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師弟前進的方向,好像是后土皇地祗的天宮。」
奚穆然奚公子望向陳實樓船離去的方向,有些不解,「他去那里做什么?」
厚德光大天宮的規模不大,但后土皇地的權勢極大,乃四御之一。所謂后土皇地祗,字面意思便是地之皇后土。凡地及陰間,六道輪回,皆歸她管理。
仙庭試圖推翻天庭,后土皇地抵是必然要鏟除的目標。
「只不過,此等古神中的巨頭,實力早已高深莫測,誰能匹敵。」
他低聲道,「還有這位師弟,真的是我同門師弟么?為何之前沒有見過他?他懂得的本事實在太多太雜了,連他化自在大法居然也懂。」
「公子,莫非這位陳公子有問題?」一個侍女問道。
奚穆然思索片刻,搖頭道:「我師門功法,從未外傳,不至于有問題。不過,他身懷其他絕技,也非凡品,讓我吃不準”」
他頓了頓,道:「這后土皇地的領地,我不便踏入。他一定還會回來,等到他回來后,我要好生盤查一下,他的大荒明道集到底來自何處。」
兩日之后,陳實終于看到了厚德光大天宮。
厚德光大天宮位于玄黃海的中央,海面高高隆起,縱橫數千里,到處都是向上噴涌翻騰的黃氣,形成一朵巨大的蓮花形態。
而在天空的上空,同樣也有玄氣向下沖擊,形成的也是蓮花形態。
兩個蓮臺相扣,嚴絲合縫,內部的數千里空間,便是厚德光大天宮,一片金碧輝煌,
綻放神光。
此等圣地,哪怕陳實見識了天庭之壯美,此刻也不禁被厚德光大天宮鎮住。
「天然的圣地,氣象非凡,難怪能作為后土皇地低的天宮!」
他的船還未靠近蓮臺,便有鎮守此地的神人相迎,有數十位,皆是金甲,體魄甚偉。
為首的是一個端莊秀麗的女孩兒,個頭比陳實矮一些,率領幾十位神人躬身道:「臣等奉娘娘之命,恭候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陳實然,這些神人口中的太子殿下,難道是他?
可是,后土娘娘的干兒子,與后土皇地的干兒子,完全是兩回事!
莫非后土皇地抵也認可他了?
船只跟隨這些神抵繼續向厚德光大天宮駛去,那為首的女孩兒落在船上,打量陳實,
笑道:「我叫風回雪,是娘娘身邊的使喚丫頭。上次娘娘聽聞殿下陷落天牢,命我前去搭救,不曾想你吉人自有天相,已經被人救出。」
陳實頗為感動,道:「娘娘知道我坐天牢一事?」
風回雪笑道:「當然知道。殷鳳樓便是娘娘親自給你的考驗,你飛升天庭,必然會成為天兵,見到總兵殷鳳樓。若是你不敢殺他替娘娘平了這筆賬,那么你便再也不可能見到娘娘。不曾想,你竟然真的如此膽大包天,在西天蕩殺了殷鳳樓。」
她對陳實卻也有幾分欽佩,笑道:「你肯舍身,娘娘自然不能讓殿下赴死,因此第一時間便命我前往天牢搭救。不曾想有人先到一步,將你救出。」
陳實笑道:「是東王公聽聞我的故事,知道我冤枉,所以派人把我搭救出來。后來天庭也查到我忠心耿耿,便寬恕了我的罪過。」
說話之間,他們便來到厚德光大天宮。
魚仁兒雖是玄黃海的魚妖,但還是頭一次距離這座天宮如此之近,不免魚頭浮出海面,東張西望。以往它根本沒有資格接近這座天宮,只能送一些前來拜訪的神祗來到附近,便被攀了回去。
守護天門的神將開啟天門,放他們進去。
陳實將樓船泊好,向魚仁兒道:「道友也不曾來過此地,不妨與我們一起進來,觀光一番。」
魚仁兒又驚又喜,蜘廚道:「我這等下民,也可以進入天宮拜見娘娘么?」
陳實笑道:「自然可以。」
魚仁兒跳到岸上,龐大的身軀飛速縮小,逐漸化作人形,只是還頂著個魚腦袋,小心翼翼的跟在陳實和黑鍋后面。
