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營里越來越熱鬧了,因為有更多的建城人沖了進來,他們沒有任何顧及,包括傷痛與生死都完全拋之腦后,心里就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殺光所有入侵他們家園的大順人。
人們嘶吼著沖殺,當他們手里的鐵精武器在遇了大順的鋼器斷裂之后,他們就會隨手扔掉,然后像野獸一樣嘶吼起來,張開血盆大口,把自己的牙齒做為最有利的武器去啃咬前方敵人。不管男女老少,只要進了大營,看到了大順將士就會如惡虎撲食一般一撲上前,用最原始的方式拼殺、肉搏。
大順將士最初會盡量躲著女人和孩子,可是當他們發現女人和孩子甚至比男人還要瘋狂時,也再容忍不了,開始舉起刀劍進行反抗。有反抗就會有血光,于是,有的人斷了胳膊,有的人沒了鼻子,更可怕的是有一個女人的頭顱都被砍去了大半。可是他們卻依然沒有停止戰斗,甚至連痛苦的表情都沒有,在肢體殘斷的那一剎那甚至都沒眨一下眼睛,就好像斷掉的并不是他們身體的一部份。
那些人依然在拼了命的與大順的將士撕殺,這場面恐怖又惡心,有個小將士面對著那個沒了半顆頭顱的女人,情緒幾乎崩潰,放聲大哭四下逃命。還有人已經顧不得什么女人孩子,但凡看到進營來的瘋狂者就去砍殺。漸漸地,他們也總結出來規律,于是有人在喊:“捅心窩子!必須一刀捅死,只要不死他們是不會停下來的!”
鳳羽珩看著這場面大驚,這竟讓她聯想到后世那些科幻電影里演的喪尸攻城,甚至比那還要恐怖萬分。因為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眼瞅著前方還有幾十萬人在往這邊沖來,玄天冥一咬牙,問道:“七哥,你要如何做?”
玄天華廣袖一拂,沒直接言明,只道:“按我說的,你們各自散去,留我暗衛十人護駕,其它人等立即撤離。”說完,竟轉身回了帥帳,不多時,但聽那帥帳里頭有悠悠而來,曲調舒緩,撥弦清靜柔和,竟是與時下這場面完全不符。
錢里剛想說這都什么時候了七殿下居然還彈琴,卻見玄天冥沉著一張臉望向那帥帳,一雙手緊握成拳,竟隱見有些打起顫來。忽然就覺得在琴聲的作用下,原本焦慮不安的心境居然有些回緩,逐漸的心平氣和,再說起話來,連語調都放低了幾分,他問玄天冥:“殿下,眼下該怎么做?”
玄天冥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吩咐:“為七殿下護法。”說罷,自己拉著鳳羽珩站到了帥帳門前,然后,白澤、忘川、黃泉以及他從建城帶出來的暗衛們依次排開,把這帥帳緊圍了起來。他告訴人們:“世間很少有人知,大順七皇子最擅長的不是輕功,亦不是兵器掌法,而是他的那一張魔音琴。行尸散無解,縱是你們王妃在這兒,她也無解。可七殿下若以琴制敵,卻可以將這些人的神智從瘋狂中漸漸引領出來。只是……”
他話到這里,語態有了轉折,目光也更加凝重,甚至半側了頭往帥帳里看了去,眼里帶著憤恨和不忍。“只是,魔音琴制敵,一敵一,一敵十,甚至一敵百敵千都不在話下。七殿下內力深厚,以一敵萬也是能做到的。可眼下是幾十萬人,建城百姓,再上宗隋將士,最少五十萬的瘋狂行尸,他彈出魔音琴來,只怕最終……”
玄天冥說不下去了,玄天華不忍殺盡這幾十萬人,他要救贖,要用魔音琴去抵消極樂逍遙散的作用。可哪是那樣容易的?幾十萬人啊!要以魔音琴牽制幾十萬人的精神信念,即便勉強做到,也要拼上他全部的內力和心血。這樣……值得嗎?
“護好帥帳,不能讓任何人靠近。”玄天冥再吩咐一次,然后目光投向那些越來越多涌入進來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氣,對錢里道:“整兵,隨時準備回撤。”
帥帳里,琴聲越來越大,時而舒緩,時而湍急,就好像隨著人潮涌動而有了規律性的節奏一般,讓人們的動作漸漸地被那琴聲所指引。
鳳羽珩發現,玄天華的琴聲起效了,那些瘋了的百姓們動作開始遲緩,有受傷的人逐漸開始感覺到疼痛,那沒了半顆頭顱的女子已然倒地不起。還有人站著發呆,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更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到這里來。小孩子開始啼哭,更有女子被這一地鮮血和殘破的肢體嚇得驚叫。
但是又能如何呢?后面的人很快就又涌了上來,把前面的人推倒,重新開始新一輪的瘋狂。
帥帳里,琴聲再次加大,玄天冥終究是聽不下去,回頭沖著帳子里喊道:“你現在內力用了六成,后面還有數不清的人,一旦到了十成還是不行,七哥你準備怎么辦?”
