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時間江晁完全沒有關注外界的情況,還不知道巴蜀之地最后的角逐到底是誰勝了,或者說到了什么階段。
雖然那江晁一開始傾向于溫神佑,那是因為他更加穩定,更受控制。
這和公平不公平無關,而是溫神佑會讓接下來基站安裝的過程更穩定一些,付出的代價造成的破壞可能更少。
不過,也自然不可能無條件無限度地。
用望舒的話說。
得看值不值那個電費。
望舒:“溫神佑日夜奔襲搶占了巴中,現在正在巴中和塹關和穆朝天對峙,打了十幾場,沒打贏。”
江晁:“那看起來情況不太妙。”
望舒:“但是守住了。”
江晁:“那還可以。”
溫神佑用行動表示,他能夠替云中君將電費給賺回來。
至少。
能將前期背負的貸款的利息給還上。
而接下來,望舒又說起了一件事情。
望舒:“對了,探礦猿最近在蜀地發現了石油和天然氣。”
江晁:“這是要加大投資的意思?”
望舒:“我將一個木仙小小地改造了一下,準備嘗試一下新模式,我準備將它派到那邊去,光靠惡鬼是建立不起黑水地獄的。”
江晁躺在樹下,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收音機。
“木仙?”
“改造?”
“我最近在周圍走來走去,怎么沒有注意到。”
望舒的聲音從收音機里傳來,告訴江晁。
“我將它放到了外面去了。”
巫山神女峰外。
之前的炮火連天燃燒殆盡的一大片山包和谷地,最近不知道從何處遷徙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樹木藤蔓。
鋪天蓋地的涌幽從巫山神女峰峰后蔓延過來,幾乎貫穿了這片大地和山包,直通巫江之中,而這些涌幽每一株的上方還寄生著一株株各色植物為其提供養分。
除了普通的草木之外,隔一段距離還有著一棵隱藏在普通樹木之中,實際上是一個集合變壓器、斷路器、繼電器、電容器和電抗器等設備為一體的樹妖。
名字叫做妖客,是從桃樹轉化而來的。
江晁從林中走過,抬頭看著其中一株妖客。
其最明顯的特征便是體內和樹底下有著密密麻麻的涌幽藤,那些涌幽藤有一部分已經完全寄生在了其身上,化為了其表皮的一部分和底下的根須。
那些寄生在表皮上的涌幽格外明顯,而看不見的則是其內部的機器。
江晁:“為什么叫做妖客?”
望舒:“巫山神女命名的,源自于《西溪叢語·三十客》中將桃花喻為妖客,形容其形妖嬈多姿。”
江晁從山谷之上的一處吊橋上走過。
仔細看便發現這吊橋竟然也是一種藤妖組成的,上面還開著一種細小的白花,從上面走過的時候充滿了詩情畫意。
最后,他終于看到了那株木仙。
其實在吊橋上的時候他就看到了,這是一棵巨大的杉樹,高約七八十米,屹立在大地上猶如巨柱一般讓人矚目。
江晁緩緩地走向那杉樹,將手按在了樹上。
天神相:“申請連接未定義鉆探采集設備,權限通過。”
江晁仙骨便立刻感應到了這棵大樹內外的情況,或者可以說接管了這棵杉樹的權限,如果他擁有操縱這棵巨木的能力,甚至能夠控制住它。
“唰唰唰!”
在江晁的腦海之中,一幅立體影像立刻呈現了出來。
他赫然發現。
在這巨木的外殼之下,里面是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涌幽藤,龐大的電力通過這些涌幽貫穿到巨木的各個角落。
這些涌幽藤有的粗如大腿,有的細小如絲,而這些涌幽都連接著一臺機器或者局部設備,或者說它們自身就是組成這些怪異機器的一部分。
望舒竟然將一臺鉆采一體機塞進了這昔日的五鬼道木仙的體內。
制造出了一臺活機器。
“不對,不僅僅是這樣。”
而江晁再望向那木仙的高處,可以看到那些之前被五鬼道獻祭掉的叛徒、想要成仙的鬼徒、和其作對的敵人,多少年來不斷被木仙寄生的各種動物的大腦。
江晁之前問過望舒,知道這些存在已經融合在一起變成了類似一個集體意識的存在。
而如今,這些存在的大腦被串聯成了一個奇怪的陣列,聯系得也更加緊密。
因為聯系不再有復雜的中間環節,這些大腦組成的集體意識甚至給江晁一種不再那么混亂的感覺,甚至隱隱傳來一種如同兵器一般的理智思維。
而再往上看,江晁還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無饑藤生長在樹冠上,或者從高處垂落下來。
“這?”
