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來,各地有災情,朝廷都會撥下賑災款,只是通常情況,各州郡都會層層撥扣,這些錢糧發到百姓手里,幾乎所剩無幾了。
陸戟是個實干的人,眼下他成了攝政王,必定要親眼來看到百姓情況才肯罷休。
秦曉檸心里冷哼:“那些妄想發國難財的官僚,恐怕要遭殃了。”
這念頭一出,連秦曉檸自己都忍不住一驚。
此時此刻,又在異鄉偶遇陸戟,她腦子里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這些家國大事。
許是經歷了災害,這陣子見慣了老百姓的流離失所苦不堪言,潛移默化的,倒是讓她也有了細微的變化。
秦曉檸身在營帳里,倒是不擔心陸戟會發現她。
索性,她便立在營帳里細細的瞧看起他來。
男人眼下已經登上權力巔峰,氣度愈加沉穩矜貴,雖然身著便衣,但他立在人群中,卻依舊是最耀眼的存在。
這是將她養大的男人。
曾經那般悉心的呵護過她。
是她孩兒的生身父親。
望著男人,秦曉檸下意識的撫摸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心里忍不住五味雜陳。
不知是否是二人心有靈犀,秦曉檸正在這里悄悄的看著外頭的陸戟,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驟然側過頭來,朝著這邊看過來。
秦曉檸忙彎下腰,粥棚里全是一袋袋的米糧,她這般一彎身子,從外頭便是如何都不能發現她了。
“陸先生,你怎么了?”正在忙碌的魏二爺見狀停下了手里的活計,忙過來查看:“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他微微唬著臉,掩飾不住的關切:“是不是勞累了,我這就送你回家去。”
秦曉檸低聲回道:“無礙,我歇一會兒就好。”
說著,她拉過一把小兀子剛要坐下,便見陸戟徑直朝著這邊走來。
粥棚只有一個入口,這個時候她若是跑出去,那簡直就是自投羅網。
眼見著陸戟逼近粥棚,秦曉檸嚇得忙緊緊的蹲下了身子,躲在糧米袋子后頭。
魏二爺看得莫名其妙:“陸先生,你怎么了?”
秦曉檸已經隱約聽到了那熟悉的腳步聲,她朝著外頭指了指,壓低了嗓子回道:“那人我認得,我不想見他。”
魏二爺聞言扭頭朝著外頭看了眼。
男人身量英武,氣度不凡,一看就不是等閑之輩。
魏二爺扭過頭來看向秦曉檸:“我來應付。”
丟下了這句,他起身朝著帳外走去,迎上陸戟,開口道:“這位兄臺,咱們這里是給難民施粥的棚子,不能隨意進入的,敢問兄臺可是有什么事嗎?”
見了魏二爺,陸戟停下了步子,看了眼一側的條幅帶子,他微微打量了下對方,清冷開口:“這里可是舒望魏家?”
魏二爺道:“在下正是魏家二爺。”
陸戟點頭:“聽聞舒望魏家一直在這里施粥賑濟災民?”
男人位高權重,通氣氣度不是能掩蓋得住的,便是穿著一身便衣,魏二爺也從對方的言談氣派里看出了一些端倪。
“魏家祖祖輩輩住在舒望,眼下舒望有難,魏家對鄉親伸出援手也是常情,只盼著朝廷能給力些,早些將舒望水患解除,讓老百姓都過上安生日子。”
看出了對方身份不簡單,魏二爺說出自己的心聲。
秦曉檸躲在粥棚里,二人在外頭的談話聲清晰入耳,她素手緊緊捏著衣裳,手心里全是冷汗。
擔心陸戟會驟然闖進來。
他若是見她躲在這里,不知要氣成什么樣。
十有八九要當著魏二爺的面扇她兩巴掌,然后逮回去鎖起來。
光是想一想,就讓秦曉檸心慌。
是那種小孩子做錯了事,擔心被家長懲罰的驚惶。
魏二爺再進來的時候,只見小女人小臉兒煞白,眼里還噙著淚,一副害怕又委屈的模樣。
見慣了她的端穩,驟然見秦曉檸這般,魏二爺竟一時呆看住了。
男人都是對弱女子有一種天生的保護欲。
“沒事了。”魏二爺緩步走到秦曉檸跟前,蹲下身來溫聲安撫她道:“那人已經走了,別怕。”
秦曉檸微微平復下自己思緒,訥訥道;“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魏二爺扶起秦曉檸:“坐我的車回去。”
秦曉檸剛要開口拒絕,魏二爺又道:“那人或許還會在街上,你坐在車里會安全些。”
乾州好幾處城池水患,陸戟已經微服私訪數日,他離開了這一處難民營,緩著腳步往下榻處走。
迎風跟上,問道:“王爺,咱們還要在這小城待多久?”
見主子不語,迎風又道:“昨日收到太后秘信,讓王爺早日回去呢。”
直到迎風再次開口說話,陸戟才從思緒中回過心神,他轉頭看向迎風,眼里帶著詢問:“方才我突然覺得她似乎就在我跟前。”
面對主子這沒頭沒腦的話,迎風費解了好一瞬才明白過味兒來。
“王爺,您在說秦姑娘?”
陸戟頓住腳步,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難民,喃喃道:“都已經兩個月了,她一個弱女子流落在外”
最后的話男人沒能說出口,只化作一聲重重的嘆息。
“王爺莫急,下頭已經又加派了人手去尋秦姑娘。”迎風寬慰道。
陸戟聞言苦笑:“原先我還以為她是一時想不開,所以任性出走,待明白過來后,定會回心轉意的回到我身邊。”
男人又嘆了口氣:“眼下已經兩個月了,可見她是真的對我一點留戀都無啊。”
“這天下,竟真的有這樣無情的女人。”
說這最后一句的時候男人眼眸漸漸猩紅,許是有意掩蓋自己的狼狽,他努力仰頭看向天。
迎風見狀不忍,試探著道:“王爺,您如今位居高位,屬下說句僭越的話,您想要什么女人沒有呢,既然秦姑娘不想留下,您何必一直執拗于此。”
作為一直陪著陸戟出生入死的親衛,二人之間的感情已經超越了主仆。
陸戟聞言轉過頭來,看向迎風:“你可有過心愛的女子?”
迎風如實回道:“沒有。”
陸戟對著他苦笑了下,遂再不肯多提這茬,只立在那里,仰著頭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