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業判官賈元的話,帶給陳實莫大的沖擊。
西牛新洲這片天地,真的不正常么?
其實他早有察覺。
他很早之前便發現,西牛新洲的日月有些詭異,與小廟中的日月似乎有著很大不同。
小廟中的日月東升西落,月有陰晴圓缺,并不會永遠的掛在天空中,而且日月后面也不會有一張巨大無比的面孔。
更為關鍵的是,日月散發的天地正氣之中并無讓人精神錯亂發狂的邪性和魔性,也沒有讓人變成邪祟的詭異力量。
相反,日月星散發出的天地正氣,可以煉化邪性魔性!
而西牛新洲的修士,若是吸收了太多月光,很有可能會發狂,甚至會變成邪祟!
即便是爺爺陳寅都這樣的存在,在月光下也會魔性大發,不得不躲入陰間。
而且,更古怪的是,真王墓記載的功法,其修行體系與西牛新洲如今流傳的修行體系,有很大的不同!
真王墓記載的修行體系,是煉氣、筑基、金丹、元嬰、化身、合體、三尸、煉神、還虛、大乘、渡劫、飛升。
如今的修行體系,是煉氣、筑基、神龕、神胎、金丹、元嬰、化神、神降、煉虛、合體、三尸、煉神、還虛、大乘。
真王墓體系缺少了神龕、神胎、神降、煉虛這四個境界,如今修煉體系則缺少了渡劫、飛升這兩個境界。
陳實雖然擁有神龕,但沒有神胎,他相當于缺少了神胎這個境界,而且如今修煉到化神境,倘若煉成丈六元神進軍下一個境界,他無法煉成神降境和煉虛境。
也就是說,他會缺少這三個境界!
然而他目前只覺自己的修行路非常正常,修煉起來很順利,并無阻礙!
他甚至覺得,自己不用神降和煉虛這兩個境界,就可以順利的正常突破,修成合體境!
但這件事本身就太不正常了!
陳實思索片刻,道:”賈判官,你的意思是說,修煉到大乘境,飛升時變成邪祟?
仙人變成邪祟?”
賈元遲疑一下,道:”真王時代時,我只是恭天府尹,正三品的官兒,并非那個時代最強大的存在。
我所能接觸到的信息并不算太多,也未曾修煉到飛升境.....”
王福是真王時代的大理寺少卿,祝順是新鄉巡撫,都是正四品。
他們因為自身功德而死后進入地府,成為判官。
但在陽間,他們并非真王摩下的絕頂高手。
那時的絕頂高手集中在朝廷、十三世家和佛道圣地之中。
有些東西,賈元他們接觸不到。
陳實詢問道:”那么,你們都知道些什么?
賈元道:”真王時代,從史前殘留物中挖出過不少史前異仙。
據那時朝中的高手推測,這些史前修士已經修煉到合道的層次,但不知為何,挖出來重見天日后,要么飛速衰老死亡,要么就會發生厄變。”
祝順道:”真王聚集天下修士,鍛造鑄煉九座宮闕樓閣,稱作真王九殿,目的就是為了鎮壓異仙厄變。
我生前的那幾千年,厄變發生了十多起,數量不多。
我死后便不知道了。”
王福道:”真王九殿可以在前期鎮壓異仙厄變,倘若到了中后期便無法鎮壓了。
那時,異仙完全變成邪祟,無比強大。
因此必須抓緊時間將之鏟除。”
賈元道:”所以我們推測,真王時代很有可能是被一場異仙厄變摧毀。
但是我生前那會兒也有一個傳聞,說倘若有人渡劫飛升,飛升的那一刻,也會厄變、邪化!
這個流言弄得人心惶惶。
我作為恭天府尹,還曾奉命調查過流言的源頭,看看是何方妖孽妖言惑眾。”
祝順驚訝道:”我在新鄉也聽過這個流言!
賈兄,你查出流言源頭了么?”
賈元道:”查出來了是些天聽者在散播流言。”
陳實忍不住道:”真王時代也有天聽者?”
”有啊。”
三位判官理所當然道。
陳實追問道:”天聽者是怎么來的?”
賈元道:”絕望坡來的。”
陳實詢問:”絕望坡是怎么來的?絕望坡里有什么?”
三人各自搖頭。
他們生前沒有接觸到這個層面的東西,死后更是無從得知。
”你們干活去吧。”
陳實揮了揮手心不在焉道。
”好嘞東家!”
王福捏著小圓帽,賠笑道,”那工錢您看能日結.......碎碎,我還以為是在別的鬼家里做工呢!恩公的錢,我們不能要!”