鎮守天門的神將已經備好車攀,進入天宮,此地神力濃郁無比,神靈眾多,多是廟宇或宮闕般的建筑,空氣中有不凡之力形成的煙云狀神力,飄蕩在廟宇之間。
這里更多的是芝草,各種仙藥奇葩處處可見。
宮中多的是仙子,都是些漂亮的女孩兒,采摘鮮花異果,如粉蝶般飄來飛去,每每落在花叢中。
黑鍋和魚仁兒看直了眼。
沿途遇到的女子見到風回雪,紛紛駐足,欠身道:「風師姐。」
風回雪頜首還禮,向車中的陳實道:「殿下有所不知,這天宮名義上是娘娘的,但實際居住在此地的多是些女仙,娘娘只居住在瓊闕下蕊珠雌一宮的九華玉闕內,平素里統籌所有世界的分身,很少外出。」
「瓊闕下蕊珠雌一宮?」
陳實讀著有些口,向著風回雪所指的方向看去,但見那座宮闕是這處蓮花圣地的蕊珠所在,瓊華如玉,天降九華之氣,難怪會取這個名字。
風回雪帶領他的車攀來到瓊闕下蕊珠雌一宮前,停下車馬,陳實下車,與黑鍋、魚仁兒跟著風回雪,進入宮中,宮闈深深,遷回曲折,他們走了良久,方才來到九華玉闕。
這座玉闕沐浴在九道華光靈氣之中,說不出的肅穆莊嚴。
陳實、黑鍋和魚仁兒眼觀鼻鼻觀心,跟著風回雪走入九華玉闕。
九華玉闕內的布局,與黃土坡上的厚德宮幾乎一模一樣,也是蓮臺寶座,玄黃之氣形成一片玄黃海,蓮臺上坐看一位娘娘。
陳實抬眼偷偷看去,只見蓮臺上的那位娘娘與后土娘娘幾乎一般無二。
只不過抬眼看到這尊娘娘的一瞬間,原本看似尋常人身高的后土皇地,卻變得無邊偉岸,偉岸到充塞他的視野,甚至視野也裝不下的程度!
他的眼中,漸漸地只剩下后土皇地飄動的衣袂,目不見全人。
他悄悄轉頭,赫然的發現,娘娘四周的玄黃海并非虛幻,而是真正的玄黃海,波瀾壯闊,無垠無際,數之不盡的世界飄浮在玄黃海上。
并且,黃氣不斷演化,化作息壤,生出新的世界。
而后土皇地張便是坐鎮在玄黃海上的一尊無上神張。
陳實不再去看后土皇地祗的真身,這種異象才漸漸散去,后土皇地祗在他的視野余光中,漸漸恢復如常。
厚德光大天宮根本容不下這位娘娘。
她的真身其實一直坐在玄黃海的蓮花之中,天宮看似將九華玉闕藏在其中,娘娘看似住在九華玉闕之中,但實際的情況是反過來的。
「這是一種大藏于小的神通。」
陳實心道,「眼睛所見,未必真實。」
「兒臣西牛新洲陳實,參見娘娘。」陳實拜下。
蓮座上,那位娘娘很是欣喜,抬手笑道:「起來吧。你們兩個也不用拜了,賜座。」
陳實、黑鍋、魚仁兒各自坐在蒲團上,都有些緊張。魚仁兒一緊張,魚鱗便瑟瑟發抖,叮叮作響。
后土皇地的思維連接著地仙界、玄黃海中無數世界的后土娘娘,每時每刻皆有不計其數的思維意識從時空深處而來,傳遞到她的腦海中。
她須得分析這些信息,做出正確的判斷,因此顯得有些疲累,陳實等人的到來,讓她稍微放松一下,笑道:「西牛新洲的遭遇,我已盡數知曉,也頗為感動。西牛新洲陷入邪變一萬六千年之久,看似一場無妄之災,實則是一場仙禍。是仙人為了自己的長生,為禍世間。此事,一定要給你們西牛新洲一個公道。」
陳實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不知為何卻說不出來,像是內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緒,一下子將他堵住了。
他的眼淚不知何故從眼眶中一下子涌了出來,滾燙的淚水從臉頰上滑落。
他死而復生,沒有人跟他說什么公道,只有他在孜孜不倦的給自己尋一個公道。
他打殺趙家的公子小姐,闖入縣衙殺縣令和縣令夫人,殺黑山奶奶,拱州殺天姥,西京殺公子,為的就是求一個公道!
