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瑤醒來就知道外面下雨了。
推開窗戶就看見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小小的雨珠宛若驚起的晨露,顆顆落下后又跳躍起來。雨水灑落在臉上,輕柔,恬靜。
月瑤打完拳,用了早膳后就走出了屋子。月瑤看見院子里積了一攤清涼的小水洼,上面還飄著幾朵掉落的花兒。
谷幽手執青色竹柄的油紙傘給月瑤遮雨。
月瑤走出院子,站在臺階上突然不走了。月瑤還推開了谷幽的傘,站在雨中嗅著雨的氣息。
谷幽對于月瑤時不時發愣早就習慣了,但她心里忍不住哀嘆,姑娘的癡性又來了。
月瑤看著旁邊的樹木,還有周圍高高的的瓦房白白的墻,月瑤突然想起在江南的日子,江南的雨,一條一條,好似一條一條的線。
谷幽將雨傘放在月瑤頭頂上,開口說道;”姑娘,走了,佛殿還有人等著了。”就這樣站在雨中,今天肯定是要受涼。
月瑤回過神來,笑著說道:”走吧!”
傍晚時分,月瑤將六個佛像都畫好了,”大師,若是這些畫沒甚么不妥當的,我準備明日就下山了。”
方丈大師頷首笑道:”女施主的畫老納非常滿意。”不愧是玉山先生的弟子呀!不對,應該說不愧是與佛有緣的人,一般人根本就畫不出佛像的神韻,可面前的小姑娘卻做到了。
月瑤回到院落用了早膳,然后讓郝媽媽幾個人將東西收拾,山下送來的東西,除了特別貴重的藥材,吃用的東西月瑤都會送給寺廟的。
入夜時分,外面有拍門聲,昭華寺的和尚作息時間都是固定的,到這個點眾人都已經入睡了,山中靜悄悄的,突然有這一個響亮的聲音,就連在練字的月瑤都聽到了。
月瑤有些奇怪,這大晚上找上門,肯定是有大事了,”谷幽,去看看是什么事?”
沒一會谷幽就回來了,稟告道:”姑娘,廷正少爺過來了,現在就在院子里。”其他男子肯定不會放入院,可廷正是例外。
月瑤輕笑道:”讓她進來吧!”若是她沒有猜測錯,廷正應該是聽到外面的流言擔心她,所以急匆匆地趕往昭華寺尋她了。
廷正三步當成兩步走,急匆匆地進了書房,等看到面上滿是笑容的月瑤,一路上的忐忑不安一下消失不見了,”姐姐。”
月瑤看著穿著一身墨色的長袍,墨色的衣服其實更襯皮膚,月瑤也不知道為什么廷正會穿這樣的衣裳,”長高了,也健壯了,很好。”按照安之琛的說法,廷正能考中武舉人一是廷正勤學苦練有天份,另一部分也要歸功于在驍騎營的訓練。
廷正卻是不高興地說道:”姐,你瘦了,瘦了許多。”月瑤趕了近兩個月的路,加上一路上的膳食不習慣,瘦了一大圈,而回來這幾日月瑤又刻意不吃補品,也不吃藥膳,一日三餐飯量也控制在一定的范圍之內,這么做是為了不讓自己胖起來,在山上若是養得白白胖胖那還叫什么清修,拿不得更惹人懷疑。
月瑤笑著說道:”不用擔心,等下山我就好好補補,不用三個月就能養回來。”她失蹤的這件事開始就瞞著廷正,到現在就更沒必要告訴廷正了,告訴了廷正,除了讓他背負一個心理負擔,一點用處都沒有。
廷正眼睛一亮了,”姐姐,你要下山嗎?”他一個月只有兩日的假期,而到昭華寺來回就得兩天,想見一面都難。
月瑤點了一下頭,”去年姐姐突然昏迷不醒,大師說我是邪氣入體,現在已經好了,自然是要下山了,正好姐姐明日下山,你陪我一起下山吧!”對外肯定是要咬死她就在昭華寺了,反正那些人最多也就根據一些蛛絲馬跡猜測她不在昭華寺,卻絕對查不到證據,只要安之琛不在意,這件事根本不足為懼。
廷正面色有些焦慮,”姐姐,那海棠苑我們還是不要住,我們去雨花胡同吧!”
月瑤笑著搖頭道:”已經沒事了,姐姐這半年一直在山上跟著大師誦經念佛,沒有時間理會俗事,以致你武科考姐姐都錯過了,廷正不會怪姐姐吧!”
