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難得的清醒,卻是讓傅雅有些臉紅。她一直以為姚氏是糊涂的,是有些癡呆的,所以才厚顏無恥地做著她的女兒,享受著本該鳳羽珩去享受的母愛。可是如今才知道,其實姚氏一點都不癡呆,只是有些事情她選擇性的去回避、不愿承認,這才造就了今日局面。
姚氏推著傅雅踩著墻邊的一只水缸爬到了墻上,她有些不舍,伸出手試圖去拉姚氏——“夫人,咱們一起走吧!眼下這個情勢,您留下來八成是沒有好下場的。您跟那鳳瑾元根本也不是夫妻了,沒有必要為了他們鳳家再把自己搭進去。夫人放心,傅雅絕對不會拖累您,咱們先離開這鳳府,之后您就去找九皇子,他是郡主的夫婿,再怎么樣也不會為難您這個郡主親娘的。”
傅雅苦口勸著,其中到也帶了五分真情義,只是另外的五分卻是希望姚氏能把她也帶到玄天冥面前,那樣,她興許就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走。
可是姚氏卻在搖頭,一臉的氣死蔓延著,她說:“我不走了,雖然早就不再是鳳家的人,但今日結局卻也有我的一半因素,若不是我當初太執意妄為,咱們也不可能到這南界來。自己的罪總得自己贖,我自己種下的因就要自己收這個惡果。你快走吧!就算你不是我的女兒,但好歹你有著一張跟我的女兒一樣的臉,我總不忍心把你也給搭進來。好孩子,快走,以后遠離朝廷是非,找個地方好好的生活,再也不要淌進這渾水里來,知道嗎?快走!”
她說著,就要去推傅雅的腳,卻在這時,就聽身后一陣叫嚷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姚氏驚恐地回頭,但見季凌天已經帶著官差沖進后院兒來,除去宮差,還有將士模樣的人,一臉冷色地看著正趴在墻頭上的傅雅,大聲道:“不能讓她跑了!把她拿下!”
這一聲大喝可是嚇壞了姚氏,她什么也不顧,趕緊大力地推著傅雅的腳,同時道:“快!快點跳下去,這邊我還能撐一陣子,你快跑啊!”
傅雅也管不了別的了,姚氏勸不動,眼下追兵都到了腳底下,那季凌天一臉殺氣騰騰的樣子,連鳳瑾元都被他帶來的人押了起來,她再不跑怕是連命都要不保。
傅雅一咬牙,猛地躍身,從墻頭上跳了下去。姚氏眼睜睜看著她逃走,一股子淚就從眼眶里流了出來,雖然明知道這并不是自己的女兒,可是那張臉卻是她無比留戀的。
她轉過頭,對上那些沖過來的官兵,將雙臂張開,就像只老母雞一樣護著自己的孩子,大聲地道:“誰也不許傷害我的女兒!你們要算帳,我跟鳳瑾元都在這里,我的女兒是無辜的!”
官差們粗魯,哪里管得了這些,他們只知道原本好好地在知州府當差,可就是因為蘭州來了這么一家三口,帶著個假郡主,偏偏他們季大人還賣這一家三口的帳,這才弄得知州府里外不是人。他們被關在府里好些日子了,早就憋著一股子氣兒沒地方發泄,今日聽說是來捉拿假郡主一家,可都是摩拳擦掌的。
有人上前一步去拉扯姚氏,還大聲地叫罵著:“你個死婆娘!就憑你跟那老東西夠干什么的?那假郡主才是要犯,咱們要抓的就是她,你給我閃開!”
那人說完,猛地一把將姚氏給甩到了一邊,姚氏撞到樹上,不住地咳。可縱是這樣,她還是忍著身體不適再次沖了過去,眼瞅著那人已經踩上水缸,一只手都夠到了墻頭兒,她也不知哪來的氣力,竟是猛沖過去抱住那人的腿,生生地將個大漢又給扯了下來。
后頭有將士無奈地說了句:“姚夫人,跑的那個不是你的女兒,她一直都在蒙騙你,那是一個假的。”
可姚氏哪里聽得進去,她知道那是個假的,但她還是想保住傅雅的命。那大漢被拽了下來,姚氏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把水缸擋住,誰也不讓誰靠近。
季凌天急了,再這么僵持下去,那假郡主可就要跑遠了!于是怒喝道:“你們這群廢物,一個女人都收拾不了!今天抓不到人咱們就誰也別想活了!”
在生死的刺激下,官差們也著了急,幾雙手齊齊上前去拉扯姚氏,偏偏姚氏就趴在那大水缸上,拼了命的要給傅雅能逃得更遠一些爭取時間。官兵大怒,只見一人抽出隨身佩刀,照著姚氏就刺了過去。
身后將士看到了這一幕,大聲叫道:“且慢!”可還是慢了半拍,那柄刀已經深深地刺進姚氏的后心,刀尖兒都從前頭露了出來。偏偏那官差在聽到這一聲“且慢”之后有了下意識的反應,刀剛刺進去就又拔了出來,姚氏的血噴涌而出,瞬間就染了一地。
鳳瑾元嚇懵了,眼瞅著姚氏跌滑到地上,他想上前去看看,可自己還被押著,只能大叫了幾聲:“姚氏!姚氏你醒醒!可不能死啊!”
