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無論鄉野田間勞作的農夫,還是城中販夫走卒,此刻都仰起頭,呆呆的看著天空。
西牛新洲的上空,一朵朵血肉之花在天幕上緩緩盛開。
高空百里,有著極為炎熱的太陽精氣,厚達數十里,任何生物,包括大乘境的修土,來到這里肉身元神都會化作飛灰。
然而那一朵朵血肉之花卻是在此地綻放,不斷生長,蔓延,變得越來越大。
它們似乎絲毫不怕太陽精氣,也不懼夜晚的太陰劍氣,對天外真神也渾然不放在心上。
很快,這些血肉之花便在高空中相互連接,覆蓋的范圍越來越廣,漸漸的將西牛新洲的天空填滿。
濃郁的邪氣自高空彌漫下來,首先邪變的是死掉的戶體。
那些剛死的人們,突然便直挺挺坐起,或化作僵尸,或化作鬼怪,或頭腦裂開如花瓣,或肢體生長出花枝,奇形怪狀,捕食人類。
還有些剛剛被宰殺的牲畜家禽,也被邪氣侵擾而邪變,化作邪票,尋人報仇。
又有那草木,在邪氣的影響下也逐漸變異,舞動枝條,鎖拿經過的人們,將根須從眼耳口鼻中扎進去,吸食人血作為養分。
還有些樹木把自己連根拔起,撒歡一般,漫山遍野的跑來跑去。
短短時間,整個西牛新洲便如同發癲一般,變得瘋狂,讓人們不知該如何應對。
這里到處都是邪票,邪氣森森,哪怕是村莊里的干娘,也無法對抗邪氣侵襲,往往發生邪變,變成危害村民的邪崇。
紅山堂在各地的符師東奔西走,斬殺煉化邪祟,但是邪崇實在太多了,殺不盡殺,而且隨著邪氣加重,邪崇的實力也越來越強。
各地神祗大放光芒,廟中有三光正氣不斷涌出,庇護一方百姓,抵御邪祟入侵。
各地告急的奏章,雪花一般向新鄉帝都飛來,讓胡菲菲等內閣大臣忙得焦頭爛額。
沙秋桐、杜怡然等人來到乾陽山量天崖上,卻見陳實依舊在閉關修行,無法喚醒。
眾人只得離開,前去尋找陳寅都,陳寅都與造物小五在合力祭煉乾坤再造爐,見到他們到來,并未停下,繼續祭煉。
沙秋桐道:「天尊已經走出絕望坡,天地邪變,已經無法改變。他邪化天地,讓整個西牛新洲進入邪化的狀態之中,很快便會影響到普通人。各地的神庇護眾生,只能庇護得了一時。諸神也會被邪氣影響,化作邪神。老陳頭,你最有主意,如今我們該如何是好?」
陳寅都一邊祭煉,一邊道:「天尊讓天地邪變的目的,是將天地間的大道魔化,改造成那邪物的道場。整個西牛新洲,便是一個莫大的鬼神領域。如今之計,唯有以鬼神領域應對鬼神領域,暫緩眾生的邪變,可以拖延一段時間。但也只是暫緩,待到鬼神領域的主人也被邪變,西牛新洲的人們便會邪化,融入到天空的血肉之中。」
他頓了頓,道:「那時,整個西牛新洲的人,便會死絕。」
杜怡然微微皺眉:「用鬼神領域,對抗邪化。」
陳寅都道:「我研究石磯娘娘,開創了一個小法門,就放在旁邊。你們拿去,傳授給其他人修煉,以此催動鬼神領域。」
杜怡然目光掃去,看到一旁的桌子上有兩張紙,用鎮紙壓著,當即上前。
眾人翻閱一番,紙上記載的是一門無名的功法,修煉這種法門,會將自己的虛空大境同化為類似石磯娘娘的鬼神領域,領域內所有的生靈,包括修士,甚至催動此功的那人,都會石化!