廷正失笑,”怎么會怪姐姐,而且這只是小考,等下次姐姐在就可以了。’
月瑤笑了一下,”好,就等著廷正考中進士了。”
廷正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跟月瑤說了馬躍因為一個外室自殺的事,”姐姐,舅舅因為二表哥自殺的事,一下老了許多,大表嫂本來是要回來,可是在大表嫂回來之前,大表哥突然暈倒,昏迷了三天三夜又自己醒過來了,詭異的是大夫說大表哥身體很好,并沒有哪里不當。”突然昏迷,又突然醒過來,沒有一點征兆,非常的怪異。
月瑤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她昏迷不醒是假的,但是月瑤相信馬鵬昏迷不醒絕對是真的,可這也太詭異了。
廷正心有余悸地說道:”我想大表哥肯定跟姐姐一樣,都是邪氣入體了,大表哥醒來以后沒有任何的妨礙,照常辦公,只是有一點很奇怪,大表哥不讓表嫂回來。”因為馬鵬的事,廷正對月瑤邪氣入體之說沒半點懷疑,只是馬鵬突然暈倒的事對外是保密的。
馬鵬跟月瑤不一樣,月瑤只是深閨之女,邪氣入體昏迷不醒可以上山清修,可馬鵬是朝廷命官,若是有心人抓了這事利用,到底是不大妥當,所以這件事,知道的委實不多。
月瑤眉頭皺得緊緊的。
正在這個時刻,細雨進了書房,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姑娘,少爺,面煮好了,可以用了。”不用吩咐,郝媽媽看到廷正過來就下廚煮面去了。
因為時間比較急,郝媽媽就煮了面,煮了一碗銀耳面,里面放了兩個大大的荷包蛋,另外炒了一盤酸豆角炒蘿卜絲跟豆角。
月瑤也取了碗筷陪著廷正吃,月瑤吃了一小碗的面跟一個荷包蛋,也算是當夜宵。
廷正哧溜溜地吃得歡快,眨眼桌子的碗碟都是一空,”姐姐,還是你這里的東西最好吃了。”廷正也偶爾跟朋友下館子,美味的菜肴也吃過不少,但是卻怎么都在姐姐這里的東西好吃。
月瑤看著廷正的好胃口,心情自然也好,”以后你回來我就讓媽媽給你做。”月瑤其實也知道,廷正說她這里的飯菜好吃,是因為在她這里安心。
吃飽喝足了以后,月瑤心里還是對馬鵬突然昏迷不醒的事有些奇怪,因為這種事還真不好談論,”廷正,雨花胡同的房子你收拾得如何了?”等她出嫁了,她也不想讓廷正再住在馬府了,就算舅舅對他們姐弟再好,但馬府到底不是自己的家,不是自己的家總會有不安。
廷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姐姐,這半年我一直都忙,也沒時間去修葺那房子。”
月瑤為了轉移話題才說房子的事,”也不急。”反正安之琛是獨門獨戶,在廷正沒說親之前住到安府,也沒誰會說什么。
月瑤跟廷正說了好一會話,一直說到郝媽媽才催促兩人睡覺,廷正這才出了院子去了寺廟為他準備的廂房。
月瑤自言自語道:”這還真是怪事了,好好的怎么會昏迷數天,難道大表哥真中邪了?”這件事無解,月瑤也不強求。
第二天,月瑤就帶著眾人下山了,到了半路馬車停了,從外面鉆進來一個人。
月瑤看著來人,驚喜地叫道:”向薇。”月瑤還打算回了京城,到時候京城的事處理妥當再去看向薇,卻沒想到向薇自己出現了。
向薇笑呵呵的上了月瑤的馬車,”姑娘回馬府,怎么能少了我。”見月瑤擔心的神色,向薇笑道:”姑娘不用擔心,我的傷已經養好了,沒事了。”
月瑤看著向薇,見向薇氣色還算不錯,也稍稍放心,”向薇,對不去,連累你了。”你自從知道向薇重傷以后心里就一直自責,若不是她,向薇也不會重傷,本來向薇就有內傷,這次又加舊傷,她真的是非常的擔心。
向薇面色一沉,不悅地說道:”姑娘說的這話可事在挖我的心了,姑娘早就告訴我那瘋子不會死心,是我自大認為那瘋子沒這樣的膽色,若不然我多請幾個高手放在院子里也不會有這樣的事。”
月瑤苦笑,”誰知道呢?”別說向薇沒想到,就是她都沒想到,她當時也認為周樹就算要動手肯定也是在外面,也因為如此她才請了那么多的護衛,可誰能想象到他竟然敢到內院劫人,這可真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向薇擺擺手,說道:”所以,不要說什么對不起的,姑娘不怪我守護不力已經足夠了,姑娘,你不用擔心,周樹逃出海口,十年之內是定然不敢回來的。”至于十年后,十年以后的事就不用說了。
