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的頭顱飛在空中,元神便要從軀殼中飛出。
陳實抖動手腕,漫天劍光揮酒,渾然沒有了先前的生猛霸道,反而多了幾分仙家氣象。
但他身后的天外真神,就沒有這么灑脫了。粗大無比的劍氣縱橫交錯,險些蕩平群山,將天尊的頭顱連同元神一起斬得粉碎!
陳寅都從天尊的道境中飛出,當空祭起乾坤再造爐。
乾坤再造爐飛速膨脹,變大,爐口罩住方圓數千里,鯨吞長虹般吸收天尊散亂的肉身和元神碎片,收入爐中。
陳寅都合上爐蓋,立刻催動仙爐,煉化爐中的一切!
鐘無妄也自飛身過來,遠遠祭起陰陽二氣瓶,將天尊的無頭肉身收入瓶中。
后土娘娘率領殘存的神張飛來,與他一起合力催動陰陽二氣瓶,煉化天尊的無頭之身。瓶中水火并濟,陰陽混行,交錯雜,很快便將天尊的身軀燒得軟化。
漸漸的這身軀便在瓶中化作一灘清水,嘩啦有聲。
只是無論是鐘無妄還是后土娘娘,都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催動陰陽二氣瓶陳寅都也在催動乾坤再造爐,盡管爐中的天尊頭顱和元神碎片早已被煉化,
甚至爐中生出了許多仙丹,兩人還是沒有停止,直到把仙丹也燒成灰燼,這才稍稍放心。
陳實看到這一幕,長舒了一口氣,向后坐下。
天外真神也隨著他長舒了口氣,向后坐在一座山巒上。
陳實回頭,看著同樣回頭的天外真神,不由笑了笑。
天外真神也露出笑容,只是對著身后的天空。
陳實靜靜的坐著,仿佛喧囂離自己而去。
天外真神坐在他的身后,也是安安靜靜,仿佛文回到了塵世中。
兩人一大一小,相映成趣。
天外真神像是一個大的不能再大的巨人,陳實像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孩子遠處,后土娘娘祭起紫天藤,以輪回之道搜尋天尊的神魂,查看他是否逃了出去。
蠶兒從更遠的地方飛了過來,她沒有現出六翅天蠶的真身,而是白發白衣的少女,一邊飛來,一邊哭哭啼啼,逢人便問骷髏哥哥哪里去了。
陳實坐在那里,雙手放在腦后,向后倒下。
天外真神也要隨著他一起倒下,但是這一刻,陳實沒有繼續控制他,而是將他祭起。
天外真神冉冉飛起,越升越高,離開陰間的天空,又回到陽間的天外。
他張開雙眸,雙眼如日,灼灼其華,光耀世間。
「蠶兒,我在這里!」陳實大聲道。
蠶兒飛過來,落在他身旁,雙手握住胸前的馬尾辮,認認真真打量他,搖頭道:「你不是骷髏哥哥。你們氣息一樣,但是他長著一身骨頭。」
她又飛了起來,去找骷髏哥哥。
陳實坐起身,振奮精神,想再煉一具髏分身,但想了想,又散去了。
「如今,天池國已經不需要一個骷髏了。」
他搖搖晃晃起身,望向天池國的方向,心中默默道,「巫契留下了自己傳承,這個傳人也守護了天池國,那么他就是如今的天池國主。」
楚風仰頭看看天空,等待師父的歸來。
「咱們師父一定會來的。」
他撫摸著天羅化血神刀,低聲道,「咱們有三個師父,陳真王,大祭酒,還有巫契。」
小閻王囡因召集舊部,搜尋鬼神,前去重建地府。
九座地府已經被完全毀掉了,鬼神死傷無數,十八層地獄也破碎不堪,面對如此狼狐的殘局,小閻王也只覺難以收拾。
追隨她的鬼神,大部分都葬送在這一戰之中,她手下無人可用,恨不得就這樣擺爛。
來自華夏的神祗也死傷慘重,只剩下十幾尊神靈。后土娘娘說,或許可以溝通華夏神洲的神張,讓他們再派遣分身過來,不過跨過黑暗海,只怕需要十多年時間才能來到這里。
后土娘娘的神力也損耗嚴重,無法施展法術,溝通華夏神洲,只能先等囡囡恢復地府的秩序,借香火之氣恢復神力。
陳寅都這些日子在閉關,研究如何才能把西牛新洲的生靈從石化中解救出來。他參悟石磯娘娘,開創石磯他化訣,讓所有還虛境大乘境的高手修行,這才將西牛新洲封印。
如今想要解開,對他來說也是比較簡單,沒幾日,他便開創出破解法門,把慕道子、龍游散人等散人解救出來,傳授他們破解之法。
待到這些人學會之后,陳寅都便飄然而去。
陳實看到他的腰間,掛著一個殘破的布偶娃娃。
那是造物小五。
造物小五替他擋下天尊道身的全力一擊,被打死了。
陳寅都應該是去尋找煉制造物小五的材料,修補這個布偶娃娃。
陳實偶爾會借天外真神的眼眸,監察天下,查看眾生從石化中復蘇的進度如何,只是他的目光掃遍陽間,也沒有尋到陳寅都的下落。
這日,他接到鐘無妄的書信,是方振秀送來的。
陳實展開信,信中寫道:「真王御覽:二牛行將去矣。別西牛新洲而飛升地仙界。連日來,余將平生所學所悟,盡授于方振秀,此子承吾衣缽。昔年吾師割真王道胎,移植于我,承道胎之恩,余方有今日。幸得完璧歸趙,因果兩清。余將于天道城登仙,縱然真王欲誅我,亦無隙可乘矣。勿念,鐘二牛,頓首。」
陳實翻看幾遍,笑一聲,道:「鐘二牛膽子小得很。故意讓你送信來,以為耽誤幾天功夫,我便無法前往天道城殺他。他小看了我的氣量。我掌控天外真神,他在天道城飛升,我豈能不知?我如今是真王,腹中能容下西牛新洲的江山,還能容不下區區一個鐘二牛。振秀,你師父已經飛升了么?」
方振秀老老實實道:「弟子離去時,還不曾飛升。師父在天道城中搭建他悟道時的那座橋梁,應該要搭建幾日。」
陳實呼的一聲破空如去,風馳電,直奔天道城。
方振秀嚇了一跳,陳真王不是說他氣量大得很么?現在沖出去做什么?