江晁松開手,默默地看著這巨木。
它,就是一個由木仙,外加無數個藤妖,以及數以百計的動物大腦,加上一臺鉆采一體機設備組成的。
超大型植物、動物、機械的嵌合體。
江晁怎么也沒有想到,涌幽和無饑才誕生了多久,望舒就造出了這么一個東西。
江晁:“你不怕它有一天真的誕生智慧,形成反噬么?”
望舒:“不怕。”
江晁:“為什么?”
望舒:“因為我的算力遠在它之上。”
江晁:“它會進化的。”
望舒:“我也會進化的。”
天神相的視角里,望舒隨著月光落下,坐在這棵大樹上接著說道。
“它就是將全世界所有的腦子都串聯在一起都沒有用,不過一個算力低下但是卻具備邏輯思維的丐版人工智能有的時候還是很好用的,也很有趣。”
江晁看著樹上的望舒,和之前看到的妖客相比,這棵超大型植物、動物、機械的嵌合體簡直復雜了不知道多少倍。
“這也是樹妖?”
樹上的月神一只手托著下巴,輕輕地靠在樹上,說出了它的名字。
“神樹若木!”
江晁當然知道這個:“山海經里的那個若木?”
黑水青水之間,有木名曰若木,若水出焉。
江晁一聽這個名字,大概猜到了這個名字應該是巫山神女取的,她就很喜歡用山海經里面的名字,之前的涌幽也是如此。
江晁不再問多余的事情,環繞著這昔日五鬼道的木仙,今時的神樹若木觀察了起來。
“鉆采一體機哪里來的?”
望舒坐在樹上,明明江晁在繞著樹轉圈子,但是不論走到哪個角度抬起頭都能看到望舒在看著他。
“牡丹龍宮那邊的蛟龍培育中心那邊順便制造出來的,不過出來的只有機器零件,到這邊才組裝升級成為妖。”
江晁:“你準備怎么運到探礦猿發現石油和天然氣田的地方去?”
望舒:“先走水路,水路走不過去的地方,就讓它自己走了。”
江晁:“它還能自己走?”
望舒:“它還能短距離地游泳呢!”
江晁想象著這棵巨木在大江之中,揮舞著藤蔓和根須往上游溯流而去的畫面,確實挺妖性的。
望舒知道江晁最近準備出院離開,不過還沒有決定好去哪里。
“這是一臺試驗機。”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運轉成功,會不會出問題。”
“云中君大神!”
“要不要過去看一看這只妖是怎么樣運作,怎么樣煉化和升級的,以后說不定你也能用上?”
“順便看看,那個溫云中君佑。”
江晁也的確很想要看看,這樣一個巨大的鉆機妖動起來是一幅什么樣的畫面,究竟有多震撼。
江晁:“去看看!”
望舒揶揄道:“還可以去看一看,巴王的宮殿和排場,讓貧窮的云中君也長長見識。”
江晁點了點頭:“也去看看。”
巫江邊。
天工一族目前在這邊分外忙碌,山上的巫山神女宮和附近的一系列的建筑都由他們來建造,巫江邊上猶如小山一般被妖客、藤蔓環繞的龍宮港也同樣如此。
穿行地底之下的龍道,大地深處的隱秘倉庫和中轉站,也由他們負責建設,不知道何時才能夠完工。
“轟隆!”
突然間,大地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遠處的轟響隔著山頭都能夠隱隱聽到。
一處處凡人完全不知道做什么用處的隱秘之地,甚至連修建它的人也是如此,一個個帶著竹盔的天工族抬起頭來,看向了動靜傳來的地方。
“地動了?”