這門功法修煉起來極為簡單,很容易上手,哪怕是中人之姿,也不過一兩天便可以煉成。
沙秋桐微微皺眉,低聲道,「就算是石化,只怕也堅持不了多久啊。」
陳寅都頭也不抬,道:「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
天狐皺眉道:「老陳頭,你這功法有石化的法門,沒有解開石化的法門!倘若戰斗結束,人們還是石頭,無法還原成肉身!」
「我時間太緊,沒有想解開石化的法門。」
陳寅都與造物小五繼續祭煉乾坤再造爐,兩人智慧相連,陳寅都將所有干涉自己判斷的情感都丟給造物小五,自己保留著純粹的理智,說話也沒有任何感情。
「你們所要做的,所能做的,只是保命。石化之后,你們也不需要解開石化的法門。」
他警了眾人一眼,道,「若是我們獲勝,我會開創出解開石化的法門,把你們從石化中解救出來。若是我們戰敗,你們永遠不會醒來。因此,我目前不需要耗費智慧,開創解開石化的法門。」
他下了逐客令:「諸位,就此別過吧。」
沙秋桐等人只得離開,天狐埋怨道:「老陳頭太不近人情。」
杜怡然道:「與天尊一戰,仙人以下,都是送死,就算是仙人,也是送死。
我們派不上用場,不要用瑣事打攪他了。」
他們尋到胡菲菲,通過朝廷,將此功傳給西牛新洲各地的還虛境、大乘境的高手。
沙秋桐來到乾陽山,見大蛇玄山,將這門功法獻上。
大蛇玄山此刻在對抗天地間的邪氣,庇護乾陽山附近的生靈,已經有些力不從心。
他的神相黑衣玄山翻閱這門功法,很快便將此功參悟透徹,道:「以我的修為,可以籠罩乾陽山一帶,將所有的生命石化。我化作石頭,應該可以在邪氣中堅持百年,可百年之后呢?」
「玄山,倘若可以取勝,不用百年。」
沙秋桐道,「倘若不能取勝,你與乾陽山的蒼生,永遠也不會醒來。」
大蛇玄山面色黯然,道:「這次沉睡,不知是否還能有緣再會?」
沙秋桐向他躬身拜別:「老鄰居,將來再見。」
黑衣玄山也自躬身:「但愿還有將來。」
沙秋桐離開,來到莊婆婆處,與莊婆婆話別。
她走出乾陽山,突然察覺到一股莫名的氣息自身后傳來。沙秋桐回頭看去,
只見一條巨大的黑蛇盤繞在青翠的山峰上,大蛇的身軀漸漸石化,以大蛇為中心,花草樹木,鳥獸蟲魚,也紛紛開始石化。
乾陽山的人們,修土,漸漸地變成了石頭。
大蛇玄山的領域籠罩的范圍越來越廣,將方圓千里的疆域籠罩。
方圓千里,化作一片石鍋。最終,大蛇玄山也化作了石頭。
沙秋桐離開乾陽山,返回帝都。朝堂上,胡菲菲頗為焦慮,正在與杜怡然等人爭吵。沙秋桐走上前去,胡菲菲道:「沒有這么多還虛境大乘境的高手,無法將西牛新洲所有省份籠罩。剩下的人怎么辦?」
諸葛劍道:「那就遷徙其他省的人!
「時間根本來不及!沒等你把他們遷過來,他們便邪化了!」
「那就只能救一批人,總好過救不下任何人!」
「救哪一批人?放棄哪一批人?誰來評判?以何標準評判?」
眾人吵作一團,沙秋桐聽了片刻,心中生出深深的無力感:「或許不除掉十三世家,便會有這么多的高手了。」
她剛想到這里,這時,只聽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天難關頭,玉靈子攜太華青羊宮上下,聽從真王調遣!」
沙秋桐心中一喜,急忙看去,只見玉靈子率領著青羊宮的諸多高手來到皇城胡菲菲與內閣諸位大臣走出朝堂,前來迎接,還未來得及寒暄,又聽得一個聲音道:「紀萱萱領菩提道場眾僧尼,前來覲見,愿與真王共赴國難!」
眾人看去,只見萱圣女帶著菩提道場的眾多高手走來。
又有一個聲音傳來:「如今天下大難,天師府愿聽從真王調遣!」
「大報國寺老僧苦愚,前來參拜真王,愿盡綿薄之力!」