向薇想是這么想,但是經了這次的事,她也不敢掉以輕心,向薇相信安之琛也不敢掉以輕心。
月瑤見狀也不再說這件事,”向薇,馬躍的死,是你下手的嗎?”她當時聽到馬躍自殺,又猜測到下手的應該是向薇。
向薇也沒否認,點頭說道:”他該死。”若不是馬躍勾結了外人,讓這些人順順利利摸到海棠苑,若不然這些人闖入后院肯定會驚動人,只要他們有了準備,姑娘也就不用受這番苦了。
月瑤也沒說向薇不對,馬躍做下的事確實該死,只是讓舅舅百發人送黑發人,月瑤心里還是有些內疚。
向薇看到月瑤的臉色就猜測到她在想什么,”姑娘,馬大人雖然難過,卻也沒有被這些事打倒,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月瑤點頭,”我知道。”舅舅之所以沒有垮掉,是因為還有大表哥,馬躍不蒸氣,但是大表哥卻很爭氣。
向薇嘴角露出一抹輕笑,說道:”姑娘知道就好。姑娘,其實我不動手。馬大人也會動手的,馬大人肯定不能因為馬躍一個人而將整個馬府折進去,所以姑娘不需要內疚。”馬成騰心里也是想馬躍死,只是虎毒不食子,他下不了手,正好馬躍自殺了他也就順水推舟了,要不然,馬成騰只要稍微查一下就查得出馬躍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月瑤想到馬成騰給她的信,沒有一點怪罪她的意思,月瑤心里也稍稍有些安慰。
馬府的大管家昨天就得了消息,知道月瑤今日會回來,所以昨晚就吩咐了丫環婆子要將海棠苑打掃干凈。
傍晚時分,有一個小廝對著馬遠叫道:”大管家表姑娘跟表少爺已經入城了,馬上就到的了。”
馬遠點頭道:”回來就好。”這都半年,終于回來了,姑娘回來了,那些人也不敢再嚼舌根頭了。
大管家看著前面騎著棗紅色大馬的廷正,有些意外,”表少爺親自去接了姑娘回府了。”當年所有人都說這個表少爺是朽木,不可雕。可誰能想象這十年的時候,人家已經是武舉人,瞧著這勢頭肯定能考中武進士的,再有靖寧侯府跟安大爺的提攜,前程也是一片大好。”
大管家在馬府一輩子,馬府祖上也是武將出去,所以對此從武不僅不看低,還很驕傲,若是書香門第之家,那就不是這個態度了,也因為這個原因,連家的人糟了不少的嘲笑,可惜連棟方管不了月瑤姐弟,那些嘲笑也只能受了。
廷正笑道:”姐姐終于清修完了,我正好碰上假期,所以昨天就去山上了。”姐姐回來了,那些人再不敢污蔑姐姐了。
月瑤回到海棠苑,看著海棠苑的一草一木,心里有些感嘆,她原本沒想過要回來的,卻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又回來了。
月瑤還沒坐下,就聽到若翠進來稟報道:”姑娘,二夫人過來了。”雖然說二爺過逝,但是二夫人現在還是當家夫人。
向薇面色難道地說道:”姑娘,我進屋了。”向微現在最后悔的事就是當時不該將月瑤失蹤的事告訴湯氏,只是當時傷勢太重,她也不知道自己抗不抗得過去,現在馬躍死了,誰知道湯氏會不會拿這件事來當做籌碼威脅姑娘做一些姑娘不愿意做的事。
向薇嘴角滑過一抹冷意,若是湯氏真有這個膽色,她不介意手上多沾一點血。
月瑤迎了出去,朝著湯氏福了一禮,”二嫂。”
湯氏因為在守孝,穿了白色的儒裙,戴的首飾也都是銀的,湯氏本來就長得美,這身裝扮越發俏
湯氏看到月瑤的模樣非常意外,被人擄走了,不應該是憔悴不堪,或者是形如枯槁,可跟前的人,除了清瘦一些,氣色卻非常好,若不是當日是向薇親口跟她說月瑤失蹤,她都懷疑這是有人惡作劇了。
月瑤笑著道:”嫂子,請屋里坐。”
月瑤好好的,他丈夫卻為此送了命,而她也因此要守一輩子寡,她哪里還有跟月瑤說話的心情,湯氏搖頭道:”不用了,我還有事要處理。月瑤,你這里若是缺什么少什么,直接讓管事去買。”
湯氏囑咐了月瑤兩句,就離開了海棠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