陳實目光隨著他們仨的移動而移動,只見三個小鬼勤快的四處打掃、清理,還會將報廢的姑娘和老太太從院子里丟出去。
有些紙人因為沒有燒干凈而缺胳膊少腿,會被丟掉。
那些報廢的姑娘和老太太哭天搶地,不愿離開,但三個小鬼可沒什么善心。
它們被丟出去后,落地便化作一陣灰燼飄散,不復存在。
它們是依托于元辰宮而存在,離開了元辰宮,便會現出原形,不過是一把灰燼罷了。
”真王時代的覆滅,存在太多不解之謎了。
陳實收斂心神,整理亂七八糟的心緒,催動霄瑯帝章功,專心修煉。
其他修士在陰間無法修行,但他是個例外,陰間雖然鬼怪橫行,邪物遍地,陰氣也會損傷修為,但他擁有小廟,可以時時刻刻從華夏神洲調運三光正氣來修行。
陳實腦后浮現出九重天,每一重天分立八極,九霄鋪在天空中,極為絢爛。
陳寅都的元辰宮極大,周回十多里地,從上空往下看,往往無法看清元辰宮的內部情況,因此在這里修行無須擔心驚世駭俗。
陳實如今修煉到化神境,修為日漸雄渾,元神強大,尤其是霄瑯帝章功的第九重天,已經有十畝大小,極為驚人。
倘若九重天落下,便可以化作九重元神力場,九重守護,難以攻破。
如今他的元神已有丈二,比在西京時有了長足進步,坐在小廟神龕中調理陰陽,自身修為不斷精進。
此等修為在陽間,放在地方縣城,已經是一等一的高手,放在省城也是坐鎮一方的大人物,不過在陰間這等鬼神遍地的地方,地位只怕僅僅比小夜叉高一些。
陰間鬼神多,元神也多。
不過,還是太慢了。
陳實心道。
王福提著木桶,嘴里呱唧呱唧的說著話,從他身旁走過。
突然唰地一聲,牛頭小鬼消失,水桶和抹布掉在地上。
王福神態呆滯的坐在一座神龕上,神龕四周是一座廟宇,廟宇不大,長不過三丈,寬兩丈左右,內部簡陋,除了神龕和柱子外別無他物。
這座廟宇充滿了粗制濫造的沙質感,仿佛隨時可能坍塌。
但此時一股浩然正氣在他體內運行,滔滔不絕,王福察覺到浩然正氣的來源正是來自這座小廟的天空。
他抬頭看去,忽然陽光耀眼,從上空映照下來,那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光線。
”我在恩公的小廟中?”
他心中暗道,”我被恩公當成神胎了?”
他并未反抗,而是老實實坐在神龕上,主動幫助陳實修煉。
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起身離開,不過他是個知恩圖報的鬼神,幫助恩公修煉并無不妥。
更何況這座廟宇并非普通廟宇。
”咦!”
他驚訝萬分,他幫助陳實修煉的同時,只覺自身的神力也在凝練!
”這是怎么回事?”
作為神祇,他生前固然有著強大的修為,但死后沒有肉身,只能借香火之氣為自己塑金身。
香火修行,金身至關重要,倘若香火綿綿不絕,金身也可以變得極為強大,天神一般。
但香火之中蘊藏著黎民眾生的雜念,百姓們給神靈上香時,心中所念的是自己的愿望,希望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希望娶賢惠的妻子,希望添丁,希望發財,各種雜念匯聚成流。
香火固然可以讓神祇變得強大,但同時也需要完成百姓的祈愿,百姓完成心愿,香火之氣中就沒了雜念。
但并非所有祈愿都可以完成,因此香火之氣中雜質極多。
王福坐在陳實的神龕上,竟然感覺到香火之氣中各種雜念在不斷消失!
他不由自主現出真身,只覺金身更為純粹。
不知不覺間到了夜晚,陳實從入定中醒來,將王福放出,只覺元神飽滿,精神充沛。
王福周身神光燦燦,精純無比,只覺自身的道行再有不小的進步,不禁又驚又喜。
賈元和祝順來到他跟前抬頭仰望,震驚莫名。
”王兄,你的修為怎么變得如此精純?”
賈元道,”你被恩公抓去修行,我們還以為你受了苦,沒想到你修為提升這么驚人!發生了什么事?”
王福將自己在陳實小廟中的遭遇說了一番,兩位判官各自錯愕,隨即向陳實看去,露出期待之色。
馬面小鬼和小夜叉在陳實面前故意走來走去,盼著自己被抓進去提升提升,然而陳實始終不為所動,并沒有動手。
”怎么還不抓我們進去享福?”兩位判官暗暗焦急。
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黑鍋開門看去,只見門外站著陳實的三尸神,滿臉堆笑。
彭驕笑道:”主人,快些出來花天酒地了!”