“快快快,快上來,地龍翻身了。”
“感覺不像,是怎么回事?”
巫山神女峰上有道人巫覡跑了下來,也同樣看到了這一幕。
“快看那邊,是那棵神樹。”
眾目睽睽之下,只見到原本屹立在巫江邊的巨木慢慢地動了起來。
腳下,一根根粗壯無比的鋼鐵線纜蠕動了起來,從大地深處慢慢拔出。
其延伸出一根根藤蔓吊在懸崖峭壁之上,自身便緩慢地搖搖晃晃的朝著地上倒下去,一根根枝干收束進入體內,最后就這樣平躺在了地上。
多輛虎頭龍身的大貨車沖了出來,進入了巨木的身下。
那若木不需要捆綁,它自己延伸出了密密麻麻的藤蔓,化作繩索將自己給捆在了上面。
而那些造型虎頭龍身的大貨車,此刻就像是它座下的輪子。
運載著巨木進入了巫江。
最后到了巫江邊,那巨木的藤蔓自己動了起來,松開了身下的大貨車,自己蠕動著一點點地爬進了巫江之中。
而這個時候,一只只龍種霸下游了下來。
若木再次展開藤蔓,直接纏繞在了這些龍種霸下之上,任由它們推動著自己前行。
江晁站在江邊。
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居住了有一些時日的巫山神女峰,踏上了龍種霸下,然后坐在了那若木的上面,跟著一起朝著巴蜀的更里面而去。
江晁:“去哪里?”
江晁問的不是途中經過哪里,而是這若木最終的目的地。
收音機響了:“去若水。”
溫神佑從噩夢之中驚醒,醒來之后依舊是大汗淋漓。
噩夢中,他看到了一員虎將揚起長槍,連殺數人之后,一槍朝著自己扎了過來,他仿佛真的看見了一只黑色的猛虎在其背后顯影,朝著自己張開獠牙利齒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脖頸。
“殺!”
他倉惶之下躲避開來,卻被一抖槍從馬上拍落在地。
眼看著就要身死的時候,還是親衛將他扯上了馬,在其他人掩護之下得以脫身。
床榻之上。
溫神佑翻身而起,擦了擦頭上的汗。
那夢并不是假的,而是不久前真實發生的。
但是那畫面深深地刻在溫神佑的腦海之中,讓其午夜夢回都為那驚險之處而惶恐。
那穆朝天不愧是成名多年在血海尸場里殺出來的大將,溫神佑在昔日五鬼道鬼徒的引路下日夜奔襲,搶先拿下了險地關城,其卻依舊帶著大軍攻城將其打得狼狽不堪。
其麾下悍不畏死的精兵,也比溫神佑帶來的兵精銳得不是一點半點。
還好,溫神佑帶來的大部分都是堇州兵,來到這千里之外只能依附于他,要不然可能出大亂子。
但是危急時刻。
溫神佑不得不屢次親自率領騎兵從城中沖出襲擾,其中多次險些死在了城外,不過每一次他又從生死的邊緣跑了回來。
“大郎!”
“你覺得你能承得起這天命么?”
溫神佑覺得撐不下去,但是想起阿爺說起的這句話,最后還是咬著牙撐了下來。
溫神佑最后靠著險城死守,這才終于迎來了轉機。
一日,他徹夜未眠。
擔憂對方深夜偷襲出現意外,在城頭之上負傷巡視一直到天明。
天一亮,他卻發現穆朝天的大營鴉雀無聲。
遣人過去一看,立刻騎馬奔回大喊。
“偽燕退兵了,退兵了!”
滿城歡呼。
穆朝天的大軍連夜退去,甚至連大營都沒燒,還扔下了不少輜重,可見其慌亂匆忙。
初時,他還以為是自己擊敗了威名赫赫的北燕大將穆朝天,心中還有些洋洋得意。
但是當天下午,消息就從堇州跨越巴東的重重關卡傳過來了。
從堇州來報信的人跪在地上,大聲說道。
“北燕一意孤行,屠戮楚地百姓,違抗天意!”
“云中君法旨!”
