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東府大小姐來了西府。
秦曉檸正在跟李蘭春學著理家,聽到小丫鬟回稟,妯娌兩個親自迎了出去。
大小姐名喚陸嫻,年方十六,是東府三夫人所出的大公子的嫡長女。
“嫻兒見過大嫂娘,見過二嬸娘。”
小姑娘生得一張蘋果似的圓臉兒,一雙眼亦是圓的,天生的笑面。
李蘭春忙抬手將人給扶起來,半是玩笑道:“這可使不得,你可就要是做皇后的人了。”
小姑娘聞言小臉兒一紅,捏著衣角道:“大嫂慣會打趣人。”
李蘭春愛憐的拍了拍她的頭,轉而對著秦曉檸:“瞧瞧,都是要母儀天下的人了,還是動不動就要害羞。”
秦曉檸看著嫻姐兒,笑著道:“便是做了皇后,在咱們眼里也永遠是孩子嘛。”
“還是二嬸體恤人。”說著,小姑娘歡快的過來用兩只手分別挽著李蘭春和秦曉檸,又忍不住抱怨道:“為了入宮,這么些日子,我這整日的被拘在院子里學規矩,我可都要被憋出毛病來了。”
聽著嫻姐兒抱怨,秦曉檸信口問道:“前陣子,咱們還聽三嬸說你規矩已經學得已經大有進步了。”
“我每日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學規矩,我也覺得進步很快,可那禮儀嬤嬤還是總訓我,就拿這走路來說罷,她總說我走得不對。”
說著,嫻姐兒放開二人的手,自顧提著襦裙走到廊下:“大嫂二嬸,我走給你們瞧瞧,你們給評評。”
說著,小姑娘便在廊下的空地上來來回回的走了起來,一面走,一面信口念叨著道:“禮儀嬤嬤說了,這貴女行走,自該‘固頤正視,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足閑二寸,體不搖肘。’還說呢,皇后為天下女子典范,行走時,更要端穩持重,又要氣派威嚴。”
小姑娘穿著一身淡粉色的襦裙,上頭繡著灼灼的五彩蝶,行走起來衣袂飄然,若是細細品來,的確是靈動有余,端穩不足的。
可這也怨不得她,本就是如花般爛漫的年紀,在加上她又是個活潑天真的性子,哪里能做到禮儀嬤嬤所言的‘端穩持重,氣派威嚴’呢。
瞧著小姑娘故作端穩練習步子的模樣,秦曉檸只覺得替她心酸,李蘭春自己亦是有女兒的人,自然更是被觸動了情腸。
“我看嫻姐兒已經做得很好了。”
“嫻姐兒的步子走得確實好。”
妯娌兩個揣著心事,嘴上說著夸贊的話,嫻姐兒聞言,樂得眉眼彎彎:“嬸子,你們沒誆我?我做的真的很好嗎?”
“很好,很好。”李蘭春拿出帕子給小姑娘拭汗:“別練了,歇一會兒,想吃什么,我讓她們給你拿來。”
“我要吃糖果子。”小姑娘挨著李蘭春和秦曉檸在廊下坐定,小臉兒上噙著貪婪的模樣,與二人絮絮道:“我最喜歡吃甜食了,我娘卻說,都是要進宮的人了,這陣子在家處處拘束我,連小食都不允我吃了,今日難得出來,大嫂且讓她們多拿些糖果子來。”
“還是這般貪吃。”李蘭春笑著撫摸著嫻姐兒的頭:“我這里有的是糖果子,今日讓你吃個夠。”
一會功夫,小丫鬟們端來各色小食,嫻姐兒瞧著,一雙清澈的眼中立馬散出灼灼的光彩來。
“我娘我禮儀嬤嬤整日在我耳邊念叨的入宮后要如何如何,大嫂,二嫂,不瞞你們說,我聽得直害怕,這入宮后,那些繁文縟節的規矩能壓死人啊,不能這樣,也不能那樣,便是想見親人,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你們說說,豈不是要憋屈死了。”嫻姐兒吃著果子,卻不影響絮絮的說話。
她嘴里鼓鼓的塞著果子,兩雙細細的柳眉卻微微蹙著,清澈如水的眼里亦是噙著對那皇城未知的憂慮。
李蘭春給她揀著果子,嘴上安慰道:“怕什么,太后是你親姑母,圣人是你嫡親的表哥,便是宮里頭有規矩約束著,你姑母和表哥也會處處護著你的。”
聽聞李蘭春這么一說,嫻姐兒的眉頭微微舒展了開來:“姑母從前便是很疼我的,幾年前她還是皇妃的時候回來省親,還從宮里拿了好些小玩意給我玩呢。”
小姑娘咽下嘴里的糖果子,遂微微嘆了口氣,喃喃道:“只是那皇帝表哥嘛。”
她頓了頓,語氣里不自覺的帶上了憂慮:“我只不過是在宮宴時候見過他一次,人看著冷冷的,也不知是否好相與。”
皇城里,陸太后正忙著為皇帝兒子操持婚事,雖然宮里頭能干的女官多得是,但一向愛子如命的陸太后還是事事親力親為。
她正與得力女官吩咐著婚禮大事,新帝趙潘邁步進了陸太后的寢殿。
趙潘今年十六,少年生得清瘦,因為生于帝王家,自幼耳聞目染爭權奪利的殘酷,少年看上去要比同齡人成熟老練許多。
“潘兒——”
不待兒子施禮,陸太后先開口熱絡的將人給喚到了身邊:“你總算是過來了,這陣子忙什么呢,讓母親左一次右一次的去催你過來。”
趙潘在陸太后身側坐下,淡聲道:“母后喚兒過來,不過是要說婚事,兒不是早說了嘛,這些事,全憑母后料理就是了。”
“你這孩子。”陸太后慈愛的嗔了眼兒子,半是玩笑道:“到底是你成婚還是母后成婚?怎的一點不上心呢?”
趙潘淡淡一笑:“既然人是母后和舅父選的,那定然是錯不了的,婚禮只有禮部和內廷著力去辦,還有什么值得兒子操心的呢。”
聽出兒子話里的不悅,陸太后苦口婆心道:“我知曉你不喜歡事事要母后和舅父做主,只是立后大事,到底要多方考慮才行的,你如今還小.”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待陸太后說完,趙潘打斷道:“母后莫要總是拿朕當小孩子看待。”
陸太后被兒子頂撞得微微一頓,遂蹙起了眉,冷聲道:“潘兒,你這是何意?我與你舅父苦心孤詣這么些年,可全是為了你,當初若是沒有你舅父,你那狠心的父皇能容得下咱們母子嘛,若是沒有你舅父,你能順利登上皇位?”
“母后——”
面對陸太后的絮絮,趙潘不耐煩的再次出聲打斷了她,他遂緩下了語氣,甚至扯出了一個笑意來:“母后,舅父的恩情,朕銘記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