「如今的燧發槍,有效射程大約五百步左右,如果未來將子彈改成尖錐形狀,或許射程會更遠。」
五百步甚至更遠的射程意味著什麼,趙煦很清楚。
他的神情越來越激動:「也就是說,若大宋列裝此物,哪怕只有一萬支,咱們與遼人開戰——」
趙孝騫肯定地點頭,笑道:「勝算大增,當然,也不能完全指望火槍,
臣的意思是,若戰場對壘,我大宋可多兵種配合。
「比如火槍列前陣,中軍可列弓弩陣,槍陣,左右側翼置騎兵,投標兵等等,如何搭配,在于主帥的決斷,但火槍的出現,無疑會改變戰場的勝負結果。」
趙煦興奮點頭:「子安奇思,竟能造出如此利器,朕現在底氣十足,迫切需要一場勝利!」
「遼使入朝,依朕看,今年的歲賜就不給了吧,遼主若不滿意,派兵來打朕呀!」
趙孝騫滿頭黑線,好家夥,我直呼好家夥。
咱們拳頭都還沒硬呢,你就打算賴帳了,哪來的迷之自信。
「官家冷靜!這東西雖然犀利,但目前世上僅此一支,而且,槍管刻膛線非常麻煩,需要官家下旨徵調工匠,一年內恐怕也只能造幾千支。」
猶如一盆涼水淋在頭上,趙煦瞬間冷靜了。
好像,確實有點急了。
剛才那一剎那的激動,此刻仍有馀韻。
趙煦突然發覺,大宋歷代官家已消磨的雄心壯志,隨著這支燧發槍的面世,對華夏統一的夙愿,百年來幾乎已熄滅的火苗,好像在他心底里重新燃燒起來了。
趙孝騫見趙煦神色證松,于是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官家,想不想做統一華夏的千古一帝?」
趙煦沒出聲,只是抿緊了唇,但趙孝騫看到了他眼中熾熱的光芒。
良久,趙煦沉聲道:「靠這燧發槍,能統一華夏否?」
「不能。」趙孝騫搖頭:「燧發槍只是工具,工具永遠無法凌駕于人的意志之上。」
「但官家的雄心壯志,以及強大的意志,卻可統一華夏。官家若無此雄心,武器再厲害也是徒勞,不如將燧發槍深藏起來,留待下一代的官家去實現夙愿。」
「官家若有此雄心,則燧發槍便是官家手中無堅不摧的利器,可助官家掃清遼夏,江山一統。」
趙煦的呼吸又變得急促起來。
趙孝騫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制造武器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由陌生慢慢變得成熟,雄心壯志也是如此。
大宋的歷代帝王軟弱太久了,一代代下來,面對強大的遼國,他們的反抗心理似乎已消磨殆盡。
而這種軟弱的心理,已漸漸傳染了朝堂和民間,
趙孝騫需要的,是激發趙煦的雄心,否則若皇帝的態度仍然軟弱,再厲害的武器上了戰場,都只會是兵敗的下場。
良久,趙煦扭頭看著他:「依子安之見,朕當如何著手?」
趙孝騫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臣本不應妄議朝政,但臣只說說個人的想法,官家勿罪。」
「朕早有意重用你,子安盡管直言。」
趙孝騫嘆了口氣,道:「先造槍吧,大批量的造出來,官家才真正有了底氣。」
「與此同時,朝堂推行新法早些落地,臣說句心里話,大宋經不起內斗了,無論如何,快點結束新舊之爭,甩掉包袱重新上路。」
還有就是軍隊,無論禁軍廂軍還是鄉軍團練,朝廷都該適當給行伍軍漢們提高些待遇,就算國庫拿不出錢來,多少給他們一點地位。」
「畢竟將來官家若欲一統華夏,為官家沖鋒陷陣殺敵的是他們,讓他們賣命又把他們鄙視到塵埃里,世上沒這樣的道理。」
趙煦沉吟,并未表態。
趙孝騫的話涉及大宋的國策戰略,趙煦當然不可能腦子一熱啥都答應。
見趙煦不說話,趙孝騫也不急。
該說的話都說了,如果歷史的車輪非要按照原來的軌跡滾滾向前,趙孝騫也懶得再改變什麼。
那時帶上爹娘,帶上老婆孩子,找個偏遠的山窩窩兒隱姓埋名,以趙孝騫的能力,一家子活得照樣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