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道人最近很忙碌。
一邊要忙著治疫鬼,一邊還要傳道。
他走街串巷地四處發放治鬼藥和傳授疫鬼附身的手段,這是為了防止下一次疫鬼卷土重來。
畢竟,疫鬼可不是來一次,幾乎是年年都犯。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幾乎家家戶戶受到疫鬼侵害甚至是有人死去的人,都對著鶴道人拜了又拜,感激涕零千恩萬謝。
而另一方面,也憎恨地喊道。
“一定不能放過那些人啊,那些招來了疫鬼的妖人,要讓他們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啊!”
“我家的幺兒,才這么大,死的時候痛不欲生,被那疫鬼折磨得都不成人形了。”
“這些妖人,他們造孽啊!”
路旁,一老漢拜倒在鶴道人的腳下,控訴著自家的不幸,險些嚎哭得暈厥過去。
雖然鶴道人來這里治疫鬼也是有著一些私心的,有是奉云中君的敕令和道主陰陽道人派遣的原因,還有想要光大云真道。
但是漸漸深入這里之后,見多了一幕幕慘狀,也心生憐憫。
“放心,這些人不久后就會被明正典刑。”
這說的,自然就是后來被抓的那些五鬼道殘留下來沒跑掉的鬼徒,還有一些為虎作倀之輩。
一位穿著白衣喪服的婦人哭訴:“死了就完了,也太便宜這些人了。”
鶴道人想起了最近看到的一幕幕慘狀:“是啊,也太便宜他們了。”
鶴道人發放了藥物,又告訴了眾人下一次若是疫鬼泛濫的時候該如何處置,之后才徹底離開。
而這個時候,一旁跟著幫忙的一位信眾上前來。
“丹鶴道長。”
“怎么了?”
“按照您的吩咐,社廟這兩天已經修葺好了,接下來就是要立像了。”
原來,城外的社廟剛剛修葺了一下,而立像之前鶴道人也要忙著過來主持,做一番法事。
對于社廟這塊地方,鶴道人是有感情的,畢竟在這里發生過不少事情。
當天他就趕到了這里,夜里他也就睡在了社廟。
幸好,疫鬼已經治得差不多了,一切都走上了正軌,鶴道人睡得也能安心一些。
半夜。
一陣陣虛無縹緲的聲音不知道從何處傳來,映入他的耳畔。
“丹鶴。”
“丹鶴。”
寒食節剛過,清明節初始。
這夜里竟然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讓鶴道人驟然驚醒。
鶴道人連忙爬起身來,看向了那剛剛修好沒干還沒來得及請上神臺的泥胎,之后又走到了外面。
然后就看到了那神輦停在路邊,一前一后站著兩個鬼神。
簾紗掛了起來,鶴道人看到了里面的影子。
“神巫來了!”
鶴道人也沒有作多想。
因為燈下那人穿著黑色圓領的戎服,上面繡有一輪彎月。
而臉上,還帶著象征著云中君的面具。
鶴道人曾經見過這裝扮,立刻就和溫佛奴一樣認為來的是神巫。
“神巫”走了下來,一個鬼神提著散發著月一般光華的琉璃燈照亮了前路。
隨著前進,身后的轎子和另一個鬼神輦就此隱匿在了黑暗之中。
而與此同時,神輦上的另一個人也快速的跟著“神巫”一起下來,絲毫不敢在那黑暗之中停留。
鶴道人:“這是何人?”
溫佛奴:“奉我父鹿城郡王之命,來此參拜云中君。”
沒有直接說自己是誰,但是該說的已經都說了。
鶴道人雖然不認識溫佛奴,但是也和西河縣縣令賈桂一樣,聽說過對方的存在,尤其是其佛奴的名字。
鶴道人立刻擺出一副久仰大名的模樣,連忙拱手行禮。
“原來是溫佛奴溫司馬當面。”
就這一句話,卻直接讓溫佛奴破了防。
溫佛奴一路上冷汗連連,一句話都沒敢多說,一直在想神巫剛剛說的話。
打入幽冥的是誰?
