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珩的宮車被人攔住,車夫不得不勒馬停了下來。黃泉趕緊起身掀了車簾子向外張望,就聽她“呀”了一聲,然后回過頭來跟鳳羽珩說:“是白巧匠。”同時攔著車夫的喝呼,告訴他:“是認識的人。”
鳳羽珩這時也道:“快將白巧匠請上車來。”說著話自己也起了身,親手扶了上得車來的白巧匠一把,叫了聲:“白伯伯。”
白巧匠趕緊擺手,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老夫當給郡主行禮。”說著就要跪。
鳳羽珩趕緊攔了一把,急聲道:“伯伯不必這般客氣,就沖著我與芙蓉的關系,這一聲伯伯你也是當得的。快進來坐。”
白巧匠當下也不再客氣,往宮車里走了幾步坐到了側坐邊,與忘川黃泉正好對面,馬車繼續前行。
忘川看出他神色頗有些慌張,額上漸汗,坐下之后也不時地撩起車窗簾子往外去看,不由得心中起疑,問了句:“白巧匠這是在躲著什么人?”一邊說一邊用宮車里必備的銀壺給他倒了一碗淡茶。
白巧匠接過來一仰脖就喝了下去,這才道:“不瞞郡主,適才在宮里時便接到旨意,說是郡主請我幫著改幾樣首飾,皇后娘娘特準老夫可以出宮。老夫在宮里被關了近一年,宮于可以出得宮來,原本是應該在宮門口等等郡主的,但因為咱們走的不是一個宮門,作坊所在的位置與后宮相背,所以我就想著先回府去看看芙蓉。結果走的這一路就總覺得身后似有人跟隨,幾番回頭張望,卻看不到半個人影,可哪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卻依然揮之不去。正好看到郡主宮車,這才斗膽攔了下來。”
“有人跟著?”鳳羽珩一皺眉,隨即對著空氣揚聲道:“班走,去看看。”
但聞耳際有不易察覺的風聲掠過,她知定是班走離開,微定了神來,便又對白巧匠道:“此事我自會去查,伯伯放心就是。”
白巧匠點了點頭,再問鳳羽珩:“聽說郡主想讓老夫幫改幾樣首飾?”
鳳羽珩將昨日呂家與鳳凰閣的事又簡單地與他說了一遍,白巧匠卻是冷哼道:“這事兒沖著郡主和姚家,是應該的,但若沖著那呂家,老夫肯定斷然不接。”
鳳羽珩笑著道:“若只沖著呂家,阿珩也不會把伯伯從宮里請出來。當然……”她壓低聲音道,“改首飾不過是個借口,最主要的,是我想把伯伯從宮里給弄出來。”
大家都是聰明人,白巧匠在宮里這么久,是真的有忙不完的活計還是被人強行留下,他雖說沒抓到把柄,卻也是猜得個八九不離十。眼下聽鳳羽珩如此說,心中懷疑便更盛了些。可眼下這宮車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他話鋒一轉,對鳳羽珩道:“改首飾的家伙事兒都在我府上,郡主看我是在家中改還是到鳳凰閣?”
鳳羽珩搖頭,“哪里都不穩妥,伯伯直接隨我回郡主府便可,至于那些東西,我自會派人到府上取來。”
二人一路無話,很快便到了郡主府門口。
黃泉將白巧匠從車上攙扶下來,忘川則扶著鳳羽珩下車,一眾人等直接走回鳳羽珩的院中。鳳羽珩一擺手,退下了院子里侍候著的下人,這才帶著白巧匠進了小院的堂廳。
白巧匠已經是等不急,一進了屋開口就問:“郡主可知芙蓉身在何處?”
鳳羽珩反問:“伯伯覺得她會在什么地方?”
“這……”白巧匠有些猶豫。按說白芙蓉應該就在府里,可他在宮中這數月來,危機意識卻越來越濃烈,直到現在出了宮門都覺得有人在追,白芙蓉的安危就成了不定數了。
他將心中所想跟鳳羽珩坦言,鳳羽珩到也不再瞞他,將千周人暗中找到白芙蓉說了她身世一事一一道來,除去白芙蓉到底中了什么毒之外,其余的無一隱瞞。
白巧匠萬沒想到外面的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這般模樣,再聞得白芙蓉居然跟在軍中去了千周,就更是心驚膽戰。但鳳羽珩所說之事,他即便沒有參與,也知定是實情。一來鳳羽珩沒有必要騙他,二來,關于她跟康頤多年前的那些往事,若不是千周那邊有意泄漏,鳳羽珩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知道的。
他長嘆一聲,點了點頭,算是認下了這份孽緣,同時也告訴鳳羽珩:“其實芙蓉比茹嘉大,我們逃到大順之后,是怕身份敗露,這才在孩子稍大了一些之后改了戶籍,將她的生辰也少算了兩年。郡主……”他有些焦急地問:“芙蓉她現在怎么樣?”
