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朝雍這幾年可謂是平步青云，成為戶部尚書后，更得天武帝信任。
外人看著尚書府繁花著錦，崔朝雍卻擔心是烈火烹油，也因此，尚書府上下格外低調。
幾個兒子兒媳婦、兒媳婦的娘家、孫子，他都時不時敲打。
就怕哪里捅了簍子，會惹來傾覆之禍。
崔燕云來找他時，他本來正忙，還是讓她進了書房。
等崔燕云說完來意，崔朝雍深深地看了這個嫡長女一眼，眼中很是滿意。
從小崔燕云就格外穩重塌實，崔朝雍私底下曾感慨：若崔燕云是個男兒，定能讓崔府多富貴一代。
崔家的幾個公子雖然人品不差，論格局、分寸、處事的老辣程度，終究還是比不上崔燕云。
可惜了。
心念浮動了一瞬，崔朝雍咳嗽一聲拉回思緒，先給閨女點了個贊：“你能如此居安思危，是極好的。”
崔燕云謝過親爹，依然眼巴巴看著他，等他的意見。
崔朝雍又夸了敖承繼一回。
“承繼這孩子確實優秀，年紀輕輕，就很有分寸……”
崔燕云再次謝過親爹，繼續眼巴巴等。
崔朝雍：“但你也知道，看上承繼的，除了他的人品和能力，還有他的祖母，他的祖父。”
“他們想用這層關系，讓自己的家族更上一層樓。”
“可現在敖家已經貴極，除非君王主動給，敖家不能再主動要。”
“否則就不是恩情，而是挾恩圖報……”
說了一大通，崔朝雍最后給了個建議：“若要穩妥，最好是找品行好，又沒有母族的尋常百姓。”
崔燕云聽得呆了呆：品行好她懂，尋常百姓她懂，可——沒有母族？
那不是孤兒嗎？
這……
崔朝雍耐著性子提醒：“尋常百姓若是有兄弟姊妹等親戚，得了這樣的富貴親戚，必然是想得些好處。”
“若有分寸也就罷了，可富貴迷人眼……”
剛開始有分寸，時間長了，卻未必還能守分寸。
與其如此，不如沒有。
崔燕云也已經反應過來，雖然她為兒子覺得不值，覺得自己的兒子配得上更好的世家女子……
可親爹說得很有道理。
若想讓兒子未來的路走得更長遠、更平順，確實是找這樣的女子更穩妥。
“要不我去慈幼院打聽打聽？”
崔朝雍卻已經想到了一個人。
“之前我聽你母親說，跟著如今的大長公主學醫的，有一個平民女子，父母雙亡，很能吃苦，人品也很不錯……”
崔燕云的臉黑了。
這女子她見過，名叫齊黑娘。
她確實是尋常百姓出身，也確實父母雙亡，人品也確實穩重。
她在醫學院學習很踏實，幫著傅思妍管理上下學生也很能服眾，很得上下的敬重……
據說之前十娘的生母哲哲太后還看上了她，想讓她嫁給草原的可汗，當草原王后呢。
齊黑娘卻說還要在天武京城學醫，給拒絕了。
可見人品確實是不錯的。
可她比承繼大，五官粗獷，身段也長得五大三粗。
自家兒子從小精心教養、斯文俊秀，就是在京城也排得上號的……
承繼若是娶了她，也太委屈了！
難道長得好的，就沒有人品貴重、家世普通的了？
她覺得還能再找找。
崔朝雍見女兒的神色似乎有些不甘愿，也很理解。
“你也不必急著決定。”
“承繼最近是不是分管了醫療部？”
“你讓承繼注意著點，看承繼自己的意思。”
崔燕云愣了愣，這才點頭答應：“是……多謝父親指點。”
敖承繼聽了崔燕云的話后，也愣住了。
齊黑娘他也認識，印象還很深刻。
得知齊黑娘的坎坷身世后，他對齊黑娘很敬重。
但他確實從沒想過：外祖父竟會覺得齊黑娘跟自己……
崔燕云心中不忍，主動為兒子想辦法。
“你外祖父是從你的未來發展考慮，你可以參考，卻不必完全遵從，還是需要自己看得過眼。”
敖承繼想了想，才含笑開口：“母親不必擔心，我心中自會分辨。”
卻沒說同意還是不同意。
崔燕云就懂了：兒子這是要自己考慮考慮。
敖承繼去了迎春書院找傅思妍。
傅思妍忙的四腳朝天，果然派齊黑娘接待和配合敖承繼的需要，給他整理所需的資料。
兩個人共處一室，各自忙碌，齊黑娘兢兢業業，心無旁騖。
敖承繼卻亂了心思。
他開始時不時地觀察齊黑娘，在心中也設想若是跟齊黑娘在一起，該是如何相處……
敖承繼不知不覺就走了神。
“殿下？”
“殿下？”
齊黑娘喊了兩聲，才把敖承繼的思緒拉回來。
敖承繼俊秀白皙的臉上露出一絲郝然，他咳嗽一聲，語氣溫潤：“何事？”
齊黑娘莫名奇妙：你一直看著我，問我何事？
“殿下剛剛一直看著我這邊，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做？”
敖承繼戰術性低頭，拿起一沓表格。
“哦，我是想……你把這個數據再統計一下……”
齊黑娘不疑有他，忙起身過來聽敖承繼的吩咐……
離得近了，敖承繼都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氣息，還有一股子不知道什么草藥的味道。
是因為經常需要配藥熬藥嗎？
還……怪好聞的。
敖承繼一邊吩咐，一邊走神。
那方面想法齊黑娘完全沒有。
她知道自己的容貌，也知道自己的家世。
就算做夢，她都不敢往那方面做。
更何況她早就下定了決心：這一生靠不住任何人，自己就該靠自己。
兩個人各自忙碌的檔口，有女學生送來湯水，說是廚房給郡王殿下準備的去燥潤肺的冰糖雪梨。
齊黑娘看了一眼眸光流轉的清秀女同學，知道她的心思。
這姑娘是兵部侍郎府的庶女，因為家中資源給不到她，她選了學醫這條路，也是想另辟蹊徑。
能跟郡王殿下見面，她自然想試試有沒有機會。
齊黑娘垂眸假裝自己是個雕塑擺件，卻聽敖承繼問那姑娘：“怎么只有一份？小齊的呢？”
那姑娘也愣住了：她專門去廚房要的，哪里會考慮齊黑娘的份？
可齊黑娘的容貌長相又讓她生不出猜忌，她只以為是齊黑娘業務能力強，得了殿下的器重。
她忙解釋：“學生一次只能端一碗，學生這就去端。”
敖承繼也不戳破，直接道：“那這碗就先給小齊。”
那姑娘：“這……”
齊黑娘自己嚇了一跳，忙起身要下跪拒絕。
“殿下，學生惶恐，學生不敢。”
敖承繼見她的動作，下意識去扶：“小齊不必如此……你配的。”
這話一說，三個人都愣住了。
敖承繼心中懊惱自己失了分寸，看向那姑娘的眼神也帶了兩分凌厲：“還不快去？”
那姑娘嚇得趕忙放下冰糖雪梨跑了出去。
敖承繼咳嗽一聲，收回了手站起了身。
“聽聞哲哲太后都認可你人品貴重，許你韃靼王后之位。你卻拒了，說是想繼續學醫，造福百姓、自力更生……”
“一碗冰糖雪梨而已，你如何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