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陸戟還未歸來。
秦曉檸坐在窗前,專注著天上的星河發呆。
心煩,但是,陸戟定是比自己還要心煩。
她雖離不得他,但幼時的顛沛流離,從小的寄人籬下,鍛煉的小姑娘的承受力。陸戟就不一樣了,他自幼順風順水,自己又有本事,從未有被人強迫的時候,事關終身大事,他被圣人擺了這么一道,其心里的憤恨苦悶可想而知。
秦曉檸等到半夜,琥珀來了主屋,她身為管事,也聽聞了府中要給世子爺定親的消息,見秦曉檸悶悶的模樣,猶豫了下,輕手輕腳的上前喚她:“秦姑娘。”
秦曉檸正在這里想心事,驟然回過來頭,臉上隨之噙上了笑意:“常大哥回來沒?可知世子爺今晚是否歸?”
琥珀點頭:“德勝剛陪著世子爺從外頭回來,聽俺當家的說,世子爺喝了不少酒。”
秦曉檸蹙眉:“他在哪里?”
琥珀道:“在書房呢,看著心情不大好,俺當家的讓你去看看。”
“我這就來。”秦曉檸抓過披風穿在身上,忙不迭的出了屋子。
春寒料峭,深更半夜,外頭的風又硬又寒,凍得秦曉檸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他即將訂婚娶妻,她就要給人伏小做低了,事到臨頭,還得她這個最大的受害者反過來去安慰主君。
哪有這個道理。
哎!真是操心。
待到了書房,只見里頭烏黑一片,連燈也未點,秦曉檸徑直推開了門,喚了兩聲,也沒人應答。
定是這家伙心情不好,將里頭服侍的人都趕走了。
秦曉檸反手關上門,從窗邊的案幾上拿了個燭臺擦燃,借著燭火的光亮邁進了屋子。
外間的書房烏黑一片,沒有陸戟的影子。
“陸戟——”
秦曉檸喚了一聲,見無人答應,便捧著燭臺去了內間。
這書房三進出,最外頭是會客廳,中間的是陸戟素日辦公讀書的地方,里頭的那一間是個臥房。
許是喝醉了酒,睡下了?
秦曉檸進了內間,捧著燭臺下意識的朝著床上瞄了眼,被衾整齊,沒有陸戟的影子。
一陣冷風吹來,燭火猛地搖曳。
大冷的天,窗子居然是開著的。
秦曉檸放下燭臺,來到窗前關窗,瞥著窗外那一潭湖水,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這人不會一時想不開,跳水尋短見了吧。
“陸戟,陸戟——”
來不及細想,秦曉檸朝著窗外黑黝黝的湖水連聲高呼了好幾嗓子。
“在這里。”
是陸戟。
動靜從書房里外間傳來。
秦曉檸也顧不上關窗戶了,連忙端起燭臺復又折回,挨著那一排排的書架細細的找尋。
“這里呢。”
陸戟出聲,小姑娘這才發現他。
他正坐在兩排書架的空地上,背靠著一側書架,一只腿蜷著,手里拎著的酒壇擱在膝上,模樣頹廢。
“端著個燭臺進屋,就不能細細的找一找?對著外頭亂叫什么?”
話里滿滿的責備,沒什么好脾氣。
他這人就這樣,外頭風光無限,但只要心里不順氣,私下里,像個小孩子一樣,總愛跟她使性子。
秦曉檸正要上前,想了想,隨即滅了燭火。
這家伙受了這么大委屈,指不定會哭鼻子也說不準,若是被她見了,明日保準又要跟她沒完沒了。
受傷害的陸戟就是一頭困獸,沒道理可講。
他娶了高門貴女,從此賢妻美妾,坐享齊人之福,卻要她忍著性子來安撫。
秦曉檸心里也有氣,但見陸戟這副模樣,又不忍心跟他鬧。
“坐在這里作甚?”
她湊到他跟前,抬手奪過他手里的酒:“喝酒傷身。”
陸戟哼了聲:“你還知曉關心我?”
看吧,又是沖她來,她哪里招他惹他了?
知曉他這個臭脾氣,秦曉檸不跟他一般見識,柔聲安撫著:“我怎的不關心你,方才見內間窗子大開,之所以喊,是擔心你.”
“擔心我什么?”
陸戟轉眸看向她,黑暗里,她看不清他表情,但還是能感受到他眼神中滿滿的憤恨。
“哼!擔心我一時想不開,去跳河嗎?”
她問:“窗子是你開的?”
陸戟不知這姑娘是真傻還是假傻,這個時候,居然還要問這種風馬牛不相及的蠢話。
“怎么?”他沒好氣的反問。
小姑娘故作驚訝:“難道真有跳河的想頭?”
陸戟氣得呼哧呼哧的喘氣:“什么跳河?本世子為甚要跳河?”
“因為有人逼你娶妻啊。”她道。
陸戟氣得咬牙,猩紅的眸子瞪著她:“秦曉檸,你是不是傻?”
“我才不傻。”她道:“你若是真的跳河尋死,人家可要說你傻才是。”
“陸家世子爺因為拒婚,居然跳河自盡了。”
“哎呀呀,陸家世子爺可真有骨氣。”
她一面繪聲繪色的說,一面低低的笑著:“你若是真因為拒婚跳河,圣人該給你立一塊貞節牌坊。”
男人一把將小姑娘給扯過來,低聲訓她:“看我難受,將你樂成這樣?”
他將人摟進懷里,大手揉著她的發頂,沉默了良久,悠悠開口問她:“你是不是都聽說了?”
小東西古靈精怪,什么都瞞不過她。
秦曉檸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陸戟,你別躲避,你早晚得娶妻,與其被圣人居心叵測的往你身邊塞個公主,你倒不如娶了王家三姑娘。”
陸戟摸著她頭的手一頓。
“阿檸,你說實話,你真心愛我嗎?”
良久,男人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這么一句。
秦曉檸依舊沒有正面回復,她仰起頭,雙手捧住他帶著倦色的臉,聞聲道:“愛一個人,有很多方式,愿你平安,這就是阿檸對你的愛。”
男人的臉乖順的蹭著她的小手,語氣里帶著一絲委屈:“將我拱手讓給別人,也是愛?”
她篤定道:“是愛。”
又與他解釋:“就像我每次生病不肯吃藥,你不會由著我性子胡鬧,為了讓我安好,你會忍著心疼強灌我苦藥一樣,如今我忍著心疼將你讓給別人,同樣的道理,亦是為了讓你安好。”
末了,她又補充道:“讓你安好,也讓整個陸家都安好。”
“那你呢?”
陸戟反問道:“你是不是就要離開我了?”
說著,男人一把將人緊緊摟進懷里,聲音急切:“是不是待我娶妻,你就會離開我?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