誰該被打入幽冥?
像他這樣在壽宮之中大喊大叫冒犯神威的,該不該被打入幽冥,受一場永生永世的刑罰。
是不是得將那魂魄壓在冥獄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越想,就越害怕。
而此時此刻鶴道人一上來就揭他的老底,溫佛奴一下子跳腳了,狠狠地瞪著鶴道人。
“叫誰佛奴呢?”
“啊!”
“誰是佛奴,這里哪來的佛奴?”
鶴道人拱著手,一臉懵逼。
而這個時候,溫佛奴一激動,什么東西掉落了下來。
“啪嗒!”
再一看,剛剛藏在袖子里捂得嚴嚴實實的佛珠落在了地上。
鶴道人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那串佛珠,上面有著六字真言。
溫佛奴:“這……這……是手串!”
院子外。
提著燈籠的鬼神將神輦內的一張桌子搬了出來,“神巫”伸手示意,讓鶴道人坐在另一頭。
鶴道人不明何意,但還是坐了下來。
“神巫”從下面一拉,竟然是個抽屜,從里面端出了兩個盒子,里面放著黑白二色的棋子。
鶴道人明白了:“原來是要下棋。”
鶴道人也通棋道,是從陰陽老道那里學的,陰陽老道可不僅僅懂得煉丹,琴棋書畫也都懂一些。
可惜,就是樣樣懂,樣樣疏松。
由此可見,鶴道人的棋藝也不咋地,算得上是個臭棋簍子。
但是下著下著,鶴道人發現面前的“神巫”竟然還不如自己這個臭棋簍子,這讓鶴道人忍不住想要竊笑。
“原來神巫這棋藝,比我還要差。”
一邊下,一邊黑暗之中也發生著某些變化。
社廟之中一只山魈將基站安裝在了社廟的頂部,鶴道人是按照神巫的吩咐來修葺這座廟的,這社廟重新修好的屋頂也剛好留了這樣一個位置。
基站剛剛好卡在上面,位于神臺的最上面。
隨著基站安裝好了之后,其也自行開始動了起來,將太陽板展開后,又開始嘗試著發射和接收信號。
嘗試著和神峰那邊進行對接,也即是和望舒進行對接。
而另一只山魈,也在暗中悄然前往了某個地方。
下棋的過程很安靜,只能聽到夜風吹過樹葉的嘩嘩響,還有蟲子的叫聲。
溫佛奴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兩個風度翩翩的世外高人擺出更高的姿態,下著臭棋簍子一般的棋。
也強忍著笑意,不敢多說什么。
終于。
“神巫”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看著棋盤上糾纏在一起的黑白說道。
“我輸了。”
但是對方一開口,鶴道人就是一驚。
雖然身形有些相似,但是這聲音有些不太對勁。
畢竟。
和溫佛奴不一樣,鶴道人與神巫打的交道要多得多。
只是這一前一后兩個鬼神護衛著,若不是神巫那還能是誰?
鶴道人瞬間汗流浹背,他隱約明白了什么。
不過他也并不怎么奇怪,畢竟神巫本就是溝通神靈的巫,傳言在神靈進入世間的時候,會依附在神巫的身上降臨。
此時在鶴道人看來,應當就是如此了。
鶴道人半天不敢說話,但是“神巫”卻開口問他。
“你想要些什么?”
鶴道人有些不知所措,這倉促之間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只是,他突然鬼使神差地突然想到了白天的事情,那老嫗所說的那句話。
“死了就完了,也太便宜這些人了。”
鶴道人立刻開口說道:“我想要求您一件事。”
“神巫”看了鶴道人一眼,點了點頭。
鶴道人接著說道:“那些五鬼道妖人作惡多端惡貫滿盈,我希望能夠將他們打入幽冥,讓他們不得超生。”
而“神巫”這個時候又看了一眼:“勝了多少?”