押著他的將士不忍心,將鳳瑾元放開,他幾步沖到姚氏跟前,到是沒什么猶豫的就把人給抱了起來,攬在懷里。
姚氏到是還有一口氣,卻也抵擋不住死氣的蔓延,她好像也不覺得疼,甚至面上還帶著笑意。她看著鳳瑾元,好像又回到了十幾年前她出嫁那時,鳳瑾元是狀元郎,一身學問連皇上都無盡褒獎,她在鳳瑾元得狀元游街時遠遠地看了一眼,便已芳心暗許。
是鳳瑾元先提的親,就在朝堂上跟皇上求她姚家的獨女。可要說她跟鳳瑾元的親事,姚家是不同意的,特別是姚顯,在調查了鳳家家世以及那府中老太太為人之后,十分堅決地就要回絕。是她姚芊柔自己苦苦地求著父親答應下來,還說今后不管鳳家待她如何,她都不會后悔,都會好好操持。
她以死相逼,姚顯沒辦法,又心疼女兒,只能應允。想著自家好歹在京中能占得住腳,再多陪送些嫁妝,鳳家要是有心的,就不會虧待他的女兒。姚氏就這樣嫁到鳳家,卻沒想到,那鳳家竟是龍潭虎穴,一個一個的都會吃人吸血。
她后悔過,曾經那么絕望地拿著女兒給求來的圣旨跟鳳瑾元和離,斷絕了夫妻關系和情義。可現在她就快要死了,氣都快要喘不上來了,突然又沒了那種悔意,突然又想起成親最初的幾年,鳳瑾元對她的好來。
姚氏抬手去摸鳳瑾元的臉,這個人老了很多,也滄桑頹廢了很多,可她卻依然能從這張臉上找到當初那個狀元郎的模樣。她張了張口,無力地道:“我真的曾經愛過你的。”卻又無奈地說:“可惜,你不珍惜。”
說完,再不看鳳瑾元一眼,卻是把目光投向了那幾個圍過來的將士,再沖著其中一人招了招手。
那人一臉愧疚,蹲下身來對她說:“姚夫人,臨來時殿下都下了令,盡可能的不要傷您,可是……您這是何苦啊!”
姚氏關心的卻不是自己的死活,她只是費力地對那將士說:“告訴你們殿下,讓他轉告阿珩,就說……就說我……對不起她。如果有來世,她不要做我的女兒,我……不配。”
“不配”二字出口,姚氏的目光開始渙散,仰頭對著天,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面上笑容始終掛著,直到最后一口氣時,鳳瑾元聽到她呢喃地道:“我看見阿珩了……”
終于,氣絕,雙目微合,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下來,宣告了這一生的終結。
鳳瑾元也閉上了眼,流了兩行淚來。一路走到今,從沈氏到鳳子皓,再到鳳沉魚,金珍,還有老太太,加上后來的康頤……他送走了多少人?偌大一個鳳府,竟是讓他給折騰得幾近絕戶。現在姚氏也死了,那么……他呢?
大勢已去,大勢已去啊!
鳳瑾元默默哀嘆,再睜開眼時,卻是對季凌天說:“別威風!我被八皇子給甩了,你也是。你我都不過是八皇子眾多棋子中的一個,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棄,人家一點都不在意。你不要以為今日幫著九殿下抓了我他就會對你從輕發落,我太了解那個皇子,我告訴你,不可能的!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他做事從無章法,想到哪就做到哪,什么事先的承諾,那些都是狗屁!更何況,今日你的人殺了姚芊柔,這姚芊柔你知道是誰嗎?是真的濟安郡主的親娘!是京城里神醫姚顯唯一的女兒!縱是九殿下放過你,姚家也不會放過你。季凌天,你死定了!而我……”
到底是生的希望更強烈一些,鳳瑾元放開姚氏,站起身來對那些官差與將士說:“你們不能殺我,我雖然不再是左相了,可我到底是濟安郡主的親爹,京城里還有一個女兒是五皇子未來的正妃,不管沖著那一點,你們都沒有資格殺我。”
這道理鳳瑾元不說,將士們也清楚,更何況玄天冥下的命令是把鳳瑾元和姚氏都帶到沙平城去,他們本也沒想對這才人有什么實質性的傷害,最多就是嚇唬下唬,然后主要是抓那個假郡主。對于那個女子,卻是殺刮隨意的,玄天冥說了,只留個人頭讓他看一眼就行。
可現在傅雅跑了,他們這邊已經有人去追,卻不知能不能追得回來。
姚氏也死了,就在他們面前被官差殺死,這個差……回去該如何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