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洪就將徐埕之事告知,道:“下官雖不贊同徐大人南遷的言論,卻也不覺得他當為此提議付出代價,既然是朝議,自然是什么意見都提得,用不用,怎么用,當在陛下。”
于謙頷首。
潘洪覷著于謙的臉色,見他面色平和,就繼續道:“何況,當時的確情況危急,附和徐大人的官員不少,其中不乏三品以上的高官,陛下都能寬而待之,為何獨獨對徐大人例外?”
于謙為皇帝說了一句:“陛下覺得徐埕無忠勇之志,危急之下,一個錯誤的提議,附和者眾,很可能帶來滅頂之災,當時提議斬殺南遷之臣的是我。”
潘洪聞言有些尷尬。
倒是于謙面色還如常,道:“不過,當時是為震懾,此一時彼一時,徐埕等人已于朝局無礙,大可寬容些。”
潘洪連忙應是,還道:“徐埕若是無能之人,下官也不會提他,但近日下官與他攀談,發現他于治水上頗有見地,陛下將他荒廢在翰林院,實在是可惜了。”
于謙也知道徐埕在水利工程上很有才能,故兩次為他說情,但新帝都不喜,他總不能勉強皇帝。
他是要做良臣,不是要做權臣,一定要皇帝按照他的想法來做。
于謙也聽出了潘洪的意思。
潘洪這是起了愛才之心,覺得徐埕難得,所以想替他說情。
而潘洪在新帝面前說不上話,這是想去找潘筠求情。
于謙垂眸,并不想潘洪去找潘筠。
這種事一旦開始,后面只怕就剎不住了。
但……攔著有用嗎?
若攔不住,還不如以此事去試探。
略一思索,于謙便笑道:“如今能為徐埕在陛下面前說情的,也只國師一人而已,潘大人或許可以找國師一試。”
潘洪瞬間清醒過來,沖于謙笑了笑,沉思著回家。
徐埕于國家有利,是舉賢不避,還是為了潘筠閉口不言?
潘洪一臉糾結。
潘岳從國子監回來,聽他爹說完,當即道:“您還是去找小妹吧。”
潘洪瞪大雙眼:“為何,你不是一直勸我,不讓我去找筠兒嗎?”
“我攔著您,那是因為不論是家事,還是那些人的事,都不值得小妹花費心力,但這件事值得,您既然覺得徐埕是可用之才,那就由小妹來做決定。”
潘岳道:“不過,我看小妹未必喜歡用他,那徐埕才情的確不差,但人品太次,過于鉆營,非正直之人。”
潘洪不悅:“你才見過人家幾次,從哪里看出他人品不佳的?提議南遷的確失了些戰略和勇氣,但當時……”
“不僅為此事,”潘岳道:“爹,在小妹當國師前,徐埕與您同朝為官,您可見過他?”
潘洪沉默。
潘岳道:“您都沒見過他,而小妹一當國師,他就來討好奉承您,這和那些堵在家門口送禮的人有什么區別?只不過他更持久,更厚臉皮,眼光也更好罷了。”
潘洪:“……那你還讓我去找筠兒?”
潘岳笑了笑道:“爹,小妹能當國師,定有自己的判斷力,您又不是要勉強她一定要達成所愿,把徐埕推到她面前就是了。”
潘岳同樣希望潘洪養成正確的習慣。
潘筠和潘家是斷不開關系的,此時彼此冷淡,不過是為了向天下、向朝臣表明態度。
潘家無意依附潘筠獲利;而潘筠也無意扶持潘家,像王振一樣把家中子侄都安排進朝中。
他們想向天下人和朝臣傳達出,他們會公平、公正的參與到朝政之中。
而現在,徐埕便是他們和潘筠恢復正常來往投出去的石頭。
潘洪聽從潘岳的建議,去欽天監里求見潘筠。
自妙真他們離京,潘筠每天有更多的時間修煉了。
她被潘小黑從入定中撓醒,知道潘洪等在外面,立即起身,一臉高興的出去把人接進來。
潘洪等在外面有些忐忑,主要是欽天監里窺視的目光有些多,讓他有種逃離的沖動。
他腳步輕挪,正想干脆轉身離開時,潘筠笑著出來叫了一聲:“潘大人——”
潘洪:……
潘大人回神,拱手行禮:“下官見過國師。”
潘筠無視那些窺探的目光,笑著側身:“潘大人里面請。”
潘洪跟著潘筠走進后殿一間房里,一進門,潘筠就啪的一聲將門關起來,轉身就沖潘洪甜甜一笑:“爹——”
潘洪:“怎么不是潘大人了?”
“那是人前,這里沒人,我還設了結界,”潘筠笑嘻嘻的拉著潘洪坐到蒲團上,哀嘆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當國師和當皇帝一樣,都不能自在。”
潘洪緊張起來,小聲道:“這話也是能亂說的?”
潘筠手指在嘴巴上一拉,笑道:“我以后一定閉緊嘴巴,再不亂說。”
潘洪嘆了一口氣:“你到底為何要當國師啊,你之前多自在,我也不要求你還俗成親生子,只要你高高興興地就行,結果你……唉”
潘筠道:“既然踏出了這一步,女兒便不悔,好在爹和兄長們理解我,我不見你們,你們便不來了,我就知道你們懂了。”
潘洪板著臉道:“我還是傷心了的。”
潘筠一聽,當即道:“那爹還是不夠了解信任我,爹,我要傷心了。”
潘洪:……
他說不過她。
潘洪悲哀的發現,三個孩子,除了老二,他誰都說不過。
父女兩個嘻嘻哈哈的嘮了一下家常,潘洪才說起他此次來的目的。
潘筠依舊笑瞇瞇地:“爹,您這么愛惜徐埕之才?”
潘洪:“他有大才。”
潘筠笑著頷首:“我知道了。”
只說知道了,卻沒說答不答應。
潘洪也不追問,父女兩個一起用了一頓飯就離開。
潘洪進宮找潘筠不是秘密,不僅徐埕很快知道,等著潘筠的反應,朝臣們也都盯著看。
但一日,兩日,三日,潘筠都關門修煉,一點找皇帝的意思都沒有。
還是皇帝來找潘筠進行心理療愈時順口問了一句,潘筠才提到徐埕。
朱祁鈺:“朕還以為國師會第一時間找朕為徐埕說情呢。”
潘筠笑了笑道:“陛下,貧道說過,我可以為陛下答疑解惑,卻不會主動參與朝政,我有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朱祁鈺立即問:“國師對什么感興趣?”
“天文、地理、算術、工器、醫藥和慈善,”潘筠道:“這些全是我感興趣的東西,除此外,除非陛下問我,我不會多言。”
朱祁鈺聞言沉默了一瞬,就問道:“那潘道長覺得,朕該用徐埕嗎?不僅令尊,于大人也多次向朕提起徐埕。”
潘筠道:“陛下不用徐埕是因為覺得徐埕是個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