鶴道人立刻數了一下:“險勝,勝了……不,是多了一目半。”
“神巫”思考了一會:“那就打入鐵砂獄吧!”
說完這句話,“神巫”起身。
進入了神輦之中,而后面的鬼神立刻抬起了輦,漸漸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這個時候,始終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溫佛奴總算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還好。
不是將他給打入幽冥之中。
而心中也在暗暗發誓,以后寒食和清明這兩天,他絕對不出門了。
而進入了社廟前院,溫佛奴看到了側邊的屋子里放著一張床。立刻毫不客氣地躺在上面將床也給占了。
鶴道人:“那是我……”
話音未落,溫佛奴的鼾聲已經起了。
第二天一大早。
就有人跑到了社廟之中,對著里面的人大喊。
“不好了!”
“不好了!”
他們跑到了社廟里一看,結果發現睡在里面的是另外一個人。
“你是誰?”
而這個時候鶴道人從正堂走了出來,看著慌慌張張的幾個人,連忙問道。
“怎么了?”
來人回答:“牢房里那些五鬼道的兇惡之徒全都不見了。”
鶴道人一愣:“怎么不見的。”
愣不是因為鶴道人不知所措,而是因為他突然想到了夜里的事情,他記得當時自己提出了請求,要將這些人打入幽冥受罰。
而這個時候來人報告說五鬼道的那些人不見了,他第一個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沒有想到,這般快就要應驗了?
來人支支吾吾地說道:“這……”
鶴道人:“不會是跑了吧?”
來人立刻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說:“聽說昨天夜里有鬼神之影出現,然后那些人便消失不見了,可能是鬼神帶走了他們。”
鶴道人:“誰看見的?”
來人:“牢房里的獄卒。”
鶴道人:“什么叫可能,那些獄卒沒看仔細嗎?”
來人:“道長喲,夜里一片漆黑。”
“而且獄卒哪里敢細看,一個個嚇得都快要尿褲子了,躲在桌子后面生怕自己也被帶走了。”
“他們只看見一高大無比的漆黑鬼神闖入了進來,然后那些人便恍恍惚惚地跟著鬼神走了。”
“對了,他們說聞到了奇怪的香味。”
“還有,說是聽見了鎖鏈的聲音。”
“有人說,還看到了鎖鏈拖拽著一個又一個人的影子。”
鶴道人點了點頭,也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舒暢地吐了出來。
鶴道人:“如此一來,這些人也算是得了自己應該有的報應。”
來人:“縣尊讓我過來問一問您,此時是不是有其他的意思,如此看來那鬼神只是針對那些妖人?”
鶴道人:“沒錯,那鬼神只是來此將那妖人打入幽冥受罰,與其他人無關,你回去之后告訴縣尊不必驚慌。”
來人驚奇:“道長,您好像并不奇怪,好像早就知道一樣。”
鶴道人面帶微笑:“不可說,不可說啊!”
來人好奇地看了鶴道人一眼,不過也不敢再多問,既然對方已經知曉了,他也就匆匆離開了。
溫佛奴這個時候從床上翻起身來,看向了鶴道人。
“你將這樣一個好機會給用掉了,不后悔嗎?”
鶴道人肯定是有點后悔的,這的確是個好機會,能夠要得更多,例如一些他和陰陽道人都想要的東西。
但是說都說了,這個時候怎么能認。
鶴道人昂首挺胸,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若是以前,我定然會后悔,但是最近有了一些感悟。”
“或許,我這也算是受仙人點化了吧!”
鶴道人這話雖然有說給別人聽的意思,但是也有半分的確是發自肺腑。
坐在床上,溫佛奴這個時候告訴了鶴道人一個消息。
“其實,昨日神巫來此就是為了將那妖人打入幽冥。”
“因此不論你是請求不請求,最后的結果都是這般,不會發生變化。”
說到最后,溫佛奴笑了。
他想要看一看鶴道人知道這個消息后,是個什么表情。
“是不是覺得自己癡人了。”
鶴道人愣住了,但是最后也跟著笑了。
“和神仙算得太精。”
“才是真的癡!”
