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瑤拉著正哥兒進了屋子,打開箱籠準備給正哥兒找過一套衣裳換上。可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讓月瑤滿意的衣服。所有的衣服不是短了,就是料子極差,摸著都恪手。不僅照看廷正的人懈怠了,就是針線房里的丫鬟婆子都苛扣了。由此可看出,莫氏對廷正有多忽視。
月瑤愣愣地看著箱籠的舊衣裳。這時候花蕾打了水過來,月瑤接了帕子放在水里,擰了水給廷正擦臉。將小臉小手洗得干干凈凈。
月瑤看著干干凈凈的正哥兒又是一愣。看著正哥兒,她總覺得似曾相識。一會恍然,正哥兒的五官可不得與她相似。也難怪莫氏不希望她看到正哥兒,若時間到與自己樣貌相似的正哥兒,可不得上心。
正哥兒見月瑤盯著他,有些害怕:“姐姐。”
月瑤回過神來,拉著正哥兒的小手:“跟姐姐走。”
正哥兒雖然不聰明,但很敏感。見到月瑤這么說,小心地問道:“姐姐是讓我跟你走嗎?”
月瑤很心疼地摸了摸正哥兒的小臉:“以前是姐姐的不是。姐姐沒照顧好你,才讓你受了這么多苦。以后有姐姐在,誰也別想欺負你。”
正哥兒乖巧地拉著月瑤的手,表示愿意跟著月瑤走。可是剛出了院子,就看見穿著一身湖藍色衣裳的尤姨娘走過來。月姨娘挽了個墜馬髻,插著一支銀簪,鬢角別著兩朵精致的絹制絹花。。
尤姨娘雖然沒抹胭涂粉。但是瞧著哪里有一點的哀傷。她這日子過得還真是滋潤。三個姨娘,另外兩個在江南的時候就被大伯處理了。只是尤姨娘是家生子,又帶著正哥兒,所以才一會留下來,要不然也被處理了。
月瑤看了眼中利芒一閃,不過很快又恢復如初了。快得沒人發現她神色的變化。父親還沒過三年孝,尤姨娘倒倒是好雅興。月瑤記得正哥兒過了沒多久,尤姨娘就改嫁了。據說嫁到外頭當正頭娘子,過得還不錯。
尤姨娘見著月瑤,當場嚇得給月瑤行禮:“婢妾不知道姑娘過來了。婢妾請贖罪姑娘。”說完眼睛還不由望向月瑤拉著正哥兒的手。心下一顫,三姑娘這是做什么,她想要帶正哥兒走嗎?
月瑤裝作隨意的樣子看了尤姨娘一眼,很是淡然地說道:“正哥兒是我爹唯一的子嗣,我會好好照看他的。這幾年,辛苦尤姨娘了。”雖然她一個嫡出的大小姐沒必要與一個姨娘說這么多廢話。但是該有的客套話也不能少。
尤姨娘腿下一軟,不過很快揚著頭道:“姑娘,你年齡還小。將正哥兒放在身邊豈不要姑娘受累?”正哥兒放在她身邊,她能得很多的便利。正哥兒是少爺,有一份不菲的份例。再有等將來正哥兒長大了,也能孝順她。
月瑤冷冷地說道:“正哥兒是我的弟弟,教導弟弟是我的職責,何來的受累。倒是姨娘在這里的日子過得倒甚是好啊!姨娘可比來京城之前胖了不少。”在古代,長姐如母,親自教導弟弟的比比皆是,更不要說現在二房就剩下兩人了。月瑤在江南都就是小有名氣的才女,這也是為什么老夫人聽了月瑤的話,立即首肯月瑤了。原因就在于月瑤足以擔當這個任務。
尤姨娘聽了月瑤的話嚇得心臟都差點跳出來。月瑤譏諷她日子過得甚好,還胖了不少。要知道胖了就意味著她根本不為二老爺跟二夫人的過世傷心了。這么大的帽子扣下來,她得死無葬身之地。尤姨娘不知道為什么三姑娘變得如此尖酸刻薄。尤姨娘連忙叫屈:“姑娘,冤枉。婢妾這些日子日日為老爺夫人念經。不敢有絲毫懈怠。”
月瑤眼中露出嘲諷。天天念經,這都大半天都不知道去哪里,還天天念經。真是笑話。月瑤也懶得懶得看她作戲,浪費時間。拉著正哥兒的手準備離去。
卻不想尤姨娘拉著正哥兒的衣角,哭得很是悲傷:“正哥兒,你是姨娘的命根子,你不能丟下姨娘啊。你要走了,姨娘可怎么辦?”
