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雪大天黑,鳳羽珩的馬車調轉了方向,后頭三輛車根本就未曾查覺,就連那個死了的車夫也好巧不巧地倒在了一個雪堆里,立時被積雪覆蓋,血跡都掩埋在雪下了,幾乎沒給街道留下半點痕跡。
沉魚坐的那輛車是離鳳羽珩最近的,趕車的車夫就覺得二小姐的車跑得實在太快了些,他也沒敢跟,畢竟路滑,還是穩妥些好。
當鳳羽珩的馬車停到御王府時,剛好門房在清掃門前積雪。
那門房看到馬車時愣了一下,因為班走是暗衛,基本不在人前出現,這門房根本也不認得他。就準備上前問問他們是什么人,就見車簾子一掀,鳳羽珩的小腦袋從里面鉆了出來:“我是鳳家二小姐。”
只一句話,那門房一個激靈打起,立即將鳳家二小姐與未來御王妃的身份融合到一起。再仔細去看鳳羽珩,果然是他曾在上次雪災時于百草堂門前看到的模樣。
于是二話不說,立即著人將府門大開,直接讓班走趕著車進了院子。
鳳羽珩第一次來御王府,卻也沒了心情多做打量,一下了車就看到周夫人迎面而來,一見鳳羽珩與班走這樣子,便知定是出了事,趕緊就把人讓到內院兒。
人剛進內院兒,還不等繞過回廊,就見白澤推著玄天冥正往這邊迎上來。
兩人一對視,鳳羽珩立即微搖了搖頭,給了個安心的眼神,他這才略微的放下心來,卻還是沖著鳳羽珩伸出了手。
她小跑著向他奔去,很自然地兩手相握,同時道:“路上出了點事,但我沒受傷。”一邊說一邊接替了白澤去推輪椅。
“屬下著人去查。”白澤說了這么一句便離了開,連帶著班走以及周夫人也沒繼續跟著二人。
鳳羽珩推著玄天冥往回走,在玄天冥的指引下,一直進了他的臥寢。
玄天冥的臥寢極大,光是隔間就隔了四段,可她哪里有心情參觀,一進了屋馬上將房門關好,再將手中箭支往前一遞:“你看看這箭。班走說不像是大順的東西,但我看不懂。”
他將箭拿在手中,只看一眼便皺了眉:“宗隋之物?”
“宗隋?”鳳羽珩愣了,“東邊的?”
“對。”玄天冥點頭,再道:“可宗隋人并不擅騎箭,雖也有弓箭手,卻也只是做常備之用,沒有什么突出的。”
“這箭力道極大。”她將那箭縱穿馬車實木車廂,又射死車夫的經過講出,又補充道:“第二支箭射來時,班走就怕再有偷襲,還故意將車拐著彎的趕,卻還是被射了進來。”
玄天冥聞聽此言便有了定數,“那便是千周了。為掩人耳目故意將宗隋的箭支拿來。可再如何掩飾,這種手法射出的箭,全天下也就只有千周的神射有這般本事。”
鳳羽珩瞇起眼,千周神射成功地刺激到她的神經,她還記得在西北大山里時,玄天冥就傷在千周神射手中。
“誰說就只有他們有這本事。”她冷哼一聲,“待我為你培養出一支神射隊時,再與那千周的射手比一比,看看誰家的本事更大。”
玄天冥對鳳羽珩的話從不懷疑,更何況他早已見識過這丫頭的箭法,眼下若說她也會那種能轉著彎跟隨目標跑的箭法,他一點都不懷疑。
“元王府的事我聽說了。”他將人拉到自己身邊,放下那箭,話題直轉到今日壽宴,“老三的謹慎真是一年比一年更強,一套白水晶頭面,到能讓他聯想到當年那個妃嬪,到也是我們輕敵。”
鳳羽珩伸手去捏他的腿,一邊查看情況一邊與他說話:“不管他是否真的識破都沒有關系,這種心理烙印不是一下子就能表現出來的,他若真迷信到去信鳳沉魚那個什么鳳命的傳說,那這烙印打得才叫好。石膏還要再打些日子,差不多七天后我幫你拆掉,再恢復月余就可以走路了。”
她欣慰地看著他,這腿能恢復到這樣的程度,總算是讓她松了口氣。
其實今日在元王府本不該那樣子嚇那些姑娘,只是玄天冥這腿是她的一片逆鱗,能否治得完好如初她自己心里也在打鼓,哪里容得別人再說三道四。
“你的醫術我放心。”玄天冥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丫頭,突然就有些懷念西北深山的初遇。那時他們萍水相逢,一說話就爭吵拌嘴,如今想來,到是十分有趣。
“你不放心也沒有別的選擇。”鳳羽珩抬頭看他,“你這腿我若治不好,普天之下便也再沒人能夠治好。玄天冥,遇到我,你偷著樂吧!”
他沒偷著樂,他是明著樂的,剛懷念起當初的拌嘴,她便這樣一句嗆了出來。一瞬間,就好像又回到了西北的大山,面前這丫頭剛剛用石頭子兒打完人,正扭過頭來跟他吵架。
“別笑了。”她翻了個白眼,“你的情報組織這兩天有沒有新的消息?”
