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撿回了一條命,大宋的官家仍是官家。
那麼接下來,這位大宋的官家便要處理這場天災了。
天下亂了,中原亂了,朝廷不能亂。
漁船朝西南方向行進,目的地是尉氏縣,陳守和張小乙輪流撐船,趙煦和趙孝騫坐在船艙內也沒閑著,趙孝騫好奇地問起趙煦為何會漂到汴京城的東南面。
趙煦神情灰敗,喉聲嘆氣。
說來并不復雜,趙煦出城后僅只幾艘漁船跟隨,而當時水位上漲得厲害,水下也是暗流涌動。
再加上當時天還沒亮,趙煦一行人竟不知不覺被水下的暗流帶偏了方向,等到察覺時,趙煦與后面的船只已失去了聯系,他的身邊只剩鄭春和等幾名宦官。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暫時憩身的黃土包,結果差點要了他的命。
趙孝騫嘆氣,這就不怎麼好安慰了,沒笑出聲已經是對大宋官家最大的尊重。
誰敢相信號令天下的大宋官家,出了宮跟清澈的大學生一樣,連方向都搞不清楚了。
這要是在戰場上,趙煦能指揮千軍萬馬掉頭攻打自家的城池。
漁船往回走,趙孝騫在半路上與馮氏和狄瑩等人會合,兩艘船并行后繼續朝西南方向行進。
直到中午時分,趙孝騫一行人終于與魏節等部屬會合。
見官家完好無恙被找回,魏節等皇城司和禁軍所屬激動得山呼萬歲,然后魏節派出人馬,將附近范圍內尋找官家的禁軍召回。
隊伍越往西南走,規模越大。
而隊伍的糧食飲水問題,也慢慢得到了解決。
汴京城里有很多糧倉,洪水來襲之時,守倉的差役和民夫緊急搶了一批糧食堆積在高地,隨后出城的禁軍順手便將糧食帶走了。
趙煦一行人的糧食,便是從汴京的永豐倉和順城倉兩座官倉運來的,這兩座官倉就在東城通津門內,距離趙煦目前所在的位置并不遠。
糧食解決了,眾人心中紛紛大定,距離洪水襲京已過了大半天,此時城內該逃的人也逃了,趙煦下旨,守城禁軍留下大部在城中巡弋,維持治安。
而皇宮的諸班直及其殿前司禁軍則與趙煦會合,大約萬馀人于尉氏縣集結待命。
又過了一日,汴京城逃出來的文武百官和權貴們也紛紛趕往尉氏縣。
第三天,黃河洪峰已過,汴京城的水位降低了一些,但全城仍被淹在水里,
而這一天開始,汴京的兵馬司駕船在城內巡邏,開封府安置災民,在城頭上開粥棚賑災。
遇與此同時,尉氏縣城外的一片尚未被水淹的空地上,近三萬禁軍扎營駐下,趙煦和趙孝騫以及文武百官暫時住在大營內。
一道道旨意從大營發出去,包括調任工部官員治水,發動民夫修堤,從南方經漕運籌集賑糧,戶部官員回汴京統計受災傷亡及財產損失,并發下安民告示,
以及嚴厲禁止商賈趁火打劫哄抬物價等等措施。
經過最初三天的混亂,大災之后的秩序很快恢復起來,大宋朝廷繼續運轉。
官家失聯后被找到,無疑是鼓舞人心的。
這可是個失而復得的寶貝,禁軍和皇城司不敢再稍離趙煦半步,就連趙煦蹲坑,周圍都是人山人海盯著。
也不知趙煦蹲坑時是何等臥槽的心情。
至于趙煦在城外迷失方向,差點被淹死的事,當時在場的人不少,但沒人敢提,這終究有損官家光輝偉岸的形象。
當然,趙孝騫救了趙煦的事,更是無人得知。
只不過明眼人看得出來,趙煦歸來后,對趙孝騫的態度愈見親密,每次見到趙孝騫時表情都不一樣,那是發自內心的一種不假掩飾的信任。
更具體的表現是,當朝廷開始恢復運轉后,趙煦每次召集群臣議事,都讓趙孝騫參與旁聽。
這般舉動引發了許多朝臣的不滿,畢竟趙孝騫的官職是皇城司勾當公事,區區一個正七品官銜,根本沒資格談論國事,連聽都沒資格聽。
趙煦卻對朝臣的參劾和抗議充耳不聞,仍舊每日堅持讓趙孝騫旁聽,搞得趙孝騫左右為難,他是真沒興趣聽什麼國事,有這點時間去找狄瑩聊聊天,調調情不好嗎?
現在趙煦要抬舉他,朝臣要參劾他,趙孝騫里外不是人。
于是趙孝騫果斷決定摸魚,君臣商議國事時要麼找藉口不去,要麼站在趙照旁邊呵欠連天。
趙煦對趙孝騫這種給臉不要臉的行為表示氣憤卻無可奈何,只好揮手讓他滾了。
出了營帳,趙孝騫像鳥兒一樣自由,腳步都歡快了許多。
趙顥與趙孝騫早已會合,他的營帳也在大營里。
后來趙孝騫帶著馮氏歸來,趙顥與馮氏這對離異多年的夫妻終于見了面。
遺憾的是,昔日的夫妻見面并不愉快,雙方都冷著臉,或是對對方視而不見,完全沒有藕斷絲連幽怨難舍的狗血情節。
中年夫妻離異,那叫慧劍斬情絲,斷得非常徹底,重逢不過是相看兩厭,比活吞了蒼蠅還惡心。
趙孝騫站在二人面前,都張不開嘴調節氣氛,看到夫妻如此僵冷的關系,作為兒子,趙孝騫決定待雙親百年后,把他倆一個埋南極,一個埋北極,就是盡了最大的孝道了。
事實上,趙孝騫也是這麼干的。
趙顥的營帳在大營的中間靠北的方向,于是趙孝騫把他母親馮氏的營帳安排到大營的南邊,二人的營帳相隔三里路。
夫妻倆夜半無眠意難平,想要抄刀殺了對方時,大約要沖破大營內禁軍的三道防線,三道!
當幾子的做到這個地步,趙孝騫覺得后人應該給自己立個碑,作為第二十五孝的標桿模范,供后人憑吊瞻仰,以及毫無底線的贊頌。
安排了馮氏的食宿后,趙孝騫又找了幾名王府丫鬟貼身侍候她,然后趙孝騫進了趙顥的營帳。
趙顥的營帳頗為整潔,不是他愛乾凈,主要是隨身帶著十幾房侍妾,專門貼身侍候他。
見趙孝騫進了營帳,帳內幾名侍妾紛紛后退行禮,不敢仰視。
楚王世子在王府里一直是無敵的存在,地位與楚王平齊,如今世子更是名滿汴京,本事大得出奇,又有圣眷官職在身,趙顥的侍妾們對趙孝騫愈發敬畏了。
趙孝騫頜首與她們招呼示意,帳內的趙顥笑著剛要說話,卻見趙孝騫根本沒搭理他,徑自走向角落里的一堆大大小小的箱子。
趙顥的臉色頓時變了。
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都是銀子和珠寶,楚王府值錢的東西都在這里了,這小子沖著錢來,究竟要干啥?
身材肥碩的趙顥此時無比矯健,一個健步沖上前,整個人趴在箱子上。
「這些都是為父的命根子,你要作甚?」趙顥驚急道,
「父王莫鬧!孩兒要錢有用。」趙孝騫不耐煩的語氣,像個賭輸了急著翻本的敗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