正哥兒沒有猶豫,只是緊緊抓著月瑤的手。好像很害怕月瑤會放手,再將他扔回給這個女人。
月瑤對著正哥兒說著放心。然后望著尤姨娘冷笑一聲。卻并沒有接尤姨娘的話,跟一個父親的妾室爭吵起來,會跌了她的身份。月瑤望向一側一直沉默不語的鄭媽媽道:“媽媽,這里就勞煩你處置了。”說完,月瑤看也不看尤姨娘一眼。拉著正哥兒走了。
鄭媽媽見著月瑤從開始到現在的行事方式,心下直突突。姑娘什么時候這么強勢了。還是說姑娘之前只是太悲痛,一直沉浸在經書之中不管外面的事務,所以眾人以為三姑娘好說話了。其實三姑娘本身就這么強勢。
鄭媽媽之前就聽聞三姑娘有些書呆氣,這大半年也是如此認為的。沒想到現在卻變了一個人似的。現在看來,現實與傳聞是不一樣!
鄭媽媽想到這里,立即吆喝著跟來的丫鬟婆子:“你們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拉開?”三姑娘是府邸的嫡女,雖然爹娘沒了,但是老夫人可是將著三姑娘當眼珠子一般待的。如今三姑娘又強勢,她也不敢得罪的。
跟來的丫鬟婆子立即去拉尤姨娘。
鄭媽媽見著尤姨娘死拽著不放手,嘴里還扯些不清不楚的東西。當下臉色也變了:“尤姨娘,老夫人已經應諾三姑娘親自教導廷正少爺。姨娘也是府邸里長大的,該知道規矩。”老夫人發話了,別說一個姨娘,就是大老爺跟大夫人都不敢有二話的。要是敢再起幺蛾子,老夫人發話,直接發賣出去也沒人敢說第二句話。
尤姨娘原本以為只是月瑤的心血來潮,不知道竟然得了老夫人的準許。對于連府來說,老夫人的話的效果等同于皇帝的圣旨。誰也不敢違背。當下立即松了手。
月瑤順利地將正哥兒帶走了。走著走著,月瑤察覺到正哥兒越走越慢。甚至眉頭都皺一起了。忙停下來,柔聲問道“怎么了?是不是腳疼了?”
正哥兒搖了搖頭。
月瑤想抱真哥兒,但是她自己身體孱弱,加上年齡也不大,抱不動正哥兒。暮秋想要抱正哥兒,可正哥兒自己又不愿意。花蕾來抱,他也不愿意。只巴巴地抓著月瑤的手,死也不放手。他怕一放手,姐姐又不要他了。
月瑤看他眼里閃過恐慌,感受到他的害怕。蹲下身子,給正哥兒脫了鞋子,看見腳有一道長長的口子,此時正冒著血。
月瑤抱著廷正,眼淚刷刷地掉。廷正上輩子就是在這些人的忽視下早早就夭折的。都是她這個姐姐不盡職,她真的對不起九泉之下的父母。月瑤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在上輩子流干了,沒想到還有這么多的眼淚。能流淚代表著還知道心痛,代表著還對未來抱有希望。
廷正用手給月瑤擦了眼淚,低低地說道:“姐姐,不哭。我不疼的。姐姐別哭。”嘴里說著姐姐不哭,但是自己也是眼淚汪汪。
花蕾跟暮秋不知道為什么月瑤會哭得如此傷心,兩人只能盡心的勸解著。
月瑤止住了眼淚,輕聲說道:“既然你不愿意她們抱你,那姐姐背你好不好?”