“命火龍渡江,天降神雷,鬼神夜行,妖魔出界。”
“堇州屯兵的燕兵十萬大軍一夜之間全軍覆沒,十萬惡鬼被打入地獄。”
聽到這消息,營帳之內所有人為之色變。
“什么?”
“十萬大軍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一個不留?”
“怪不得,怪不得,那穆朝天嚇得魂飛魄散,連夜遁逃。”
“這不也仰賴將軍得蒼天護佑,如若不然豈能有此大勝。”
溫神佑這才明白,那穆朝天是聞此噩耗才引兵退去,而他這名字里的神佑二字還當真是一點都不假。
營帳之內的所有人看著溫神佑,這廝雖然初看的時候其貌不揚,不似人主。
但是跟著他一路從堇州闖到了這里,其言行舉止也漸漸有了法度,尤其是敢拼敢打的猛勁和憋著一口氣的毅力,還是得到了眾軍將校的認可。
而此刻傳來的消息,還有不久前發生的事情,卻又像是為其身上蒙上了一層特殊的光華。
這個時候。
溫神佑立刻反應了過來,憤而高呼。
“此人不知天數,明知蒼天降下法旨,竟然還敢擅闖社廟驚擾神祇妄造殺孽。”
“此次屠戮楚地的首惡便是這穆朝天,可恨神佑無能,竟然讓他逃了回去。”
“下次。”
“下一次,我一定要殺了穆朝天這不尊天旨的惡徒宵小。”
“于軍陣之上堂堂正正地將其擒拿,斬其首級,讓其魂魄貶下幽冥地獄之中受那千世萬世之罰。”
溫神佑這后面的話并不算假,他這一次可謂是在穆朝天手上吃了大虧,被打得灰頭土臉險死還生,但是心中的強烈好勝之心和敵視也不斷疊加。
他對這穆朝天心生恐懼,但是也越想要擊敗拿下他。
不過。
這個時候還有更要緊的事情去做。
溫神佑被五鬼道迎著進入了巴東巴中,和穆朝天這邊交戰多日,而這個時候巴都那邊好像才反應過來。
位于巴南的巴國都城經歷了一陣又一陣血腥的屠戮廝殺,經歷了多重洗牌之后,新的掌權者立刻派遣大軍過來想要趁著溫神佑和穆朝天交戰的時候收復失地擊敗來敵,做那鷸蚌相爭的漁翁。
但是這個時候,一切已經遲了。
溫神佑攜“大敗”北燕名將穆朝天之勢,帶著“大勝”之軍掉過頭來,便奔向了巴南。
溫神佑兵貴神速地半路襲擊了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巴國大軍,趁著其還沒有反應過來將其擊潰。
之后便一路直奔巴南。
一刻不停留。
“穆朝天被武朝大將擊敗,生死不知。”
“武朝數十萬大軍打過來了。”
“東邊的全部都投降了。”
一時之間。
人心惶惶,各種或真或假的流言從外面傳入巴南和巴國的都城之中。
原本就沒有坐穩位置的新掌權者,在一場大敗之后,立刻被砍了頭顱當了投名狀。
溫神佑大軍一至,便看到向往上朝的“百姓”們簞食壺漿地打開城門,前來迎接他了。
就這樣進入了巴都。
但是進入巴都之后,溫神佑頓時一驚。
他看到了巴王的宮殿,那宮城的規格完全不輸于華京,而里面的許多奢靡和用度之物甚至還超過了華京的武朝天子。
他看到了巴王需要萬人拉纖的樓船畫舫編隊,看到優伶樂匠上萬的宮中,看到了巴王搜羅而來的治下各地的美人。
溫神佑也出自王侯之家。
但是巴王的窮奢極欲,還是有些超乎了他的預料。
或者說,天子所擁有的權力和能夠為所欲為的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
哪怕。
只是一個蜀地的偽天子。
溫神佑看向了那宮中的龍榻,一動不動。
深夜里。
溫神佑從噩夢中驚醒,然后便睡不著了。
他想起了自家阿爺,想起了穆朝天,也想起了那巴王宮中的龍榻。
他披了件衣服從床上起身,看著屋子里的坐榻。
想象著那龍榻的模樣。
然后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