里頭沒有人回答,他氣得死死咬著牙,鳳羽珩卻在這時候問道:“是不是只要讓人們聽到琴聲就行了?那我有辦法讓琴聲變得更大。”她說完,直接掀簾進帳,也不管玄天華看著她緩緩搖頭,她直接從手腕處把空間里的東西往外調,一邊調一邊說:“我就是個怪物,有一些別人沒有的能力,我也不怕被七哥知道,事實上,就在你們都不在京城時,我的身份差一點就被戳穿了。我那時候嚇得要死,可是我想,那是因為沒有玄天冥和七哥在我身邊的緣故。如果你們都在,我不至于害怕,你們一定不會因為我是怪物而疏遠我的。七哥,我這里有些東西,可以讓琴音被擴散開,變得很大,你就不用再消耗那么多的內力了。”
她一邊說一邊從空間里直接把擴音器拿了出來,拿了一個不夠,等了一會兒又拿出一個,就這樣一共拿了十只出來,在玄天華的琴前一字排開。
琴音被無限擴大,以至于那些還沒沖到大營來的建城百姓也能聽得到了。可是這樣擴大的琴聲卻并沒有起到效果,人們聽了就跟沒聽到一樣,該如何還是如何。
鳳羽珩跑到帳外去看,難以置信地問玄天冥:“為何不管用?明明他們都聽見了,為什么不管用呢?”
玄天冥告訴她:“因為制敵的并不只是琴音,而是七哥獨特的內力。只有內力與琴弦一起產生波動傳出的聲音,才能讓那些人暫時擺脫行尸散的控制。單單只是聲音擴大了,沒有用的。”
還要擴大內力嗎?可是她沒有那樣神奇的東西,她的空間什么都有,就是沒有可以擴大內力的東西。她不甘心,從空間里搜了很多藥出來,統統擺到玄天華的面前,連帶著一大碗水,“七哥,這些藥都可以吃,我不知道能不能增加你內力,但吃了總不會有不好的效果,你感覺到累了的時候就吃吃看。”
玄天華帶著乞求的目光看向她,手指依然不停地撥動琴弦,口中卻道:“你們快走,讓大軍回撤。”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為什么總是想著別人?”鳳羽珩急了,騰地一下站起來,指著玄天華道:“你感懷天下!你心中有蒼生!好,那惡人我來做!我沒有你那樣善良的心,那些人將我們圍困至此,我們憑什么不能反抗?我們的將士也是娘生爹養的,憑什么打個仗要這么憋屈?七哥,你不忍心殺這些人,那么我去殺,將來天下人要罵就讓他們罵我好了!”
說罷,直沖出帳外,一把AK47從空間里直接調出。鳳羽珩大步沖向營地東邊,沖著前方高聲道:“大順的將士們!讓開!”隨著大順軍的撤離,她手中機槍端起,對著那些前仆后繼而來的人群瘋狂掃射。
大量的人在她的掃射下死亡,但還有一些沒能咽氣的,居然就在身體都被射穿一個血窟窿的情況下還是往前撲了過來。濃重的血腥氣迎風而來,鳳羽珩掃射到手軟,AK的后座力震得她虎口都發麻。可是人太多了,一梭子彈打光,一地的尸體倒下,瘋子的數量卻不見絲毫減少。
她怔然,下意識地就要換槍再繼續,胳膊卻被身后沖過來的人一把拽住,整個兒人都跌進了一個懷抱里。
“別打了!我們撤!”玄天冥死死地抓著她的手臂,一雙眼充血一樣盯著前方沖過來的人群,咬著牙道:“端木安國,他可以拼盡一座城池幾十萬條性命來打這一仗,卻要我們來擔負滅絕生命的罪名,我們不值。”
“可是七哥怎么辦?”她問玄天冥:“咱們不管七哥了嗎?”
“七哥會追上我們,相信他。”
“要撤一起撤!”
“可是如果沒有他斷后,大軍會被這些瘋子死死纏住,根本撤不走。”他看向懷中妻子,同她解釋:“相信七哥,他會回到賓城與我們匯合的。”
鳳羽珩無法再說什么,大順的將士也是人,犧牲不了建城的百姓,她同樣也不會犧牲自家的將士。罷了,回撤,因為她知道,要玄天冥做出這樣一個決定、要玄天冥決定留下玄天華為大軍斷后,這對于她的夫君來說,是有多么的殘忍。
“撤吧!”她步步后退,手里的機槍卻越拿越多,直到見了何甘,直接將那些機槍扔過去給他,同時命令道:“留十名神射保護七殿下。聽著!我不在乎建城人的死活,我只要七殿下活著,明白嗎?”
“主子放心!屬下明白!”
終于,大順軍在玄天冥的帶領下回撤賓城,走時,有魔音琴聲相伴,阻了那些沖到前頭試圖糾纏的瘋子腳步。直到大順軍全部撤完,帥帳內的人終于露出一絲笑來。可指下動作卻并沒有停止,反而琴弦撥動越來越快。
也不知道這樣的彈奏經了多久,好像從天亮到天黑,也好像經了一個世紀輪回。終于,外頭的一切喧囂都停止下來,再聽不到百姓嘶吼,再感受不到大地震動,就連魔音琴聲也停了下來。外頭留下沒走的那十名神射將士掀開帳簾,看向帥帳內,眼淚都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