許許多多道士和尚走來,卻是來自道門佛門六大圣地的高手,紛紛見禮。
胡菲菲大喜,急忙計算一番,皺眉道:「加上道門佛門的高手,也還是不足以覆蓋西牛新洲突然,又聽得一個聲音傳來:「若是加上我神都的高手呢?」
眾人回頭看去,只見道誠子、丹成子等人走入朝堂,足足有一兩百人。
丹成子笑道:「加上我們,虛空大境是否能籠罩西牛新洲?」
胡菲菲大喜過望:「足夠了!」
西牛新洲五十省,一座座小諸天門戶開啟,從中走出一個個修士,按照朝廷訂下的方位站定。
他們各自席地而坐,仔細翻閱陳寅都開創的那門功法。
胡菲菲讓翰林院抄錄此功時,給功法加了個名字,叫做石磯他化訣。
這門功法的參悟修行,都是在自己修煉的功法基礎上的,并不麻煩,很快便有人參悟出個中奧妙,催動石磯他化訣。
他們祭起元神,催動自己的虛空大境,將虛空大境所籠罩的疆域,一切生靈,盡皆石化。
最后一個石化的,是他們的肉身和元神。
「但愿還有未來。」沙秋桐低聲道。
她坐在地上,身軀漸漸化作石頭。
她身處的地方是憲州龍門縣河津鎮,不遠處的地方就是范家。
向天雨的轉世身范璞,正在院中玩耍,臉上洋溢著笑容。
他也已經石化。
新鄉帝都中,胡菲菲祭起西王玉璽,觀察山河社稷圖,只見社稷圖中不斷有山河石化,石化的疆域越來越大,許多石化的虛空大境相交,沒有石化的地方越來越少。
過了兩日,最后一處空隙被補全。
胡菲菲松了口氣,仰頭道:「石磯娘娘,你可以動手了。」
石磯娘娘的聲音傳來:「胡大人不用擔心,沒有痛苦———」
她的鬼神領域緩緩向四周鋪開,籠罩范圍越來越廣,所過之處,不論花草牲畜,還是凡人修士,皆被石化。
鬼神領域籠罩的范圍越來越廣,漸漸地來到皇城,從胡菲菲和其他文武百官身上掃過。
他們的發膚漸漸化作巖石,血液停止流動。
石磯娘娘的鬼神領域向外擴展,過了片刻,與四周的鬼神領域合攏。
整個西牛新洲,像是變成了一個巖石世界,各城各地,鄉野之間,總能看到石人、石牛、石馬,還有石草、石木、石花,樹上有石鳥,水中有石魚。
只是這偌大的世界,看不到有任何移動的生命。
一切靜悄悄,寂靜的可怕。
天外真神的目力形成的日月正氣,無法穿過厚重的血肉云層來到人間,天地間的邪氣越來越濃。
這時,天尊的身影出現在天道城中。
「該是讓這個世界痛苦了。這一日,我等待了一萬六千年!」
他滿面笑容,走在天道城中,過了片刻,他面色鐵青,自城中飛身而起,向遠處另一座城市飛去。
他飄浮在那座城市的上空,俯瞰下去,目之所及,到處都是石化的人們,沒有一個活人。
天尊面色越來越陰沉,繼續飛去,但見無論鄉村還是城鎮,沒有任何活動的身影,哪怕是最繁華的城市,此刻也安靜無比。
原本生機勃勃的西牛新洲,突然間像是死了一般。
天尊怒火中燒,突然拂袖一揮,啪啪啪,無數石人石馬紛紛炸裂,振袖間半個城的石人被他震成粉!
他再一頓足,整個城市房倒屋塌,剩下的石人也紛紛被倒塌的房屋掩埋!
他發泄怒火,四下揮灑神通,將這里糟蹋得不成樣子,但是沒有人驚慌失措,沒有人尖叫驚走,也沒有人跪地求饒,更沒有人對他投來仇視的目光。
迎接他的,只是個冰冷的石化世界。
等待了一萬六千余年,終于到了收割的時刻,他原本興致勃勃,現在卻興致全無。
摧毀這些不知疼痛沒有意識的石像,與摧毀活生生懂得反抗的人,是兩種不同感受。
西牛新洲全體石化,剝奪了他收獲的樂趣。
「你們把自己化作石頭,就想逃脫邪化么?不可能。」
天尊冷笑一聲,心念微動,空中一道道血肉如瀑,墜落下來,開始覆蓋大地山川,將那些右化的人們吞入血肉之中。
「該是去見后土娘娘了。這尊神祗總是多事,是該送她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