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非但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且越下越大。
上午,秦曉檸教授完了柔兒和昭兒,眼見著外頭又是一股子疾風驟雨,她忍不住嘆氣:“這雨下得這么猛烈,也不知何時能開晴。”
柔兒道:“乾州歷來多雨,只是今年這雨格外大些,昨日聽父親說,有兩處堤壩決堤,這兩日官府正抓緊冒雨搶修呢。”
乾州靠海,又多河道,遇上這樣的大雨,自然讓人發慌。
“從前這里可曾鬧過什么大水患嗎?”秦曉檸問道。
不待柔兒答話,一旁的昭兒搶道:“鬧是鬧過的,不過咱們倒是不怕,咱們家有船,便是來了水患,也可以坐船逃跑。”說著,小姑娘沖著秦曉檸咧嘴笑道:“先生不必擔心,若是真來了水患,你坐著我們家的船,咱們一起走。”
秦曉檸被小姑娘天真的話逗得眉眼彎彎,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若是真來了水患,官府會提早疏散百姓的,咱們只要聽從官衙指揮就行了。”
“哎呀呀,街上的水已經齊腰了。”幾人正在屋子里說話,王大姐披著蓑笠從外頭進來,嘴里抱怨個不停:“好些鋪面都被水給淹沒了,米面漲價了不少。”
松枝緊著上前幫她脫下蓑笠:“不是說昨日堤壩決口了嗎?可打探到消息沒?”
“聽說官府正在趕修呢。”王大姐接過松枝遞上來的巾子擦了一把臉,遂將挎著的籃子拿給屋子里的人看,嘴上笑道:“米糧菜蔬雖然漲價厲害,只是這魚卻信手拈來了。”
“瞧瞧,這兩條大草魚是我從外頭從籃子抓上來的,待會燉湯喝。”
秦曉檸瞧著活蹦亂跳在籃子里的兩尾大魚,心里的憂悶不由得更添了一層。
街上都出魚了,可見水患兇險。
若是真的鬧起了水災,她這幅身板,可經不起折騰。
秦曉檸下意識的抬手摸了下小腹,心里忍不住七上八下。
正在這時,魏夫人帶著兩個小丫鬟過來接柔兒和昭兒,見了秦曉檸,她臉上帶著憂色,絮絮道:“聽說北面那兩處堤壩還沒修好,南邊有一處堤壩又出現了裂痕,這雨還是下個沒完,咱們這宅子距離南邊又近,只怕萬一水患來了兵荒馬亂的不好走,我當家得想提前出城。”
說著,她邀請秦曉檸:“陸娘子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也有個照應。”
聽魏夫人這樣一說,秦曉檸的心里更慌了。
“官府不是一直在搶修嗎?”
說實在的,她是有些不想走的,好容易置辦的一點家業都在這里,難免舍不得,最重要的是,她一介婦人,便是出去了也是舉目無親,況且還懷著身孕,更是諸多不方便。
“官衙確實一直在修。”魏夫人嘆了口氣:“就怕水患太大,修不好。”
“咱們也是未雨綢繆。”
“我家當家的說今晚就要走。”魏夫人再次問秦曉檸:“陸娘子要不要跟著一起走?”
秦曉檸有些為難,主要也是不想給魏家添麻煩。
她才搬過來不到一個月,雖然有些來往,但也沒有到交情篤厚的地步。
帶著她這個孕婦逃難,就是個累贅啊。
“我再等等吧。”最終,秦曉檸拒絕了魏夫人好意。
魏夫人見狀,也沒再多勸,只帶著兩個小姐走了。待人走后,秦曉檸立馬招來守門的李大哥,交代他道:“你且去沈大人家里走一趟,若是見了他,問問這水患如何?要不要提早做出逃的準備。”
沈清書是知州,秦曉檸相信他能判斷準確。
李大哥領命而去,秦曉檸又吩咐松枝和兩個小丫鬟道:“先將咱們的細軟收拾起來,若是衙門那邊有了消息,必須要出逃,咱們也省得手忙腳亂。”
沒一會功夫,李大哥去而復返:“沈大人不在家,聽他家老仆說,他這幾日一直在帶人在堤壩上搶修呢,連著好幾日沒回家了。”
秦曉檸蹙了蹙眉:“街上往外逃的人多嗎?”
李大哥道:“倒是沒見有人往外逃。”又道:“街上都是水,左右也沒到淹沒房屋的地步呢,我看老百姓也沒慌。”
王大姐在一旁附和道:“我在舒望住了十幾年了,這邊年年夏天都是多雨,我倒是沒見鬧了大水患,過幾日天晴也就好了,再說了,衙門不是一直在堤壩上守著呢嘛。”
“我看不能有事,娘子沒必要驚惶。”她語氣篤定。
王大哥也道:“若是有不好,衙門早就通知了,確實沒必要驚慌。”
“那咱們就先等消息。”松枝跟著道。
主仆幾個正在屋子里商議,只聽外頭響起略帶急促的敲門聲,正在門邊的李大哥忙去開門。
“哎呀,是您啊。”李大哥詫異的朝著外頭的來者寒暄了句,遂對著外間里的秦曉檸回稟道:“娘子,是隔壁的魏二爺來了。”
屋子里的人一聽這話,不由得俱是一愣。
魏二爺從未登過門,他雖是年過三十的鰥夫,但外頭都傳言,他一向不靠近女子,所以,大家腦子里都覺得他是個再刻板不過的人。
待反應過來后,秦曉檸起身出了外間,只見魏二爺一身蓑笠,烏黑的兩鬢已被雨水打濕,不時的滴答往下落。
“您請進。”秦曉檸朝他客氣開口。
許是顧忌著自己外男的身份不適合踏足一個“寡居”女人的屋子,魏二爺聞聲并未挪動腳步,而是朝著秦曉檸徑直開口道:“我聽大嫂說陸娘子不肯跟我們一起走,這是為何?”
原來是請她跟著一起逃難的。
這倒著實出乎秦曉檸的預料。
方才魏夫人邀請她,那不過是因為一些交情,外加看她一介女子可憐的份上,可眼下魏二爺竟自顧過來邀請,這就有些讓人費解了。
“陸娘子是覺得與我魏家交情泛泛,所以不愿意麻煩人,是嗎?”
不待秦曉檸開口,魏二爺似乎看穿了她心思一般。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聲音溫潤:“娘子不必這般想,您是我家孩兒的先生,咱們又是近鄰,理應互相幫襯。”
見對方說得誠懇,秦曉檸回道:“我知曉你們是為了我好,只是若是這會子出了舒望,便是到了外頭,亦是諸多不便。”
她微微蹙了蹙眉:“再說了,官衙不是一直在搶修堤壩嘛,我看也未必有什么危險吧。”
說著,她下意識的仰頭看了下灰蒙蒙的天,語氣不由得微弱了下去:“這雨,說不定明日就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