玄天冥點頭,“有。老三的兵有一部份從北界撤回,但是不多,看起來不像是忌憚大皇兄而回,到像是在與我們周旋,掩人耳目。那些撤回的兵集中在了甘州,他在外頭的私設的大本營。”
“你的意思是,他根本不信皇上對大殿下的這一番表示,已經在懷疑是我們做的扣兒?”
“有可能。”玄天冥想了想,又道:“但他的兵卻在北界第三城停了下來,并沒有繼續往前推進,再過幾日應該就能跟你父親匯合了。”
“你跟他叫鳳瑾元就好。”她頂不愿意聽“你父親”這樣的話,“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玄天夜不上當,執意將大部份的兵馬都往北集中去,再與千周國結成一黨,那股勢力一旦形成,他會不會立即發難?”
玄天冥搖頭,“不會。皇位若能明正言順的拿到,誰也不愿意通過武力解決。但總不能放他的兵馬在北界太久,到時候與千周國結交過深,于大順來說早晚都是一塊心病。對了,”他突然又道:“鳳瑾元已進入災區,不出我所料,的確有千周國的人與之秘密接觸。但意外的是,找他的人,是女人。”
“女人?”這個消息鳳羽珩也有些意外,女人找鳳瑾元干嘛?
“探子還在繼續打探消息,咱們除了等,也沒別的辦法。老三這人行事謹慎,就算他對大皇兄一事有所懷疑,也絕對不會不做一點準備,咱們且靜觀其變,”他將手撫上她的發,忽就轉開話題,“你怪不怪我把你拉入這皇權斗爭中?”
鳳羽珩愣了一下,老老實實搖頭,“不怪。雖然不愿承認,但我畢竟還是鳳瑾元的女兒,生在相府,即便遇上的不是你,也還有別人。鳳瑾元總不可能把我許給一個普通百姓,相府的女兒,不管嫡庶,都是要配王候將相的。所以這斗爭,我逃不開,也躲不過。”
“只是并不喜歡,對嗎?”他看出她眼中些微的厭煩,“你才十二歲,哪里是過這種日子的年歲,終究是我不好,沒能給你踏實安穩。”
“怕是換了別人,我過得還不如現在。”她笑了笑,有童顏,卻又帶著無盡傷悲,“若有可能,我希望等我長大了,便可以過安穩無爭的生活。但若注定沒那個福氣,我也不會埋怨誰,你刀風劍雨,我陪著你便是。玄天冥,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人,就像生命,你在我在,你亡,我也是要拼了性命給你報仇的……”
玄天冥親自將鳳羽珩送回縣主府時,鳳家的人正提著燈籠聚在門前。安氏和姚氏不停地問跑來跑去的下人:“可有二小姐的消息?”
下人紛紛搖頭,又馬上再出去找。
想容急得直哭,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道:“都怪我,要是跟二姐姐坐一輛車回來,也不至于這樣。”
姚氏心里著急,嘴上卻得勸著孩子:“就算你們坐一輛車,結果也是一齊把你們兩個全丟了。快別哭,咱們再等等,沒準兒很快就能回來了。”
沉魚也披著斗篷等著縣主府門口,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她竟是比姚氏還要著急和關心鳳羽珩的安危,不但把自己的下人全都派了出去,自己也時不時的跑幾步在周圍不停地找著。
這時,就聽街道的另一頭有黃泉的聲音揚了起來——“二小姐回來啦!”
一句話,眾人皆是松了一口氣,特別是看到帶著御王府標記的馬車往這邊駛來時,姚氏便更是放心了。
鳳羽珩晚回府,鬧了個小插曲,大家都信了她的解釋,只當半路遇到了御王殿下,便跟著去御王府坐了一會兒。
卻不知,鳳羽珩在當日深夜便派了班走出府,將那死去車夫的尸體給搬了回來并送還給家里,給了銀子令其好好安葬。那銀子多得足以讓那家人一口咬定人是病死的,可那只箭,卻讓鳳羽珩做了一夜的噩夢。
第二天醒來時,黃泉正坐在她的床榻邊用一只帕子給她不停地擦著額頭。
就覺得陣陣頭疼,身上也有些發冷,鳳羽珩馬上意識到自己八成是生病了。
“小姐昨兒受了風寒,奴婢早上過來時才發現您在不停地出汗。”黃泉換了塊帕子繼續擦,“都擦了一早上,可是怎么也擦不干。”
她強撐著坐著起來,把身上壓了幾層的被子都踢了開,“這么捂著能不出汗么。”她都無語了,終于明白為什么小孩子一發燒老人就說要捂汗,敢情是打古時候就流傳來的。“去換涼帕子,不要熱的。”
黃泉反對:“本來就病了,怎么還能再用涼帕子呢?”
鳳羽珩無奈,“就是因為發熱,所以才要給我降溫,而不是加溫。去吧,聽我的,我是大夫。”
黃泉一想也對,她家小姐是神醫,哪里有這點小病都醫不好的道理,于是趕緊跑出去換帕子。
可是很快地便又跑了回來,一臉興災樂禍的樣子跟鳳羽珩說:“五殿下果然派人來跟四小姐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