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女傭送來了咖啡和小餐點之后,戈麥斯先生忍不住笑說道,“你的變化很大,卡西亞。”
他們的關系不錯。
商務部次長,以及拉帕商會會長,本身就有很多項合作。
大總統對如何搞活經濟不太感興趣,反正拉帕在他,在這些真正的統治者眼里和原始部落沒有什么區別。
他們只要自己能從社會上剝削到財富就行了,至于普通的拉帕人有沒有錢,他們不在乎。
任何一個有著絕對統治,絕對腐敗的國家,就必然會存在絕對的特權階級。
戈麥斯先生就是代表了這樣的一個群體。
他們并不是統治者,但是每個人都和統治者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形成了另外一個,圍繞在統治核心之外,不屬于統治階層的特權利益集團。
就像大總統不關心自己國家的子民生活得怎么樣,實際上這些商會打著幫助人們改善生活,促進貿易的口號,卻在繼續壓榨人民的潛在價值。
不過他們有一點做得還算不錯,那就是他們吃飽了,會讓那些普通人稍微喝點湯,能就著干巴的食物填飽肚子。
在那個糟糕貧窮混亂的國家里,這一小撮人,不到百分之一,卻掌握著百分之九十的財富和一切!
以前的卡西亞先生雖然也屬于特權階級中的一部分,但他只是特權階級的外層,是一個好用的工具,所以他的境況其實還不如戈麥斯先生這些核心的特權階級。
這次再次見面,戈麥斯先生發現這個老朋友,比以前多了一些變化。
他變得看起來更自信,更具有威嚴,更成熟。
卡西亞先生忍不住笑了兩聲,“只有從那個狹小的世界走出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戈麥斯。”
戈麥斯先生認同了這個觀點,“那么世界到底有多大?”
這個意料之外的反問讓卡西亞先生愣了一會,他的情緒變得稍微有些低落,消沉,“很糟糕,至少比我出來之前想象的糟糕得多。”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夠明白這種感覺,當我穿著得體的衣服,給頭發打上發蠟,把皮鞋擦得锃亮,并且約束著自己的行為舉止,我以為我要去參加一場上流社會的社交。”
“可當我推開門的那一刻,卻看到了最原始的欲望。”
“他們在用手抓東西吃,一點也不上流社會,不文明,更不禮貌和文雅。”
“但很野蠻!”,他舉起手指斜斜的指了一下天花板,“很野蠻!”
“有些食物看起來至少是熟的,用手就用手了,但還有一些食物是生的,鮮血淋漓,他們也用手。”
“甚至是活的!”
“他們撲上去就撕咬,根本不在乎食物是否痛苦,是否發出慘叫,是否是他們的同類!”
他說著一邊搖頭,一邊端起咖啡,“老實說,我對聯邦一切美好的幻想,都在這幾個月里,被擊碎了。”
他喝了一小口咖啡,味道很好,比他以前喝過的最昂貴的咖啡都要好得多。
他聽說這種咖啡豆要上百塊錢一磅,這他媽……簡直奢侈!
他放下咖啡后邀請戈麥斯先生也嘗試嘗試,“試試看,意料之外的好。”
戈麥斯先生抿了一小口,確實是非常棒的咖啡,而且烘焙的程度剛剛好。
油脂非常的豐富,同時又不會有超出咖啡本身苦味之外,因為過度烘焙的苦味。
他抿了抿嘴,“上好的咖啡,在拉帕根本喝不到。”
不是有沒有錢的問題,是有錢都買不到。
可以想象的是任何一個奢侈品品牌,除非有大訂單,否則他們根本不會去窮地方銷售。
所以就算戈麥斯先生在拉帕愿意花一千塊購買一磅,也不會有人賣給他,除非他開的價格足夠那些企業單獨為他跑一趟。
他隨后放下了咖啡杯,拿起來一小塊方方正正的小點心,放進嘴里。
它的外殼是那種酥皮的,非常的甜。
當唾液浸濕了它的外殼之后,這層塑殼一瞬間就化掉了,然后里面果味非常濃厚的糖心就流淌了出來,滿口都是水果的甜味和芬芳。
他注意到,這些小方塊有著不同的顏色,應該代表了不同的水果。
咖啡余味中的苦被糖果遮蓋,很好的配合。
“卡西亞,你在苦惱什么?”
戈麥斯先生反問道,他向后靠坐在椅子上,用手拍了拍軟包的扶手,厚實潤和的手感讓他知道這把椅子也要值不少錢。
他又看向房間里其他的擺設,“你看,你居住在連大總統的比不上你的大別墅中,享受著這種可能幾百上千塊一磅的咖啡。”
“你的家人在聯邦最好的學校里學習,你的妻子和上流社會的貴女們社交,而你也出入聯邦重要的政府部門,并且不管你承不承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都代表了一個國家。”
“不僅背負了你的責任,同時也掌握著這個國家在國際社會上的地位,力量。”
“你擁有著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更美好的生活,你卻在抱怨。”
“我能認為這是你的炫耀嗎?”
