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崔修遠堅決重申,“我要去工廠。”
江紅英連忙說道,“外面下雨了,你不能去,讓你弟弟妹妹去。”
崔修遠有很大一部分的創傷面需要植皮,因為當時的皮膚、身體狀態、錢,他只做了臉上以及脖子,腿上的傷一直沒有做,本身就面臨著感染,若是出去淋了雨,必會感染無疑。
“對啊大哥,”崔長樂也道,“我們去就行啊,你說怎么做!”
眾人沉浸在激動當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坐在桌旁沉默的崔長嘉已經紅了眼角,真好,大哥走出了那個緊閉他的門,真好!
半個小時之后,崔長嘉和崔承澤穿著雨衣,拿了一塊大雨布,蹬著從隔壁鄰居奶奶家借的腳蹬三輪車出門了,他們要去工廠。
理論上來講,現在燒剩下的這些東西都應該是銀行的了,但是銀行清點不可能記錄那么詳細,而且很多東西都被火燒過了,都沒有太上心的去整理。所以就算崔長嘉他們帶出什么來,銀行也看不出來。
工廠離老城區有十多里地,開車都要二十分鐘,崔長嘉卻像感覺不到累一樣,奮力地蹬著三輪車,硬是蹬了快一個小時,而且后面車廂里還坐著崔承澤。
崔承澤此后的人生里,每當遇到困難的時候,疲倦的時候,想躺平的時候,他總會想起那天的情形,想起他的大姐帶著一百六七十斤的他,用力地蹬著腳蹬三輪車,行駛在那個下雨的秋天每逢那時,他的心里便充滿了力量!
崔承澤哪里知道,崔長嘉也累啊,但是每當她蹬不動的時候,總會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崔長嘉,這是你必須去做的事情,只要你堅持這個家就不會散!
原本崔長樂也是要去的,但是被崔長嘉攔住了,她讓崔長樂在家做飯,然后好好復習,準備明天去上學。
盡管在后窗上看不到蹬著自行車遠去的崔家姐弟倆了,崔修遠和江紅英卻依舊站在后窗前沒有動。
“修遠,”江紅英托住了崔修遠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說道,“你弟弟妹妹都大了,要相信他們。”
事到如今,除了相信,他們還能有其他選擇嗎?
聽著母親語氣,崔修遠慢慢地扯了扯嘴角,開玩笑地說道,“媽,您的語氣好像也不怎么自信啊!”
江紅英一怔,隨即紅了眼角,濕潤了眼眶,她大兒子因為受傷情緒就不好了,吳金瑤又走了,她最擔心的就是他了,但現在他又能開玩笑,她怎么能不高興?
崔氏家具賣場開業的那天,崔長嘉也去了現場,她記得那天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各種彩帶、氣球翻飛,紅色的祝賀豎幅一條挨著一條從四層的樓頂垂下來,幾乎圍了一圈,政府官員、電視臺報社記者架著攝像機錄了一天.
崔承澤站在幾乎燒成了廢墟的家具城面前,雙手捂著眼睛,眼淚流了滿手。
崔長嘉坐在三輪車上,除了通紅的雙眼,臉上幾乎看不到任何情緒。
崔家在那本年代文里是氣運之子的墊腳石,厄運像多米諾骨牌似的,嘩啦啦啦,一場便煙消云散了。跟厄運一樣,崔家的場富貴在那本年文里同樣來得很容易。
八幾年從農村出來闖蕩的很多,成功的人并不多。
崔文泉的人生卻好像是開了掛一樣,先是自己挨家挨戶地找活干,桌椅板凳、沙發、茶幾、電視柜后面活多了就賃了院子開了個小的家具加工廠,順其自然地就發展到了加工廠、家具店,然后是家具城、家具賣場。
誰能想到幾乎是轉眼之間,州城最大的家具城,僅僅因為一個煙頭,幾乎焚燒殆盡呢?
“阿澤,”崔長嘉喊崔承澤,“別看了,走吧。”
崔長嘉的聲音仿佛從天外傳來,崔承澤狠狠地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坐上三輪車,跟著崔長嘉一起朝著原來家具廠的大門走去。
崔家建家具賣場的地是崔文泉貸款買下來的,前面臨街的地方建了一幢四層占地六千多個平方的家具賣場,后面是倉庫,倉庫后面則是家具加工廠。
火是從家具賣場的一層燒起來的,然后往后蔓延,加工廠是燒得最輕的,還剩下一半左右的面積,但是因為辦公區臨近倉庫,所以辦公區都燒得差不多了,剩下只是放木料、板材的倉庫還有工廠的食堂、一些車間什么的。
工廠的大門雖然沒有坍塌,上面卻落滿了灰塵,短短一個多月卻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了。
門鎖著,三輪車進不去,崔長嘉姐弟兩人把三輪車放在了外面,從旁邊走了進去,其實大門已經沒什么用了。雨水和著地上殘留的黑色東西,形成了黑色的泥濘,才走了不一會,倆人的鞋子、褲腿就看不出來原來的樣子了,上面幾乎全是黑色的泥巴點子。
當初崔文泉為了改善木工師傅的作業環境,花大價錢搭了作業車間,車間的大門全都敞著,里面放滿了東西,有被搶救出來的家具、辦公桌、柜子,還有被火燒過的木頭等等,靠近大門的那些東西,可能是怕被雨淋,被蓋上了一塊塊的帆布、塑料布,在沒有被蓋到的地方還能看到貼上的封條。
忽然有個聲音傳來,“誰,干什么的?”
崔長嘉循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跛腳的老頭從一間宿舍里走了出來,崔長嘉眼睛一熱,不顧腳下的泥濘,連忙小跑著過去,驚訝地說道,“勝大爺,您怎么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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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