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斯掛了電話,讓安迪又過來了一趟。
他一進門,藍斯就說道,“先支付五十支栓式步槍給他們。”
“另外再給一萬發的彈藥,和一些配套的設備。”
“武裝帶之類的,我不是很清楚,你應該有些了解。”
“盡快辦妥這件事。”
安迪沒有立刻答應,藍斯有些奇怪的抬頭看向了他,只見安迪有一種便秘一樣的表情掛在臉上。
“你似乎對我的決定有些不同的看法?”
藍斯的這句話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安迪的嘴巴。
“懷特先生,請原諒我說話比較直接,我認為現在并不是給他們軍事裝備的好時候!”
藍斯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讓他坐下,“說說你的看法。”
他其實也不喜歡這個什么安迪,不過能被選中過來,或許他也有什么過人之處?
藍斯不太清楚這個,不過他愿意了解一下,聽聞一下這位安迪先生有什么“高見”。
安迪醞釀了一會,“懷特先生,現在他們還沒有被逼入絕境,這和我們最初的計劃方案是不同的。”
“我們并沒有在我們雙方的關系中,處于絕對的主導性地位,這也和國會制定的計劃并不符合。”
“我認為這不是我們支援他們軍事裝備的好時候,還可以往后再等一等。”
在國會給他的那一份計劃中,很寬泛的提到了一個概念。
等這些民間反抗群體被迭戈的政權逼迫到已經萌生了明確的反政府想法,但又沒有任何資源只能到處逃竄的時候,才是進一步加深雙邊關系的好時候。
因為這個時候他們處于絕境之中,聯邦的援助對他們來說就顯得尤為重要,為這些援助,他們可以答應很多平時不可能答應的條件。
比如說簽訂一些合約,條款,承諾在他們萬一能夠推翻迭戈政府之后,將一部分領土長期出租給聯邦,或者在這里劃出一塊地,允許聯邦駐軍之類的。
因為只要他們被逼入了絕境之中,不管他們是為了活下去,還是為了推翻迭戈政權,他們都會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在這樣的關系中,聯邦就牢牢的占據了主導的地位,一切都會以聯邦的意志為最終的決定。
整個方案安迪看過,覺得非常的合理,而且充滿智慧。
對他們將來控制亞藍地區有很大的幫助。
但現在藍斯提前支援武器給這些人,他們的“主仆關系”就會變成“平等交易”的關系,他們支付一些東西,然后從聯邦獲得一些物資。
別看過程都是一樣的,聯邦把一些敏感的物資輸送到他們的手中,但結果絕對不一樣!
安迪的反對并不完全的沒有道理,至少在他的位置上,他否定藍斯的要求并不是完全不合理的。
藍斯聽完他的說法之后點了點頭,“你說得有些道理,但是安迪,這個世界的發展是混沌的。”
“你在一周前知道你要出差來拉帕,但也有可能會在中間發生一些意外,比如說他們有了新的人選,或者你突然有事來不了。”
“國會給你看的計劃書只是在一種理想狀態下,我們能夠獲得的成果。”
“這就像我在賭場里把唯一的一枚籌碼,放在了輪盤賭的某個數字上,我預測如果我能中,我將獲得巨額的賞金。”
“但是那枚鋼珠不一定就會落在我想要的那個空格中。”
藍斯停頓了一下,他掏出了他的象牙香煙盒,取了一支點上,“現在的情況也一樣,你拿到的就是最好的發展情況下的工作手冊,但這邊的情況推進不同。”
“佩德羅這個人是中學老師,我知道你,以及有些人看不起他,覺得……不過是一個高中老師而已,能有什么能力?”
“但是我想要提醒你,這里是拉帕,這里不是聯邦,在這里想要成為高中老師的難度,就相當于在聯邦成為大學教授!”
“他的學習能力,他的接受新鮮事物的能力,他的分辨能力和分析能力,都不是聯邦那些高中老師可以媲美的。”
“從他第一時間就給我打電話,你就應該能分得出這一點!”
他用了“應該能”,但現在的問題是安迪“并不能”,所以這是一個相對緩和的“指責”,他在指責安迪沒有搞清楚情況。
安迪一直在聽,此時他忍不住反駁道,“懷特先生,我認為你說的這些與現在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的關系。”
“他想要從我們這里獲得東西,沒問題,但是應該按照我們的規矩來。”
“他想要和我們平等的交易,這不是我們要的,我們要的是明確的讓他低下頭來。”
“我覺得我們可以拖一拖,隨便找點借口,比如說拉帕海關扣押了我們的貨柜,他不可能真的去海關尋求解釋。”
“又比如說我們需要討論這么做的得失,需要一段時間。”
“迭戈政權逼迫得很緊,他們這些人很快就會受不了了,到時候我們就能如同計劃上的那樣,掌握主動權。”
藍斯又一次打量了一下安迪,“冒昧的問一句,你是什么專業畢業的?”