鶴道人轉過身來,看著溫佛奴說道。
“到了此時,溫司馬還以為夜里的是神巫嗎?”
這一次,輪到溫佛奴愣住了。
“不是神巫,那還能是誰?”
鶴道人搖了搖頭,一邊朝著外邊走去,一邊說道。
“神巫之所以稱之為神巫。”
“是因為他行走在陰陽兩界,身體也分屬于天上和人間。”
“神巫這二字的意思,便是說他有的時候是巫,有的時候。”
“是神祇!”
這是一座大峽谷,也即是所謂的金谷。
進入谷中的方式只有一條道路,那就是沿著只能夠通過一個人的懸崖峭壁。
其間。
甚至還有許多地方完全沒有路。
想要通過就只能踩著插在峭壁上看上去早已經腐朽不堪的木頭棍子,一個稍不注意,就會跌落萬丈深淵。
山下有著一座座古時候開的礦坑,如今早已經廢置,因此這個地方也漸漸被廢棄了。
今時今日。
已經沒有采礦的人背著簍子,行走在這條絕壁邊的道路上。
江晁來到了這里,循著平地一直走,便來到了懸崖絕壁之上。
從上面往下看去,大地就好像被一把神劍從云海之上劈開了一道口子。
同時。
還能夠看到峽谷之中一條條瀑布落下,如同白練一般。
江晁:“就是這里了。”
山魈:“嗚嗚!”
一只山魈發出吼叫,黑盔上的護目鏡光滑流轉,霎時間就規劃出了一條路線。
然后山魈沿著那懸崖峭壁一路往下爬,抓著那粗壯的樹干,扣住那巖壁間的縫隙。
竟然就這樣,一路從懸崖之上下到了谷底。
隨后,下面的畫面也開始不斷傳入到遠方的望舒那里,望舒經過確認,又通過收音機告知了江晁。
望舒:“確認了,的確有褐鐵礦,并且具備開采價值。”
江晁:“接下來,該怎么采礦?”
望舒:“你不是看過方案了嗎?”
江晁:“就那些被打入了鐵砂獄的人?”
隨后,江晁又吐槽道:“你這取的什么鬼名字,還鐵砂獄,不就是采礦場和煉鋼廠嗎?”
望舒說:“人間就是地獄啊,你沒有聽說過這句話嗎?”
江晁:“伱只是想要給所有你制造出來的東西,起個讓其他人看不懂,或者一看就不明覺厲的名字吧!”
望舒:“你這不就都看懂了嗎?”
江晁:“我是說其他人。”
望舒:“所以我就是你的自己人咯,你這樣說我還挺不好意思的。”
江晁:“別玩尬的岔開話題。”
望舒聲音變得認真起來了一些,開始回答起了之前江晁的問題。
“將第一批礦采出來之后,金谷之中也會建立一個煉鋼廠,暫時還有一個木炭加工基地。”
“之后,我們就一點點地制造出我們所需要的設備,以及還有我們需要的船等等東西。”
“有了設備以后采礦就簡單多了,所以我們不是缺人。”
“就是現在,我們只是需要一點初始啟動資金。”
說到這里,望舒又想到了之前的五鬼道。
“誰讓這些家伙沒有多帶一些山魈過來呢?”
“所以,就只能讓他們去下地獄了。”
江晁:“你怎么保證不出意外呢,又如何控制這些人呢,要知道這些可是人,沒那么簡單的。”
望舒:“金谷縣社廟的地神系統和基站會進行監察管理,近期我還會派遣一個鬼神在這邊,至于控制這些人的方法,你回來就知道了。”
竟然用山魈這種巨猿去管理和控制這個礦場,江晁覺得有些不太靠譜。
江晁:“用一個沒有腦子的,控制一群有腦子的;用一個不干事的,管理著一群干事的,這能行?”
望舒:“不是歷來如此么?”
江晁想了想,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有些無言以對。
“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