“您且寬心。”她告訴白巧匠,“我外公姚顯在全力救治,我保她命在就是。至于那些首飾,送到之后慢慢改,不急。”
白巧匠長嘆一聲,知事情復雜,他也不便再多問,有鳳羽珩的保證,他相信這一切總有一天都會過去。千周亡了,康頤死了,就連他這把老骨頭近年來都聞到了泥土的氣息。還能撐多少年呢?總歸在有生之年能看著自己的女兒平平安安就好。
黃泉著人將白巧匠送到了客院兒,從白府搬來的打制首飾的臺子也送到了,白巧匠一頭扎進打制中,再沒與人多話。
鳳羽珩與元淑妃都離去之后的景慈宮,皇后倚在炕榻上,一臉的愁容。芳儀在邊上小心地侍候著,一顆一顆地給她剝著葡萄。
皇后看著那些脫皮而出的葡萄,忽然就問芳儀:“你說,元淑妃說的那件事,信得幾成?”
芳儀剝葡萄的手頓了頓,隨即又繼續開來,同時回話道:“依奴婢看,云妃娘娘在不在宮中這事兒到另當別論,不過元淑妃列舉的那幾條奇怪之處,到不像是憑空編造來的。”
“這么說,月寒宮的確是有奇怪的舉動?”她想了想,不確定地又問了句:“那云妃一向行事怪詫,若是她突然間就轉了性子,那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芳儀點了點頭,“的確,這宮里頭最不好琢磨的就是月寒宮了,偏偏皇上又護得緊,外人誰也插不進去。這事兒若真聽信了元淑妃的話,娘娘這邊插手去管,萬一人家云妃好好的就在宮里,皇上豈不是要降罪于娘娘?”
“可若云妃真不在呢?”皇后苦笑,“若真不在,就應了元淑妃的話,本宮身為中宮皇后,卻連個妃子逃跑都沒看住,這也是大罪。云妃啊云妃,你可真是給本宮出了個難題。”
芳儀將剝好的一小碗葡萄給皇后遞到了跟前,“娘娘吃點。疆域之地新進貢來的無籽葡萄,奴婢剝皮的時候都覺得甜呢。”
皇后哪里有心思吃,看著這一碗葡萄跟看苦藥湯子似的,到是又把鳳羽珩給的藥丸子拿在手,很是欣喜地道:“那丫頭真是有辦法,這么好的藥都制得出來,也虧得她有些孝心,不然本宮這病怕是也難好。”
芳儀無奈地道:“有個事,奴婢原本不想跟娘娘提早說,怕擾了娘娘養病的心。還打算私下查著,待查明了再來稟告。不過想來想去都不知該從何處下手,只能請娘娘給拿個主意。”她將鳳羽珩之前的話又跟皇后講了一遍,然后問道:“娘娘,您看這件事是從太醫院查起,還是從后宮?”
皇后好半晌都沒說話,像是在想著什么,直待芳儀想要再問一次了,這才聽到她幽幽地說:“宮里事非多,終于也算計到本宮頭上了。查了又能如何?這事兒敢做,那就是不怕查,因為你根本也什么都查不到。這么些年下來,宮里的無頭冤案還少么?”
“娘娘的意思是……不查?”
“沒說不查,只是眼下顧不上這個事。”皇后滿腦子都是云妃到底在不在宮里,這個事情不弄清楚,她心里總是不安。
芳儀想了想,道:“奴婢到是覺得,這個事兒咱們就只能跟一人合作,那便是濟安郡主。不管云妃娘娘在不在宮里,咱們估且盯緊了元淑妃那頭,一旦她那頭有了什么動靜,立即就傳到宮外去。至于究竟該怎么做,想來若是真有事,郡主和九殿下應該比咱們急。如果沒事,不妨也賣她個人情。”
皇后點點頭,贊許地對芳儀道:“真是越來越聰明了。”這主意一出,她心情也好了起來,剝好的葡萄一顆一顆扔到嘴里,“恩,很是甜呢。”再想想,又提醒道:“管住嘴,此事萬萬不可傳到皇上耳朵里,他一著了云妃的事就容易沖動,這朝廷可不能因此而亂啊!”
且說存善宮,元淑妃那頭,經了鳳羽珩的那番震懾,到讓她有些猶豫起來。仔細一想,這事兒之前確是自己太魯莽了些,云妃在宮中雖不是居最高位,但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卻是不同,這宮里的任何一個人,包括皇后都不能走進天武帝的心里,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那年天武帝微服出宮,在一處山寨子里遇到了云妃。自從有了云妃,宮中再沒添任何一名妃嬪,他也更是沒寵幸過任何一名妃嬪。這么些年來一直獨居昭合殿,只與個太監為伴,跟皇后都不過是在人前做做樣子罷了,對她們這些妃子,卻是連樣子都不愿做的。
這樣的一個存在,她但凡去碰,不管成與不成,都是觸了天武帝的逆麟。成了,贏不回天武帝的心,敗了,就是萬劫不復。
元淑妃想明白這層道理,不由得起了后怕,一個激靈打起,整個兒后背都濕了。正準備跟月秀吩咐去此事莫要再提,卻見那跛腳的太監榮真又進了來,到她面前小聲道:“主子,月寒宮那頭又有動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