說起這個,安迪微微揚起了下巴,“我是海勒斯頓社會學專業畢業的!”
藍斯點了點頭,“我聽說狗海勒斯頓大學,聯盟院校之一,你不是方舟成員?”
這句話讓安迪驕傲的下巴收斂了不少,他不是方舟成員,連預備船員都不是,因為他還不夠優秀。
他有同學是,還是正式的船員,但他卻只能在聊天時,從別人的只言片語中,了解到一些關于方舟的事情。
他知道,這是一個覆蓋了全世界的密會,從一百年前開始,全世界都在興起各種各樣的密會,密黨,并且人們以加入這些密會密黨為榮。
他也很想加入方舟,但他還不夠優秀,方舟的人沒有主動聯系他,也沒有人提及要為他做介紹人。
“我……不是,但這和我們談論的這件事有什么關系?”,他在承認了自己不是之后,語氣突然一變,變得十分的僵硬。
藍斯笑著說道,“我只是好奇,如果你足夠優秀,你就不會問出這些問題。”
“我不知道你走的誰的路線來的這里,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一個道理。”
“你來這里,是來工作來的,不是讓你來這里決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你推崇的那份國會給你的報告,很不湊巧,是我寫的,我現在認為我們遭遇的問題并不能很慢的契合我之前與局勢的預判,所以我進行一些修改,就是這樣。”
“如果你想要我給你更多的解釋,我不介意浪費一些時間和你說清楚。”
“你要嗎?”
藍斯的這番話讓安迪的臉色很快就變得通紅,一直被他當作是不能違背的工作準則的那份報告,居然是眼前這個黑幫頭子寫的?
這怎么可能?
他的心態一瞬間就出現了一些問題,憤怒,驚恐,委屈甚至是覺得上帝真他媽不公平!
無數的念頭,情緒,如閃電般在他的身體里不斷的閃爍,碰撞,他的身體也微微顫抖著。
他在沉默了一會之后,突然站了起來,面無表情的說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直接離開了藍斯的房間,他想盡量的保持自己的體面,但他已經失態了。
藍斯看著他離去的背景覺得這個人有點他媽的搞笑,他想了一會,讓人把艾伯特喊了過來。
在這個訪問團里,安迪明顯更尊重艾伯特,不僅是因為艾伯特現在還是政府機構的“雇員”,并且他在政治地位和影響力上,也明顯的高于自己。
“我剛才看到了安迪,他的情緒似乎有些問題!”,艾伯特進來和藍斯打了招呼之后,就談到了這件事。
他們居住在同一個樓層,他在走廊里吸煙,看到安迪明顯狀態不對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他意識到一定發生了什么。
藍斯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艾伯特愣了一會,然后陷入到思考當中。
“我沒有想到國會會安排這么一個人過來,我會和參議員們說起這件事,盡快更換一個人過來。”
本來他們做的事情就是有一定危險性,并且還有點……不那么能見光的。
這種工作就應該上下團結統一,結果安迪這么直接的反對藍斯的決定,顯然已經不太適合這份工作了。
把他調走,或者送他回去,顯然就是現在最正確的做法。
藍斯點了點頭,“你看著安排就好。”
艾伯特有些好奇的問道,“有點冒昧,但我也想知道,為什么你會做出這樣的決斷?”
兩人對視了片刻,艾伯特的眼神很平靜,這才是一個整個該有的樣子,讓藍斯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不過他不介意和艾伯特解釋一下。
“佩德羅能主動聯系我們,說明他其實已經看明白了這場饑荒和動亂背后的一些關系,是我們主導了這一切的發生。”
“我們來了,于是災難降臨了,雖然這么說……讓我覺得自己有點不像是正面人物。”
艾伯特笑了兩聲,“國會的先生們肯定不喜歡這段描述!”
藍斯也在笑,“但是他們能看到,佩德羅能看到,那么那些統治階級,統治集團,他們的人能不能看到?”
“其實現在的拉帕,就像是之前的帝國,貴族們對皇室的統治,以及皇帝本人所擁有的一切,產生了一絲窺覷。”
“于是一群連生產資料都沒有的泥狗腿子迅速就壯大了起來,甚至逼迫到皇帝帶著他忠誠的士兵們從帝都狼狽的逃了出去。”
“如果不是這些泥狗腿子太蠢了,在最后關頭為誰來主持受降儀式內訌了,也許帝國的政治格局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現在拉帕的情況也一樣,佩德羅能看明白,就一定還有其他人能看明白。”
“如果這個時候,有一名部長的人,聯系上佩德羅,說愿意支援他們武器,物資,一切,還能提供重要的情報。”
“艾伯特,你覺得他還會不會倒向我們?”
“你覺得,其他的統治集團會不會立刻就跟上?”
“真到了這一天,這一切都發生了,還有我們什么事情?”
