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年九五年平穩度過,九六年七月十六號,高蕓母親楊琴再次生病,因為她家的貓在十四號那天走了,另一只貓大前年就走了,這只是最后一只了。
貓和貓并不一樣。
更別說寄托十幾年感情的貓了。
年輕人對失去的遺憾可能還沒那么重,但年紀大的,特別是身邊人本來就少的,對失去特別的敏感,難以接受。
在此之前高蕓其實就有些擔心,甚至于想過要不要再買兩只小貓,免得僅剩的那只貓去世,母親會受不了。只不過被楊琴拒絕了,她覺得自己年紀實在大了,沒精力再養小貓,并保證即便僅剩那只貓未來去世,她也會盡量克制。
可事實證明,人類的情感。
其實沒那么好克制。
好在有健康生命機器人,同時高蕓大多數時間也都一直陪著,所以這次生病,依舊有險無驚的過去了,只是從此之后,母親楊琴的身體就變得愈加不好了,走路需要拄拐,記憶也有所衰退。
診斷就是初期老年癡呆。
雖然經過這些年的發展,醫療行業對于這類病癥有了更多的研究,但目前只能做到治愈六十歲以下的相關患者。
控制住八十歲以下患者的病情。
至于八十歲以上,并沒有什么特別有效的辦法,最多勉強使惡化的速度慢點。甚至有人斷言,如果能讓八十歲以上的老年癡呆患者完全恢復,那么便可以基本認定為長生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到達一定年齡之后的老年癡呆,其實就是身體器官的衰敗,年輕的時候很多細胞都是可以再生的,可等年紀大了之后,有的細胞是真的死一個少一個。
目前其他器官倒是可以克隆移植。
但大腦真沒辦法。
直接換個新的也沒用,腦電波移植目前還有極大的爭議,法律上并沒有得到許可,多數人也不知道移植之后的自己還是不是自己,各方面爭議都較大。
所以高蕓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只能按目前了解的最有效的方法先吃著藥。
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在高蕓專心照顧自己親生母親的這些年,年代世界那邊的政府,根據高蕓提供的那些未來信息做了很多事,也做了很多有別于未來世界的政策改變。
首先就是提前好多年,八四年就停止了包分配,包分房。國企改革等一系列操作也都提前很多年開始實行,查漏補缺,杜絕了大量國有資產進入私人口袋當中,妥妥的少走了很多彎路錯路。
不過這些,總體來講其實還好,真正讓高蕓自己都覺得自己功莫大焉的。
主要是另外兩件事的改變。
一是計劃生育從原先一對夫妻只允許生一個孩子,變成至多不超過兩個。
二就是未來世界原本已經逐漸取消了的集體托兒所制度傳承了下來,并形成定制,街道社區要有托兒所,企業集團也要有。無論是私營企業還是集體企業,又或者合營企業,外企,要么自己內部擁有對員工子女負責,符合國家標準的托兒所,要么就得多交一筆托兒所的錢,進入街道或社區托兒所的公賬。
此外公共食堂,社區食堂之類。
都有相對長足的發展和進步。
這些措施對未來的人口問題,作用可謂相當之大,就算無法徹底解決相關問題,至少也能極大地緩解相關問題。
再多的暫時也無法預測。
而這些都是根據高蕓提供的未來相關信息分析,最終做出來的全新選擇。
除此外一些細小變化還有很多。
就不一一贅述了。
反正到九十年代末,世紀之交的時候,華國的整體經濟實力已經一躍達到了全球第二,軍事實力也有了長足的進步,就連航天項目都因為有錢,有準確的方向,已于當年正式實現載人登月。
交上一份滿意的二十世紀答卷。
這一年高蕓母親楊琴八十九周歲。
在有藥物治療的情況下,楊琴的病情還是在一直不斷惡化著,目前已經發展到吃完飯過一會兒就忘了,以為自己沒吃過,還想要吃,有時候能夠認得高蕓,有時候則會問,你這老大姐是誰?
高蕓在年代世界那邊,雖然才五十四歲,但是她在未來世界看起來,則相當符合她在未來世界這邊的正常年齡。
也就是六十八歲。
楊琴犯病會覺得自己還年輕,會覺得自己才二十幾歲,可不得叫老大姐。
當然了,也有清醒的時候。
唯一慶幸的就是至少大體上生活還能自理,不能自理的也有機器人照顧。
同時出門有機器人跟著。
怎么都不至于丟了。
要是沒健康安全機器人,同時高蕓又沒辦法離開家門,估計她再怎么不愿意也得想方設法把她親媽困在家里面。
不然丟了出事,到哪去找啊?
