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懷疑是對的,紈绔子弟不都是揮金如土嗎?摳搜成他這樣,憑何成為紈绔?”
秦馳也覺得楊應榮有點違和。
再想到此人去了五城兵馬司當差。
他又補充道:“我讓洪叔再查一查他。”
“那有勞相公了。”
宋錦抽回了手,到一旁的椅子坐下,還順手抽了旁邊書架的一本書,“這些年讓人盯著楊家旁支的人。藏污納垢的事有一些,但單獨曝露出來沒一件能傷不到楊氏本家,就算全部曝光,也傷不了楊閣老。尤其是袁家這樣了,陛下都能保下來,輪到楊閣老怕是也差不了多少。”
“除非讓陛下知道楊家算計他。”
秦馳端起了銀耳羹吃了起來,“這涼涼的,是冰凍過?”
“哪里有冰,是放到井里涼過。”宋錦回想到讓明成帝知道真相的可能,“洪叔那里有證據嗎?”
秦馳搖頭,“我問過了,沒有。”
宮中眼線傳遞消息,只是一張字紙。
按照習慣看過之后便會銷毀。
宋錦可惜的神色一閃而過,“那就先這樣。”
旋即低頭翻閱了手中的書籍,是一本雜記。
秦馳吃著銀耳羹之時,不經意的抬眸看向旁邊的宋錦。
傍晚上的她去了妝容。
柔和的燈火下,靜坐于滿是歲月痕跡的書架前,身著淡雅的水墨色長裙,衣擺上繡著幾朵幽蘭,隨著翻書的動作輕輕搖曳。
面容如同精雕細琢的瓷器。
溫婉淡泊而寧靜。
一對眼眸宛如秋水中的明月,既明亮又清澈,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深淵。那雙纖纖素手握住的經卷,正沉浸于書海之中,恬淡而自足。
仿佛受到了感染般,秦馳白天那一絲絲浮躁的心情,在這一刻突然間消散了。
當初他娘親不允許他入朝為官,不是沒有道理的。
秦馳真正進入了官場,便有幾分理解母親苦心。然而,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以后的安寧,為了以后可以堂堂正正活在陽光之下。
當晚有名剛正的鄭御史家里。
同時收到了數封信,內容不就是舉報翰林院毛少杰的,這信還是不同人寫的。
鄭御史道:“這毛少杰得有多招人恨?惹得這么多人一同來舉報他。”
“莫不是又有人想把老爺當槍使?”一旁的鄭夫人正縫著件衣袍。
鄭御史摸了摸胡須,“當槍也是說明老夫有價值,待我明日去打聽打聽,若是確有其事,我便寫著折子參他一本。”
“又要得罪人了。”
鄭夫人憂心忡忡道,“這滿朝文武都快要被您得罪光了。”
“彈糾不法,御史之責。我有分寸。”
鄭御史自己心知肚明。
不豎立個疾惡如仇、剛正不阿的形象,憑啥當上御史?真以為什么人都能當御史,當上了又沒點兒功績和建樹,一樣會招來罵名。
御史承擔監察百官的職責,最容易受百官排斥。
鄭御史心里磨刀霍霍要揮向毛少杰,決定明早就差隨從去打聽。
第二日,大朝會。
晨曦初照,皇城內五龍橋上銀霜點點。
石階間透著冰冷,鐘聲悠揚。
金鑾殿前,御林軍肅立,銀盔甲映日生輝,神情如磐石般堅定。朝臣們沉穩的步伐,回蕩在寂靜的宮墻之間。
殿內,龍椅之上,明成帝神色嚴峻。
旁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高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一旁,有名御史手持朝笏站了出來,向皇帝奏報:“臣參翰林院掌院顏顯清性情怠慢,玩忽職守,致使翰林院官員日日不務正事,爭來斗去,人心不古,文風敗壞,朝廷文治大受虧損。”
翰林院的官員不用上朝。
不代表朝會上沒有翰林院的人。顏顯清在禮部有兼任郎中之職,這會兒也是在朝堂上面,在明成帝看過來的時候,顏顯清跪于殿下,額頭觸地,雙手緊握,汗水浸濕了朝服。
他的心中涌動,深知一旦罪名成立,等待他的將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站出來參他的人,是袁御史。
是袁尚書旁支的人,大概是知道他昨天警告毛少杰,今日就來參他一本,這是要先下手為強。
朝臣們低頭默然,呼吸凝重。
仿佛怕打擾到那凝固的空氣。
他們的內心各自翻騰,有人心里對顏顯清剛升掌院就被人找茬很是同情,也有人在心里幸災樂禍和看好戲。
皇帝緩緩開口:“顏愛卿,你有何辯解?”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顏顯清很快就穩住心神,開始替自己辯解,“陛下,微臣剛上任掌院,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月,得做了多大天怒人怨之事,才能致使朝廷文治大受虧損?”
這話一出。
其他人都默了。
這個月翰林院沒傳出丑聞吧。
翰林院鬧騰也是在自家那塊地,朝廷各個部門還沒見得有翰林院的平靜。
明成帝又勾唇問道:“袁御史,輪到你說了。顏顯清問你,他干了什么?”
袁御史抹汗。
昨日他收到舉報信。
毛少杰是誰?是袁尚書的女婿。
當即袁御史拉著毛少杰去袁府一趟,袁尚書讓他們按兵不動,被參了也無所謂,等以后他回去工部,把他調去六部。
誰知等袁御史和毛少杰離開。
中途收到消息說鄭御史也收到數封信。
按照鄭御史的為人,必定會參他。
毛少杰腦子一熱,索性請袁御史參顏顯清一本,說不定能把水給攪渾了。
這個時候,袁御史只能堅持己見。
顏顯清反駁。
最后說著說著,便牽扯出了秦馳和毛少杰。
從翰林院里被召去大殿。
秦馳和毛少杰進殿便向明成帝行叩拜禮。殿上發生什么二人很快就清楚。
明成帝問:“你們二人有何要說的?”
秦馳沉默未語。
毛少杰伏跪于殿前,只覺一股寒氣自脊梁骨升起,但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搶先辯解:“秦大人少年輕狂,恃才傲物,微臣素來愛才,見其剛接手事務,難免生疏,便對其指點一二,本是出于一番好意,奈何秦大人非但不領情,還私自停掉微臣事務……或許是顏掌院護著他才會有恃無恐吧,請陛下明察。”
這是把臟水全潑向秦馳。
還暗指顏顯清徇私枉法。
宮殿內的氣氛,格外嚴肅與靜穆。
明成帝看向秦馳,“秦狀元怎么說?”
“陛下,微臣行得端坐得正,無愧于心。只是毛待讀一張嘴顛倒黑白,實乃令人寒心。”
秦馳忍無可忍似的,將他上任以來的經歷一一道出。
沒有夸張也沒有添油加醋。
僅是用很平淡的語句,將事情娓娓道來。偏生說得那個真情實感,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秦馳哽咽似的道:“陛下,微臣自打上任以來,也就昨天能正常下衙和睡個好覺,誰知今日又……”
連明成帝都心酸了。
其他人更不必說。
只有袁尚書一系心里暗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