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崔家工廠的員工,崔長嘉認識的不多,但是二剛口中“張老頭”,她是認識的。
張老頭大名張鳳鳴,是最早跟著崔文泉一起干的老師傅,他做家具都不用工具測量,說在哪里開槽、打螺絲就在哪里下手,做出來的產品嚴絲合縫,穩定性又好。
崔家的工廠散了,張鳳鳴也回了老家,上次崔修遠給他打電話,電話是他家里人接的,說他不來了。
然后崔修遠就沒有再好意思聯系他,沒想到他竟然能給大剛打電話。
大剛、二剛都沒有手機,張鳳鳴能把電話打到大剛家里,那就證明他對崔家還是有感情的。
聽二剛一說,崔長嘉心里有了主意,等二剛打完吊瓶帶他回去,崔長嘉接著就去找了崔修遠。
二剛手上的傷,要打三天消炎針,每隔兩天換一次藥,至少要休息一星期。
崔修遠聽了,也只默默的說讓二剛好好的養著吧,事情已經發生了,他還能怎樣?再者,這比起崔家的那場大火來說,已經不算什么了。
除了說二剛的情況,崔長嘉又道,“哥,我想去一趟張工家里。”
崔修遠道,“張工這個人說一不二的,他說不來任憑誰去,他也不會改變主意的。”
崔長嘉沉吟,“兩百多公里,也不算太遠,我跑一趟,左右不過浪費一天的時間。而且就從他能給大剛打電話的情況來看,他還是挺關心咱們的。再者,就算他不來,我也想知道他為什么,萬一他有什么苦衷或者遇到難處了呢?”
崔修遠被崔長嘉說動了,因為他也太想讓張鳳鳴回來了,他就是個天生的木匠師傅,很多款式,都不用拿圖紙給他看,給他一描述,他就能做出想要的樣子。
張工不僅手藝好,人品也好,從不藏私,原來工廠很多成熟的木匠師傅都是他帶出來的。
有這樣的人在身邊,崔修遠能輕松很多。
第二天天才剛亮,崔長嘉就出發了,她并沒有告訴崔文泉自己去干什么了,她怕自己叫不來張鳳鳴,他會失望。
彼時,崔文泉和崔修遠已經起床在倉庫干活了。
少了一個人,昨天一整天只做出來三百多張小折疊桌,下午有兩家店給崔長嘉打電話,都讓她送上五十張過去,崔長嘉摸黑送過去之后,倉庫里就剩下兩百多張。
昨晚上崔修遠給從前的員工打電話,打了四五個,只有一個叫海濤的愿意來,還是個二十歲的小伙子,之前在崔家就是學徒工,干的都是搬搬抬抬的活。
都這時候了,崔家還有什么可挑的,只要人家愿意來就不錯了。
兩百多公里的路,全程高速的話,一個多小時就能到,但現在只是2004年,不是2024年,再加上只有地圖,沒有導航,崔長嘉中間還走錯了一段路,張鳳鳴家又在山里,這兩百多公里的路,她走了足足三個小時,等到了村口的時候,別說她了,她的面包車都快開散架了!
崔長嘉在村口的小賣鋪買了五斤雞蛋、兩斤紅糖,其實她想買點更好的,但是這個閉塞的小山村里,并沒有太好的東西。
她就買東西的那一會時間,開小賣鋪的老板娘拉著她,八卦的恨不得祖宗八輩都問出來了。
村子就那么大,恨不得誰家的羊丟了都是頭條新聞,像崔長嘉這種“外人”自然是招眼了呀。
崔長嘉能理解,但是付完錢,她抓緊溜!
張鳳鳴家在村里的最上面住,車開不上去,崔長嘉只能把車停在村口,然后拎著東西一步一步的往前。
從秋入冬的季節,天空高遠而澄澈,幾縷稀薄的云絲如同被風輕輕吹散的棉絮。
不時有幾只雞鴨在路邊的草叢里悠閑地覓食,偶爾發出幾聲“咯咯”的叫聲,仿佛時間的腳步都在這里放慢了。
如果不是因為有事,崔長嘉真想停下來,什么都不干,隨便找個路邊一坐,看上半天的云,什么煩心事就都沒了!
村里的房子大都是建在山上的,翻蓋過的房子,基本上都是紅磚大瓦房,沒有翻蓋過的房子,大都是用石頭壘的墻,墻頭低矮,院子狹小。
因為建筑物都很相像,崔長嘉問了兩個小孩,還讓人帶了一會路,才找到張鳳鳴。
他家門口有個將近一人粗的板栗樹,樹冠高大,葉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隨著風擺動。
板栗樹的下面,有座沒有圍墻的院子,后面有座低矮的石頭房子,上面的窗戶留的很小,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房子。
一個中老年婦女頭上包著頭巾,正在院子里撿豆粒。
“阿姨,您好,請問是張鳳鳴的家嗎?”
包著頭巾的中年婦女抬頭,“你誰啊?”
“您好,我是州城崔氏家具的,我叫崔長嘉,張工在家嗎?”
女人很驚喜也很熱情,“哎呀,州城來的啊,快進屋,來就來吧,還帶什么東西。”
女人一邊說著一邊接過去了崔長嘉手中的東西。
“阿姨,您是”
“我是老張媳婦,喊嬸子就行。”
張嬸熱情的把崔長嘉往屋里讓,一邊讓一邊道,“我們這是老房子了,屋里暗了點,小心臺階啊。”
“沒事。”崔長嘉還以為張嬸是客套話,一進去,眼睛差點失明,好一會才適應了。
“嬸,張工沒在家嗎?”
“去村里給人家幫忙去了,”張嬸熱情的拿出個碗來,里面抓了把紅糖給崔長嘉沖紅糖水喝,“閨女喝口水,能找到這里來,不容易吧。”
“嬸,您不用忙,我不渴。還行,沒怎么費勁。”
“別客氣,老張在家可沒少嘮叨你們家,”張嬸把紅糖水端到崔長嘉跟前,“家里現在怎么樣了?”
“還好,我們又想辦法把工廠開起來了。之前我哥給張工打電話想讓他回去來著,張工不想回來,我這不是特意來看看是怎么回事嗎?”
畢竟,崔家給張鳳鳴開的工資可不低,年終還有獎金,工廠又管吃管住的,一年下來少說也能攢下個五六七八萬。
以現在的工資水平來說,這個收入已經很高了。
張嬸嘆了口氣,接著紅了眼圈,“閨女啊,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唉”說著說著眼淚也掉了下來,“說出來丟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