暮秋本來想要阻止,卻是被花蕾給阻攔住了。花蕾在暮秋耳朵邊上嘀咕:“雖然有些不合規矩,但這樣更能增進姐弟倆的感情。跟正哥兒感情好了,以后正哥兒也能護著姑娘。”
暮秋當下站著不動了。
正哥兒本來不愿意,卻見著月瑤蹲在他面前。于是順從地趴在月瑤的背上,一手瘦弱的小手環著月瑤的脖子,小腦袋貼在月瑤的脖子上。低低叫了一聲:“姐姐,我好了。”
月瑤全身一震,差點又控制不住落淚了。不過到底還是將眼底的眼淚吞回去。未來的路還很長,他們姐弟兩人的前路很艱辛。要讓正哥兒平安長大,讓她自己也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她要認真籌謀。
暮秋站在一邊非常擔心,可是也知道月瑤的性子,勸不過來。伺候月瑤的丫鬟婆子都知道,姑娘認準了一件事,就不會更改主意。這也是花蕾當初特別發愁的一點。
當下也不勸,只在一邊小心看著。可千萬不要一摔摔兩了,就怕姑娘摔倒,一摔摔兩。
鄭媽媽看著月瑤的表現,心底有著疑惑。三姑娘才情很好這是府邸上下都知道的,同時清高的性子也是像足了二老爺。可現在看,對待弟弟能這樣,哪里清高了。傳聞一點都不靠譜。
鄭媽媽想著月瑤的表現,眼底有著疑惑。姑娘除了偶爾給老夫人請安,都是閉門不出在院子抄寫佛經的。好好的怎么轉變這么大。
月瑤走得很慢,說實話,她現在自己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不像上輩子后來在庵堂將身體養得很好。后來她為了要一個說法,一個人從千里之外的地方回京城都沒問題。可現在她的身體很虛弱,加上前幾天又生病了。背著正哥兒走了一會路額頭就起了汗。
正哥兒見著月瑤辛苦的模樣,小心地說道:“姐姐,你讓我自己走吧!我能走的。”
月瑤聽著這么窩心的話,心里又感動又自責。她上輩子做得那都是什么混帳事。正哥兒出生再不好,他們也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弟,她上輩子,怎么就能把他丟下不管。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顧正哥兒呢!
月瑤還沒說話,花蕾先開口道:“正少爺,讓奴婢背你,讓姑娘歇息一會,你說好不好。少爺放心,姑娘一直會在你身邊。”
正哥兒不知道月瑤為什么哭,但是用著小手擦著月瑤流下的眼淚道:“姐姐,我讓她背。”
月瑤點頭,她也實在撐不住了。再背下去可能就要暈倒了。暈倒沒關系,有關系的是怕祖母認為她身體不好不適合教導正哥兒。現在放到前院,沒個可靠的人,她不放心。
月瑤將正哥兒放下后。花蕾背著正哥兒,暮秋扶著月瑤,一行人很到就回到蘭溪院。
守院子的小丫鬟看著月瑤帶回來一個小男孩,很吃驚。不過等花蕾說這是廷正少爺,大家也就不意外了。花蕾立即吩咐道:“去將廂房收拾出來。”
古媽媽得了消息,以為月瑤只是心血來潮。出了房間見著月瑤真把正哥兒接回來。唬得臉色都青了。
月瑤看著古媽媽閃爍不定的模樣,想著就是她在自己耳朵邊上一直說著正哥兒出身卑賤,木訥呆滯是個傻子。因為這些話,讓自視甚高的她打心眼里看不起正哥兒。后來花蕾在她面前提了幾次,但是她因為厭惡,還是對正哥兒不聞不問。正哥兒過早夭折,這個吃里扒外的惡婦占了一半得責任。
月瑤眼里閃過狠色。她真的是不想再看到這個賣主求榮的東西在身邊了。看來得快一點行動了。
暮秋在一側吩咐道“去打熱水來。”