卡西亞先生聽完忍不住的笑了幾聲,“我真沒這么想過,只是最近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拉帕在我們的眼中很強大,但是在聯邦人,在這些人的眼中,它就像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沒有人在乎它,在乎這個國家里的人和他們的想法。”
戈麥斯先生意識到了問題出在哪,他好奇的問道,“發生了什么?”
卡西亞先生終于能夠傾訴起來,“你看過《偷襲金港(偷襲金港市/偷襲金港城)》嗎?”
戈麥斯先生搖了搖頭,“你知道,那邊沒有電影院。”
“就算有,也沒有這些新的電影。”
整個拉帕只有兩個電影院,第一個電影院是“國家電影院”,主要給高官放松用的。
他們會收看一些來自國外的電影,特別是聯邦的,這也是他們了解聯邦的一種方式。
還有一個電影院在總統府,是大總統私人的電影院,不過他也不怎么看,只是一個擺設,他對電影不感興趣。
電影中能表現出來的東西,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做到,所以對他沒有什么吸引力。
卡西亞先生簡單的把劇情說了一遍,戈麥斯先生立刻捕捉到了這部電影中的一個核心。
別人看到的都是丹特拉共和國和聯邦之間的海上力量對抗,而戈麥斯先生看到的,是一個戰略要地在戰爭中的價值。
“你是說,他們對亞藍有想法?”
卡西亞先生忍不住苦笑道,“何止是有想法?”
“我覺得他們正在評估入侵亞藍諸國的風險和收益,他們打算入侵!”
戈麥斯先生嘴都有些合不攏了,過了好一會他才回過神來,“你確定?”
“我確定!”,卡西亞先生用力點了點頭,“他們最近一直在談論這些事情,還把我喊了過去,和我交談,問問拉帕人民對聯邦是否向往,是否愿意和聯邦人交朋友什么的。”
卡西亞先生當然不會真的以為這就是聯邦人想要問的,他知道這背后的東西,戈麥斯先生自然也知道。
他忍不住掏出了香煙,點了一支。
作為拉帕的“大富豪”,他的香煙都是自己生產的。
他有煙葉田,專門為他生產高質量的香煙。
拉帕因為貧窮,并不像聯邦這邊還有卷煙出售。
在拉帕都是煙農在路邊兜售新鮮或者曬干處理過的煙葉,人們買回家后還要自己處理一下,至少切成絲,然后進行吸食使用。
從市面上買不到什么好煙葉,一群泥狗腿子能從哪弄到什么好品種?
所有上層社會的人都是自己種植,或者從其他有種植煙葉的相同階級成員那邊獲取。
戈麥斯先生的煙葉田很大,供給了不少高官,這也是他的重要生意之一。
他手里的香煙明顯和聯邦這邊的不一樣,更大一點,更長一點,并且還是生煙葉。
沒有經過熟化的煙葉點著之后非常的嗆,不管是焦油還是尼古丁,都很給力,不過有人就是喜歡這個,聯邦也有很多人喜歡生煙,并且認為這才是男人們該吸的香煙。
像那種熟煙葉的香煙,被他們稱作為“女士中意的香煙”。
“如果他們真的要入侵亞藍,不一定是一件壞事。”
卡西亞先生原本還以為戈麥斯先生這位老友能說出一些站在自己這邊的話,但沒想到他一開口,就來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內容。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位摯友,就像是第一次認清他的真面目一樣!
“別這么看我!”,戈麥斯先生笑著也遞了一支香煙給卡西亞先生,“我是認真的。”
“你覺得聯邦人民的生活怎么樣?”
卡西亞先生接過煙,點著后吸了一口,但緊接著就咳嗽了兩聲,香煙太嗆人了!
它的力量太大了,而且一口的量比聯邦這邊一口的量要大不少,一時間有點沒適應過來。
這讓戈麥斯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瞧吧,卡西亞,才幾天的時間,你居然連我們一直吸的香煙都受不了。”
“你的變化真的很大!”
卡西亞先生稍微有點尷尬,他知道這個略帶諷刺的說法并無惡意,他只能翻著白眼,又吸了一口。
這次好多了。
他用被尼古丁捶腫了的嗓子沙啞的說著,“我剛才只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接著他不等戈麥斯先生繼續嘲笑他,就回答起他之前提到的問題,“聯邦人的生活比我們的人民的生活,要超出一百倍,一千倍!”
“雖然我對聯邦上流社會的美好憧憬破碎了,但對于這個國家,我還是充滿認同的。”
他的態度很認真,不是隨便說說的,“他們通過選舉來推選出城市的管理者,這些人,以及一些底層政客。”
“這些底層政客再推選出上層的統治者,然后是這個國家的總統,國會成員!”