清醒的時候楊琴自己其實也十分痛苦,同時十分擔心,十分害怕,她怕自己病情會變得越來越嚴重,怕自己逐漸的會連一些生活常識都忘記,到最后跟剛出生的孩子似的,吃喝拉撒都需要別人照顧,那樣子感覺還真不如死了呢。家底薄,人口少的家庭。
比如說獨生子女家庭。
也根本受不了這樣的拖累……
好在高蕓家底厚,又有健康安全機器人輔佐幫忙,同時還有時間,再加上時不時在楊琴清醒的時候寬慰她,這才讓楊琴內心的焦慮不安感逐漸的少些。
但這時候高蕓反倒有些焦慮了。
她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留母親。
當然了,這不是指她想要害了自己母親,她是不知道該不該留母親繼續跟她住在一起,把母親楊琴留在自己的身邊,確實能夠保證自己不會虐待她,對她照顧的仔細周到,清醒的時候還能聊聊天,但治療方面肯定無法完美周全。
雖然目前并沒有治愈的方法,可如果把她母親送到醫院,接受最為專業的治療保養的話,理論來講對她的病情肯定要更好些,同時也能延長她的壽命。
然而想把楊琴送醫院好送。
但高蕓沒辦法跟去陪護啊。
哪怕請護工啥的,高蕓也擔心別人照顧的周不周到,然后母親的心情會不會不好,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不在身邊會不會有些難以接受,或者胡思亂想。
還有就是以她母親這種狀態。
在醫院多活幾年有沒有那個必要?
最關鍵的是這些高蕓沒有一個人可以傾訴,更沒辦法在她母親清醒的時候跟她母親商量,擔心她母親產生誤會。
總之吧,高蕓是真的很糾結為難。
然后,年代世界二十一世紀第一年的二月初三,楊琴就替高蕓做了決定。
她趁自己清醒的時候,關了生命健康機器人,取下了手腕上的生命監測手表,利用過去學會的一些知識以及過去攢下來的安定藥,剔除了安定藥當中的催吐成分,只保留有效成分,隨后又把之前清醒時寫好的遺書打印了份出來。
放到相對顯眼些的地方。
緊接著就服藥長眠了。
為了防止有人用安定藥自殺,后來很多安定藥當中都會添加大量的催吐成分,少量吃一兩顆沒事,吃多了就會出現藥理性嘔吐,將吃下去的藥吐出來。
只要吐出一部分就不致命了。
楊琴知道這點,處理過的那些安定藥能讓她走的沒有那么的痛苦,也不至于因為催吐成分的原因導致窒息死亡。
高蕓真沒想到她母親會走到這步。
等她一覺睡醒,發現健康安全機器人被扣了電池,已經死機好長時間,內心有些不安的去找她母親時,根本找不到,拿著手機,都不知該去找誰幫忙尋人之際,才看到放在打印機上的遺書。
遺書很簡略,但意思很明確。
她母親楊琴不想再過這種一天清醒不了幾個小時的日子了,也不想再過段時間,毫無尊嚴的屎尿都要人伺候,更不愿意自己的那副模樣,被女兒,乃至于被其他人看到,她想要體面些離開。
出生和家庭她無法控制。
但離開的時候,她想自私一次。
而接著就是交代了些后事,以及順帶點明自己現在在什么地方,高蕓雖然能夠理解她母親的痛苦,但還是難免有些悲痛,此后,她就再也沒有父母了。
緊接著當然就是趕緊抱有一絲希望的立刻撥打醫院的電話,同時順帶著雇人去打聽情況,雇人去醫院交錢等等。
另外她自己也有嘗試離開,想親自去醫院,但一直失敗,撞得頭暈目眩。
最后只能無奈坐在門口痛哭流涕。
又過了一會兒,雇的那個人遺憾表示沒有奇跡發生,人已經離開,不過這次高蕓并沒有讓她母親在太平間里待七天,而是特地請人,以及租了個冰棺。
把她母親運到了閣樓上。
獨自守靈誦經,本來她也不信什么神佛,但最近她決定淺信一下,手抄了很多份地藏本愿經和太乙度人經,在簡單布置的靈堂冰棺前焚燒,念叨一番。
七天后繼續雇人送去火化場。
以及把骨灰帶回來,完成替換。
將假骨灰送入公墓,葬到她父親高虎的邊上,當初買的就是雙人合葬墓。
而真骨灰則是送到年代世界國葬。
國喪結束,高蕓大病一場,高天養和安權兩人輪流陪她,開解她,還有幾位國手大師替她診脈開藥,這才在半個月之后,逐漸的走出失去父母的痛苦。
用努力干活,努力收集更多資料來麻痹自己,忙起來就不會想那么多了。
然后,街道辦就找上門了。
但那是高蕓母親楊琴去世后的第三個月,街道辦主任許媛帶了兩個人突然上門拜訪,著實把最近瘋狂在網上收集各種資料下載,傳遞到年代世界那的高蕓嚇了一跳,擔心是不是自己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