“比起接受我們這些幕后黑手的援助,和我們簽訂各種不平等的條約,這些傳統的統治勢力明顯更受他們的認同和歡迎。”
“所以我們的一些策略需要提前進行改動,來迎合不斷變化的局勢。”
“但是安迪并不懂這些,他缺少足夠的政治智慧!”
艾伯特看向藍斯的眼神里已經有著藏不住的震驚!
他其實并沒有藍斯想象的能看到那么深的東西,他只是覺得現在的確處于一個轉變的當口,所以他很小心,不會作出任何主動的干預。
現在藍斯把事情說得這么透徹之后,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而且藍斯還用了帝國來舉例!
發生在帝國的大規模起義雖然已經被鎮壓得差不多,但大家都還是記憶猶新!
他皺了皺眉,“我會和國會匯報這件事,然后把他調動回去。”
藍斯知道這一點,他不想再和國會那邊說一遍,所以直接和艾伯特說了,至于他之前自己是否有所猜測或者理解,他不是很關心。
“我擔心他有可能不聽從我的要求,所以你盯著他一點。”
“這件關系到我們整個計劃的執行和結果,不允許出任何的差錯!”
艾伯特點了點頭,“這件事我親自盯著。”
隨后他就起身告辭,一邊想著事情,一邊回到了下面的樓層當中。
很快他就來到了安迪的房門外,敲了敲門,不一會工夫門就被打開了。
看到是艾伯特這位領隊,安迪臉上的冷漠稍稍緩和了不少,“有事嗎?”
如果是在被藍斯“教育”之前,他肯定會主動邀請艾伯特進去,但現在他沒有這個心情。
他被一個黑幫頭子教訓了,他感覺他現在對世界的認知都出現了問題。
艾伯特朝著里面看了一眼,“只有你一個人?”
安迪點了點頭,“我不搞那些事情。”
這個訪問團肯定不只有他們兩個人,還有一些其他的成員,一些專家,一些記者,一些各行各業的人。
文化交流嘛,就算是假的,也得搞得和真的一樣。
這段時間里不少訪問團成員已經開始習慣這里的生活,他們都找了伴游,白天的時候到處游玩,晚上的時候在房間里游玩。
有人和艾伯特說了這件事,艾伯特把一些他能管到的人訓斥了一頓,情況才稍微好轉一點。
只是現在這些人不在自己的房間里搞這些事情,轉而開始流連于卓蘭的紅燈區。
就像金港軍事基地外形成的紅燈區,卓蘭大酒店周圍也逐漸的出現了一些用來專門招待外國人的紅燈區。
一些年輕漂亮的女孩主動來從事這份工作,她們甚至覺得陪外國人并不是什么可恥的行為,反而是一件光榮的事情。
賺到了錢,又體驗了外國人的風情,多少人羨慕還羨慕不來呢!
安迪站在門口沒有邀請他進去,他懷疑安迪是不是也找了個女孩進來,對于住在這里的客人們來說,他們只需要提起房間里的電話,向前臺說一聲,很快就會有女孩上來。
艾伯特的動作讓安迪意識到了什么,他立刻把門口的位置讓出來,“請進,有點亂,我沒有收拾。”
進入了房間后,兩人分別坐下,房間里其實并不亂,安迪的說辭只是為自己剛才沒有第一時間讓艾伯特進來做的一種補充,或者說解釋。
“我剛才去了藍斯那邊,他和我說了你的一些事情。”
“我們來了之后并沒有認真的談過,安迪。”
他的話讓安迪略微有些緊張,國際經濟合作署是國會直屬部門,換句話來說艾伯特作為重要的成員,他是直接向國會參議員們負責的。
他可以直接和參議員們通話,也許他自己并不是什么非常有地位的政客,但是他的影響力,明顯比他的職務要大得多。
金港城的前市長西德尼,他在和金港城本地利益集團的斗爭中,就是輸給他太草根的背景,他沒有國會的關系。
所以當參議員出現的那一刻,他所有的計劃就都失敗了!
對安迪這種底層政治參與者來說,參議員很遙遠,就算他見到了,參議員也未必會和他說話。
但艾伯特確實實實在在的,并且可以影響到那些人,他立刻就緊張得挺直背,如同童子軍那樣老老實實的坐著。
“我……只是擔心這會破壞國會的計劃……”,他下意識的解釋了一句,但緊接著就想到了那個計劃還是藍斯寫的,臉色又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艾伯特盯著他看了幾秒鐘,“安迪,你不是這個計劃的制定者,也不是領導,你只是最底層的服從者,執行者。”
“工具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你可以質疑,但你必須保留自己的意見,而不是影響工作。”
“老實說我在考慮是否要申請把你調動回去,我覺得你已經有些威脅到我們的工作安全了!”
聽到這些話,安迪的臉色頓時煞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