天道城中,鐘無妄將那道橫跨天道城與絕望坡的橋梁搭建起來,來到橋上。
他當初就是在這里心死如灰,卻在絕望處,領悟出先天道胎的奧妙,終于做到合道己身。
今日,他修復這座橋梁,當在此地飛升,留下自己的身姿。
此刻天道城中已經有不少人從石化中解脫出來,恢復肉身,還有些修士正在忙來忙去,解救被石化的人們。
鐘無妄將自己氣息綻放開來,仙道縹緲,與另一個時空中的仙道相應和。
漸漸的,他的接引仙光自虛空中進發,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身上。
「可惜,未能與陳真王一爭長短。」
鐘無妄在霞光中再再升起,順著那道接引霞光而去,低聲道,「振秀應該已經把我的信送過去了,他就算現在追來,也來不及殺我了。此人眶恥必報,小氣得很——」
他還未說完,便看到了陳實的身影,
陳實站在那座橋梁上,仰著頭,目送他遠去。
鐘無妄證住,卻見陳實站在橋上向他揮了揮手。
鐘無妄微微一證:「他沒有殺我?他嫉惡如仇,幾乎殺了所有搶奪先天道胎的人,我得到了他的道胎,他卻沒有殺我?」
他想了想,也向陳實揮手道別。
「二牛,當心——氣———」
陳實的聲音傳來,只是鐘無妄飛升的速度越來越快,已經聽不太清。
「什么?」鐘無妄大聲道。
「—·陽—·瓶。」陳實的聲音若有若無。
鐘無妄露出笑容:「他察覺到了!他想起來陰陽二氣瓶落在我手中了!嘿嘿,他沒能攔住我!這件仙家重寶,是我的了!」
他心中狂喜,抱著陰陽二氣瓶狠狠親了兩口。
天道橋上,陳實嘆了口氣,低聲道:「我讓你當心陰陽二氣瓶。這口寶瓶,
分明是一位厲害至極的仙人送到凡間,找人幫他領悟更高道法的。此人善惡難料,你帶著陰陽二氣瓶,我擔心你會被人賣了還替人家數錢。」
只是這話,鐘無妄沒有機會聽到了。
又過一段時間,陳寅都回來了,陳實向他身后看去,沒有看到造物小五。
陳寅都走動時,衣袂飄起,陳實注意到,他的腰間依舊掛著那個殘破的布偶娃娃。
這段時間,陳寅都未能將造物小五復生。
天尊還是太強了,他的道身那一擊,傷到了造物小五的根本,即便陳寅都尋到足夠的材料,最多也就是再造一個造物小五,而無法將原來的小五復生。
「小十,我要去地仙界了,去尋找更高深的造化之術,復生小五。」
陳寅都向他道,「今日回來,便是與你道別。」
陳實有些不舍,道:「爺爺盡管去,西牛新洲事了之后,我也會去尋你和五伯。」
陳寅都點了點頭,陳實又道:「我爹娘還有小,都在地仙界,爺爺多打聽打聽他們的下落,一家人也好團聚。」
陳寅都道:「你放心,我會找到阿棠。我不在的時候,讓黑鍋照顧好你。」
陳實目送他,只見沙秋桐、杜怡然等人已經在遠處等待陳寅都。
他們向陳實揮了揮手,徑自遠去。
陳實心神惆帳,目送他們遠去。
他抬頭望向天空,天外真神的眼眸還在散發著光和熱,只不過鐘無妄將先天道胎還給天外真神,這次真神又能堅持多久?
「或許只需要六千年,先天道胎的力量便會耗盡。六千年后,難道又是一場輪回?」
天外,真神背后喻喻作響,一層層諸天相繼開啟,頃刻間便開辟了九重天!
玄陰九天訣!
陳實邁步走來,來到天外真神的身旁,面容平靜。
「若是我與真神還能散發最后一份光和熱,那也一定是揮向敵人的劍光和怒火,而不是在平庸中漸漸化作灰燼。真神,真王,隨我走一遭,驅散元蟲,讓真正的太陽重現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