月瑤想了下卻是道:“冬晴,你去把那匹青緞拿出來。你們立即敢手給正哥兒做出身衣裳出來。他這身衣裳穿不了。”現在是夏天,夏天的衣裳簡單。幾個丫鬟一天也能縫制出來一兩套出來。
月瑤身邊有兩個一等大丫鬟,暮秋跟花蕾;四個二等丫鬟冬晴,冬梅,細娟,細雨。六個丫鬟都是馬氏精心為月瑤挑選的。
冬晴忙去庫房里尋布。馬氏的嫁妝,田莊鋪子的契約都在老夫人手里。但是馬氏其他的陪嫁,比如緞子首飾什么的,老夫人都是放在蘭溪園,也是放月瑤自己看著的意思。
月瑤親自帶著正哥兒去沐浴。細娟跟細雨在旁邊幫忙。暮秋跟花蕾,還有冬晴等幾個二等丫鬟對于正哥兒入住是真心歡迎的。姑娘每天啥都不想啥都不做的只知道抄孝經,每天都陷入在悲傷之中。以致身體越來越差,都昏迷過去兩次了。姑娘這樣整日讓他們提心吊膽的。現在正少爺過來了,姑娘總要照顧正少爺,有了事情分擔了注意力,悲痛也就相應減少了。
月瑤正在跟正哥兒說著話,就聽到莫氏過來了。
月瑤親自出去迎接了莫氏,見著莫氏換了一身丁香色蝴蝶葡萄紋襖子,下著湖杭素面綜裙。面上掛著慈愛的笑容,一副菩薩相。
月瑤對著莫氏福了福身:“伯母。”
莫氏走過來,面上滿是慈愛:“你這孩子,跟伯母還這么客氣做什?有什么事跟伯母說就是了。”
月瑤費了好大的勁,才忍耐住心底的厭惡。低著頭靦腆地說道:“伯母要管理府邸里的事情已經很辛苦了。月瑤怎么還能為這點小事去打擾伯母,也太不孝了。”若是真的有心,為什么廷正都沒合身的衣服穿。下面的人全部都是見人下菜碟,莫氏若是真有心,廷正就不用吃這些苦頭。其實上輩子是她陷入了誤區,很有細節都可以看到莫氏并非真的心善。
這個孝字,讓莫氏臉一抽。聽著好聽,可是她這話怎么那么別扭。孝順,一般只有對親身父母才會用上孝順這個詞眼。對她這個伯母還用不上這個字眼。
莫氏笑著拍了拍月瑤的手背:“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還是個實心眼的。不過伯母再忙,也不可能忙得把你的事都顧不上來。月瑤,你與伯母說實話,是不是這幾日有誰欺負了你?”
月瑤搖頭:“有祖母與伯母的看護,誰會欺負我。再者府邸里沒誰有這個膽子敢欺主。”這話說得確實真話。當年,在沈家退親之前,就算她身上的錢財全部都被刮走了,她在府邸里也沒人明面上怠慢過她。只要還有利用價值,莫氏就不會虧待了她。
莫氏見著月瑤說得確實發自內心,猶豫了下道。婆母都發話了,她現在只是想要來試探一下月瑤的態度。
莫氏想不通,這個丫頭好好的怎么會想起要帶了這個傻子在身邊。莫氏是一百個看不上正哥兒的。傻愣愣的,走出去說是連家的孩子都覺得丟人。一向清高自傲的瑤丫頭著是怎么了。莫非是身邊的人挑釁的。也不該呀!莫氏一下摸不清楚月瑤的路數了。
月瑤見著莫氏一副思索的模樣,想著莫氏特意來一遭,怕是擔心正哥兒到她身邊會惹發了什么變故。想著法子要將正哥兒挪出去。現在她還沒在正哥兒身邊放能讓她信任的人。姐弟倆也剛剛見面,她是不會讓廷正出去的。
月瑤握了握手,面帶悲戚之色:“伯母,剛才我看到那個婆子欺負正哥兒的時候,我很難過。我這個做姐姐的,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每天飯都吃不飽,要餓著肚子,還要被下面的婆子指著鼻子罵,甚至還要打他。幸好母親托夢給我了。要不然,正哥兒有個三長兩短,爹爹唯一的血脈就沒了。我就是抄寫再多的孝經,又有什么用?”都不需要用外物,眼淚啪啪地掉。
莫氏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