“可以說,普通人的意見決定了國家未來統治者的走向,這是我們永遠都做不到的!”
拉帕表面上說是推選制度,但實際上就是世襲制。
總統的兒子永遠是下一任總統,官員的兒子也是下一任官員,不會有什么變化。
“他們活得自由,有尊嚴。”
戈麥斯先生點了點頭,“是的,對比國內的情況,我相信這里的流浪漢,都比他們生活的要體面得多!”
卡西亞先生臉色難看的承認了這一點,“你想說什么?”
戈麥斯先生聳了聳肩,他顯得很輕松,“既然我們都知道聯邦的統治優于我們國內的統治,為什么不讓聯邦人來統治拉帕?”
“反正情況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說不定還會因為他們的到來,讓拉帕獲得機會和改變!”
卡西亞先生張大了嘴巴看著自己的好朋友,難以相信的看著他,“你瘋了?”
“你這是想要背叛國家?”
“而且……”,他猶豫了一下,“大總統不是你的親戚嗎?”
大總統第三任妻子是戈麥斯的堂姐,并且大總統和這位妻子生了兩個孩子。
聽起來不少了,但大總統有二十多個孩子,這就很不起眼了。
戈麥斯又吸了一口煙,然后將濃濃的煙霧吐出來,“我也是拉帕人,我心中也裝著自由和理想。”
聽到這個話卡西亞先生忍不住笑出聲來,笑聲里充滿了嘲諷,“你只是一個投機者,你是想要投靠聯邦人?”
“黑暗籠罩著拉帕,如果我能為人民帶來太陽,你覺得我是英雄,還是混蛋?”
戈麥斯先生的眼睛里不斷有光華流轉,他的另外一只手都微微有些顫抖,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可能一千年都不會有一次的機會,一個徹底重建拉帕階級的機會!
大總統能當統治者,為什么他不行?
如果他帶著聯邦人進入了拉帕,干掉了大總統,他是不是也有機會問鼎那個位置?
雖然大總統是他的姐夫,但他也是很多人的姐夫。
能夠成為商會會長并不是因為戈麥斯先生堂姐的這層關系,而是他腦子靈活,在那群蠢貨中脫穎而出而已!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野心,他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歷史會證明,我們不是罪人!”
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說服自己的好友,卡西亞先生。
只有說服了他,這件事才好繼續開展,因為他自己不認識任何聯邦的官員,他需要有人為他引路。
卡西亞先生吸著煙,思考著他說的這些話,不得不說,他說得有一點道理。
作為一個合格的工具人,他在拉帕里的日子其實并不太好過,但只是因為他有能力,也算是特權階級,所以統治階層才會用他。
他對統治階層也有諸多的不滿,但整個拉帕的軍隊都控制在統治階級手中,這也是他們持續統治的核心。
依靠個人的力量,根本掀不起什么風浪,但借助聯邦人的力量呢?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醇厚的咖啡口感和口腔中的煙味,還有殘留的尼古丁混合,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味。
戈麥斯先生沒有催促他,只是等他自己思考。
當他看到卡西亞先生的眼神出現波動,開始變得猶豫不決時,他才繼續說道,“還有,卡西亞,我的朋友。”
“你認為,如果我們不這么做,把消息傳回來,聯邦人就不會入侵亞藍了嗎?”
“他們會因為你的忠誠放過入侵亞藍,放過入侵拉帕嗎?”
這個問題問的卡西亞先生措手不及,一旦聯邦的力量入侵亞藍地區,就肯定會完整的統一整個陸地。
不然他們的入侵毫無意義,而且亞藍也不算是一個特別大的陸地,對聯邦的體量來說,完全能夠吞得下。
卡西亞先生愁眉不展的回答道,“他們還是會入侵。”
“是的,他們還是會入侵,到時候大總統如果決定抵抗,會有大量的民眾被送到前線去送死。”
“當他認為不是聯邦人對手的時候,他就會主動投降,他的人不會出事,死的都只會是普通平民。”
“如果他一上來就投降,一點都不反抗,他還會持續強化他的統治權。”
“我有一個問題,你覺得如果在聯邦人的控制下,他是和現在這樣不會有什么變化,還是會更瘋狂的搜刮財富,然后想辦法把資金轉移到聯邦來?”
說這話,戈麥斯先生向前傾斜了一點身體,“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幫不少人在聯邦開設了賬戶,并且存入了大量的資金。”
他說完就重新靠了回去,有些事情你說的,施加給別人的,并不會得到人們的重視。
只有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和聰明才智思考出來的,才會被他們重視。
卡西亞先生腦子有些亂,他雙手支撐著額頭,“我不知道!”
戈麥斯先生也沒有催促他,“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你這些年來一直崇尚聯邦的統治,現在有機會讓拉帕人民也享受到自由,我們不該放棄它。”
“人民應該享受更好,更自由的生活,而不是生來就被某些人統治,奴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