三個小鬼各自面色一沉。
彭驕還待再說,突然一只金燦燦的大手從門中抓出,捏住它的脖頸,將它拖入元辰宮。
彭躓、彭踞正要逃走,又有兩只金燦燦大手抓出,拿下兩尊尸神,將它們拉了回去!
三尺神噗通跪地,抖若篩糠,驚恐地看著面前三只小鬼。
陳實的三尸神極為強大,從前遇到這些小鬼,隨手就弄死了,但眼前這三個小鬼卻傳來浩瀚無邊的神力,令它們恐懼。
陳實凜然,道:”三尸神尋到這里,少主衛岳摩下的鬼神也會尋到此地。
這些鬼神應該還在監控元辰宮,還未來得及通知少主衛岳!三位,今天晚上我要去營救我娘,三尸神只會添亂,能困住它們么?”
”此事簡單!
王福伸手一指,三道金繩飛出,將三尸神捆得結結實實,道,”我乃追魂判官,捆神索束縛尸神也是輕松。”
陳實躬身道:”少主摩下的鬼神應該還未曾回去通知少主,今晚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救出我娘的機會!陳實,懇請三位相助!”
三位判官還禮:”報答恩情,本是理所當然,何須多禮?恩公只管去救人,其他的有我們!”
陳實直起腰身,喚上黑鍋,正準備出門,回頭看了看船姑的肉身,不由皺了下眉頭。
”船姑至今還未歸來......不能等她了!”
他打開門,與黑鍋一前一后走出陳寅都的元辰宮,來到天街上,直奔少主的元辰宮而去。
天街上鬼怪遍地,熱鬧非凡,許許多多三尸神帶著各自的主人出來花天酒地,玩得不亦樂乎,還有三尸神鬼鬼祟的往外跑,去地府告狀,讓自家主人早死。
天空中也是車水馬龍,橫沖直撞,時不時人仰馬翻,撞得鬼怪們魂魄四下亂飛。
陳實和黑鍋在鬼怪之間快速穿梭,速度越來越快,而在天街上立刻有兩個鬼神一左一右,從兩側的胡同中沖出,跟隨陳實和黑鍋而去。
這兩尊鬼神身高數丈,剛一動身,便見一只牛頭小鬼一只馬面小鬼拎著桶從后方沖來,把木桶祭起,兩尊鬼神還未反應過來,身軀泄氣般飛速縮小,被收入桶中。
陳實和黑鍋飛身而起,在仙都的一條條街道間穿梭,又有幾尊鬼神各自騰空,向他們追去。
其中一尊青面獠牙鬼神叫道:”瘟、寒二鬼,你們先走一步,去通知少主!”
瘟、寒二鬼應聲飛出,正欲加快速度,迎面便見兩只小鬼飛來,兩片抹布飛出,瞬息間便化作羅天大幕,向下一罩一兜,便將兩尊鬼神蓋住。
那青面獠牙鬼神心中一驚,轉身便走,身后卻站著一個小夜叉,沖它微微一笑,手掌結伏鬼印。
小夜叉的身形小的可憐,但伏鬼印一出,那尊鬼神只覺對方高萬千丈,無比偉岸!
小夜叉手掌落下,掌大的青面布偶。
那尊鬼神便化作一個巴小夜叉將布偶拴在腰間,縱跳如飛,隱沒在鬼怪群中。
陳實和黑鍋很快便來到少主的元辰宮,從一側繞過去,來到元辰宮后方的黑暗中。
只有一道通往黑暗里的天街,散發著幽幽的光芒,天街兩旁的黑暗,隱藏著不知多少陰差和鬼怪!
陳實長長吸氣,踏足這條黑暗的天街,帶著黑鍋向前走去。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任何聲音。
適才仙都的喧囂遠去只有陳實和黑鍋的腳步聲,雖輕微,但卻顯得越來越刺耳。
他們距離那座元辰宮越來越近,逐漸走到天街的中間。
這時,左側的黑暗中亮起一雙幽幽的眼眸,如兩朵火焰躍動。
”黑鍋,這一戰拜托你了。”
陳實取出丈天鐵尺,低聲道。
黑鍋站在他的身后,猛地搖晃身軀,身軀變得越來越大,一團團魔火亮起。
”唰”
天街兩側,黑暗之中,一雙雙眼眸亮起!
”案犯陳實,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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