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山。
一座座山頭如同蓮花的花瓣，傲然屹立，很是巍峨。
遠遠望去，云霧繚繞，從山脈中時不時發出撞鐘之音，注入到虛空之中，形成一圈又一圈的空氣波紋，朝著四面八方蕩漾出去。
山峰上，雕刻有許多佛像。
這些佛像大多以山峰為主體，雕刻出來后，身軀仍然有一半是山。
遠遠看起來，很是巍峨。
離得近了，你能夠聽到從千佛山內透出的誦經之音。
很是虔誠，很是洪亮。
時不時，伴隨洪鐘大呂，回蕩天地間。
山頂，有一座高大的佛塔，至少千米高。
佛塔第一層，三扇大門打開，一位老和尚坐在蒲團之上，背對佛祖，面向外面。
他手中正捻著一串佛珠，神色平靜，若有所思。
佛珠綻放耀眼金光，很是氤氳，氣息不俗。
伴隨著佛珠被老和尚手指一粒粒捻過，他周圍的氣息也隨之產生變化，很是神圣，很是崇高。
“師父，你找弟子？”
明心和尚從外面走進來，很是恭敬地對著老和尚鞠躬行禮。
這一年多的時間里，明心和尚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首先是頭更圓了，頭頂戒疤也更是明顯，雖然身穿普通僧袍，可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不俗氣場，讓人一看便知曉，這是一位實力不俗的得道高僧。
只是，臉龐少顯得有些稚嫩，配不上這一身氣質。
他喊老和尚為“師父”，這則代表，老和尚是這千佛山唯一的佛尊！
也是人族八位大帝其中之一。
“明心，這次喊你來，的確是有許多事情想要跟你說。”
老和尚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同時招了招手，“來，坐下說。”
明心和尚掃了一眼老和尚的坐姿，覺得奇怪，“師父為何背對佛祖像？”
“因為，為師在俯瞰蒼生。”
老和尚笑了笑，眼神掃過前方，這是千佛山山頂，前方云霧繚繞，如同仙境。
然而這一眼望過去，確實可以看到人間。
明心和尚心底一震，頓時收斂起所有思維，他明白，師父這是在指點自己。
他也學著老和尚的樣子，背對佛祖，面向這片天地。
“明心，這些年為師派你下山歷練，去斬妖除魔，你做的如何啊？”
老和尚忽然發問，嘴角勾勒著一抹笑容，顯得很是溫和。
“回師父，弟子這些年來，一直在同天魔殿、妖邪做斗爭，從來都是謹遵師命，不敢有半點懈怠……從頭到尾，死在弟子手中的妖邪，數以百計……”
明心和尚連忙認真回應。
“不錯，不錯。”
老和尚回頭掃了一眼佛祖雕像，旋即輕笑，“明心，你的境界也提升到了生死七變，按照我們佛門的稱呼，再朝前一步，你就能夠達到佛尊境地，成為人族大帝，然而對于我們來說，這最后一步才是最難的。”
明心和尚還以為自己看錯了，老和尚回頭望向佛祖雕像的時候，其眼神中明顯閃過一抹譏諷之色。
怎會如此？
明心和尚定了定神，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剛才那一幕，不是幻覺，而是實實在在所發生的事情！
老和尚沒有對先前的行為遮掩什么，反而大大方方的笑道，“為師懂你的心思，當年為師下山歷練的時候，境界要比你高一些，之所以能夠突破到如今境界，一切都源自于心境，要體會人間疾苦……”
明心和尚立刻閉上嘴，老老實實在旁邊聽著。
“那時候，連續旱了三年，冬季，天空降下鵝毛大雪，我就那般……走在凡人城池里的街道上，收斂起了所有氣息，就跟凡夫俗子無異。”
老和尚眼眸中，閃過一抹向往之色。
大燕國，城池主街。
天寒地凍，白雪皚皚。
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和尚赤著雙腳走在街上，原本就因為干旱，農民三年未曾有豐收，加上冬季的這一場大雪，更是封鎖住了勃勃生機，能夠看到街頭，許多災民面黃肌瘦，到處逃災，也有許多馬賊策馬奔騰，囂張恣意地打家劫舍。
城池的規矩，早就亂了。
一些城衛軍也因為吃不飽飯，加入了馬賊行列。
天寒地凍，民不聊生。
中年和尚臉色有些不對勁，事實上從他下山到現在，一路所見所聞，皆都觸目驚心。
他不由得陷入懷疑之中，千佛山下，臨近不遠的人類國度、城池，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當然，他不清楚，因為他一直都在山上念經，從未曾下過山。
這是他第一次下山。
他還記得臨下山時，師父對他的囑托，“慧能，你此番下山，一定要以這一雙眼睛，去觀望人間，只有這樣，你才能更加了解這個世界，才能邁出這最后一步；當然，如果你此次歷練沒有收獲，也不要緊，你記得回頭，你一回頭，便是千佛山。”
慧能和尚思緒收回，看著道路兩旁一堆接著一堆的饑民，心臟不由得一抽。
為何？
為何大燕國朝廷不分糧賑災、撥款救人？
他不解，他困惑，他心中帶著一口氣，繼續走在冰天雪地里。
許多災民已經餓得沒有力氣了，他們臥倒在房門前，以此避雪。
可即便如此，雪花仍然飄飄灑灑，堆積在他們身前，沒有厚衣物御寒的他們，每個人都瑟瑟發抖，縮成一團，仿佛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寒冷收割生命。
走到城外，這里的情況明顯還要更差。
漫山遍野，都是被大雪埋葬的尸體，有一些人、野狗，正趴在尸體上啃食。
這一幕，令慧能和尚心臟狠狠抽搐。
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都讓他無法接受。
這……便是世間嗎？
用不著妖魔作亂，饑餓，會讓人瘋掉！
甚至可以說，這比妖魔作亂，還要更狠！
沒有果腹的東西，他們能怎么辦？
“娘，這尸體好硬，我啃不動！”
遠處，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他蓬頭垢面，身上裹著大大的棉襖，看起來也就十三四歲。
“不要緊，你先把手指、手臂掰斷，放懷里暖暖，等暖化了再吃。”
少年旁邊，一個婦女咧嘴一笑，露出嘴里嚼著的血肉。
少年點頭照做，可當他抬頭之時，眼前忽然一亮，“娘，快看，這里有一個和尚，白白胖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