他復蘇華夏神張,剿滅十三世家,對抗絕望坡,殺上絕望坡,對抗元蟲,力拼天尊,
為的也是一個公道!
但是這期間,沒有人跟他說什么公道,說的只是這就是世道!
他飛升到地仙界,在天庭做一個小小的天兵,同樣也沒有人跟他說公道!
后土皇地張,是第一個對他說,一定要你們西牛新洲一個公道的人。
「娘娘!」陳實在蒲團上拜下,淚流滿面。
他失態了。
西牛新洲死了多少人?
從一萬六千年前的大商時代,到真王時代,再到如今的第二真王時代,死了太多太多人,大商整個時代的人近乎滅絕,幸存者不得不變成鬼族才能生存下來。
兩次真王時代,經歷了兩次大滅絕,幸存的人們在邪崇魔災厄的威脅下茍且偷生,修仙之人不得不自我閹割,廢掉渡劫飛升兩個境界!
甚至陳實在面對整個世界的邪變時,曾經絕望到也想讓大明子民變成鬼族,換來一線生存下來的機會!
這是何等的苦難,何等的屈辱?
那些絕望而死的天驕,那些不得不扭曲變形化作邪崇的天驕,那些如天真道人一般被扼殺的天驕,在西牛新洲的歷史中,不勝枚舉!
是西牛新洲的人造了什么孽么?
是西牛新洲的人犯了什么天條么?
是西牛新洲的人罪大惡極么?
都不是。
只是一位神通廣大的仙人,想養一只蟲子,無意中把牧場劃到了西牛新洲,這才讓這個世界的人們遭遇了一場無妄之災!
只是一只蟲子!
西牛新洲只是喂養這只蟲子的食物,
黑暗海中,同樣成為元蟲食物的世界,還不知有多少!
從未有人說要還給這些世界的人們一個公道!
此等深仇大恨,換不來他人的一句公道!
只有后土皇地說,要還給你們一個公道。
陳實肩頭抽搐,伏地無聲慟哭,久久難以起身。
過了良久,陳實才壓制住情緒,偷偷用袖筒抹去眼淚,直起腰身,羞愧道:「娘娘,
兒臣失態了,還請娘娘不要怪罪。」
后土皇地注視著他,突然明白過來,為何自己的那個分身如此喜愛這個少年,甚至不惜用平賬的方式引起自己對他的注意。
他并未像仙人一樣,飛升之后便不把自己當做是人,精于算計。也不像神靈一樣,總司其職,不逾規矩。
陳實就是那個沒有斬三尸,保留了七情六欲,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會同情別人,會感同身受,為了一個公道而孜孜不倦追求結果的人。
他更像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凡人。
長久以來,后土皇地一直秉承著神道,不逾規矩,哪怕是她的分身也是如此,即便看到仙人作惡,但因為仙人不在輪回之中便無法干預。
或許,自己的西牛新洲分身,就是因為這一點,才欣賞陳實。
并且這一點,也感染了她。
后土皇地笑道:「陛下受了很多委屈。」
「不委屈———」陳實說到這里,眼圈一紅,又差點忍不住流淚,連忙忍住。
后土皇地祗轉變話題,道:「西牛新洲的苦難,來自于仙神之爭。仙神之爭,來源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祖庭大商時代。那時還是大商的玄鳥天庭,天庭之主為大商天帝,天乙。天乙與諸神享祖廟香火,神力強大,歷代商王皆為天帝,諸帝林立。大商制定嚴刑峻法,每年用人畜向天庭獻祭,因此而死之人,不計其數。」
陳實被她的話吸引,心道:「這與我媳婦兒小和巫契說的并不一致。」
「大商已經有一套成熟的道法,喚作巫祭道紋,以血脈相承,司命的兒子繼承司命的力量和職位,共工的兒子繼承共工的力量和職位,春神的兒子繼承春神,水神的兒子繼承水神。力量始終在大商王族和神官之間傳承,世襲罔替。」
后土皇地不緊不慢,說起那段歷史,道,「黎民百姓只是奴隸,被隨意當做祭品,
獻給天庭諸神與帝。沒有人可以反抗大商。所謂文明,鋪墊在無數的血肉和骸骨之上。直到有一日,三位人族中最聰慧的人,從巫祭道紋中領悟出一套修煉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