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了大半個晚上的星星,第二天都起晚了。
曹吉祥辦公回來吃午飯,路過他們的院子時看見他們正蹲在石階上漱口刷牙,一時無言。
潘筠刷牙之余,還抬手和他打招呼:“曹大人,你下衙了?”
曹吉祥深吸一口氣,努力扯了扯嘴角,最后還是決定放棄,直接走進這個客院:“潘道長,聽說王璁買了一棟大宅子?”
潘筠:“是租,不是買,是民宅,主要用做庫房,不是大宅子。”
這就是你一直賴在市舶司不走的原因嗎?
潘筠刷完牙,隨手將牙刷倒立放在杯子里,問曹吉祥:“曹大人,勾結海寇劫殺使團的幕后主使查出來了嗎?”
曹吉祥轉身就走:“此事當去問陸知府和龔將軍。”
潘筠在他身后大聲道:“此案發生在海上,也在市舶司的范疇內,曹大人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這就是曹吉祥越來越嫌棄潘筠的原因。
之前有多歡迎,在白銀運去京城,她隔三差五和他打聽幕后主使時,他就有多嫌棄。
曹吉祥覺得,他本來就不多的頭發掉的更利害了。
誰能把她從市舶司里帶走啊?
潘筠帶著師侄們準時出現在曹吉祥的對面,陪他一起用午飯。
下人們對此已經習慣,非常自然的給他們盛飯。
潘筠接過碗筷,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微微點頭,問道:“曹大人,算一算日子,白銀應該到京城了吧?”
曹吉祥神色和緩不少,微微點頭:“算日子,就是這兩日到的。”
潘筠:“那曹大人還在等什么?離朝廷封印只有十二天了,要是此時開海禁的圣意傳來,您不得為此提前做準備嗎?”
曹吉祥:“市舶司早準備好了,此時要處理的是一些瑣碎事,還有查勾結海寇的幕后主使,我還需要準備什么?”
潘筠:“您做的準備都是針對出海的商人,卻忘了漁民和小商小販,您做好區域規劃了嗎?海禁打開后,這些人不會影響到海貿的大船和大商人。”
曹吉祥一愣,思索后微微點頭,但又很快反應過來:“你怎么知道海禁一定能開,且會在年前封印前到達?”
潘筠感嘆:“白銀送到陛下面前,若是這樣都不能開海禁,那我們還是別為此費心了,趕緊拎上包袱回家算了。”
和曹吉祥相比,陸明哲就要有地方管理經驗得多,他已經在為此準備。
所以他上門來找曹吉祥,和市舶司合作劃出一部分區域,不讓漁民靠近,專門做大船運轉之地。
這也是為了保護漁民。
畢竟,漁民的小船要是被大船卷進去,受傷、受損的一定是漁民。
除此外,陸明哲還找來不少造船的工匠和商人,直接以知府衙門的名義定制了一批漁船放在碼頭上,他打算以低廉的價格租給無力造船的漁民。
泉州的大商人們聞風而動,開始有人造漁網,租鋪面準備收購海貨,還有人開始請工匠打造大船……
龔夏和陸明哲關系還不錯,忍不住勸他:“圣意未下,你就做這么多事,萬一不成,這個責任你如何承擔?”
陸明哲嘆氣:“大概會被罷官吧。”
龔夏沒有看到他有一點擔憂難過,反而有點興奮的樣子。
龔夏:“……你,不會是想借此脫身吧?”
陸明哲一愣,眼睛大亮,一臉驚喜的看著龔夏:“龔兄,還得是你啊,我怎么沒想到這點?”
龔夏:……
他連忙勸道:“不就是一個劫殺使團案嗎?你拿自己一輩子的前程去賭,多不值得,你們十年寒窗苦讀……”
“二十三年!”陸明哲一臉嚴肅的糾正。
龔夏一愣:“什么?”
陸明哲道:“陸某五歲啟蒙,苦讀二十三年方考中進士。”
龔夏扶額,青筋微凸,他壓下吐槽的話,勸道:“所以你更應該珍惜啊。”
陸明哲但笑不語,說得輕巧,難道他現在沒珍惜嗎?
上次大牢失火,差點把他一條街都燒了,幸而一群道士住在不遠處的道紀司,有他們幫忙,這才沒讓大火蔓延,還救出不少犯人,不然……
陸明哲暗暗磨牙。
再往下查,那些人只怕真的會要他的命,但……管他們呢,先把開海禁一事準備好再說。
他有九成九的把握,海禁會開。
若不開,只有一種可能,國蠹是最上面那一位。
龔夏勸不住陸明哲,只能由著他大刀闊斧的做著各種準備。
旁邊的州府受其影響,也悄悄的做起準備,只是不敢像他一樣邁那么大的步子,生怕扯到蛋。
臘月二十一,大寒后的第二天,開海禁的圣命終于到達泉州。
陸明哲捧著圣旨哈哈大笑,當即讓人照著圣旨寫公告,然后曉諭各縣。
泉州城的百姓最先得到消息,然后鄰里相傳,親友相傳,到第二天,住在城外犄角旮旯里的老舊漁民們聽到了消息。
這些人,絕大部分是佃農,只能靠給地主種地或打短工過活,聽說海禁打開,他們可以下海捉魚,皆一臉不可置信。
“假的吧?以前也有人謠傳說要開海禁……”
“這次不是假的,是真的!衙門都貼出公告了——”
有人往縣城跑,想親眼去看一看公告;
也有人往海邊跑,還專門選有人看守的海邊。
到了一看,那一片用漁網拉起來的口子打開了,漁網和雜物皆不知所蹤。
就連曾經攔路的白骨山上的白骨也被清理掉,全被衙役們挖了大坑掩埋。
本來陰森恐怖的小道被清理出一條大道來,陽光灑下,刺得人眼睛酸疼。
聚集而來的百姓目光炯炯的盯著另一頭的兵士,問道:“官爺,外頭有流言,說是海禁開了。”
站在另一頭的兵士道:“不是流言,是真的,陛下圣命,泉州開海禁。”
百姓們一臉不可置信,有些眩暈,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然后一邊盯著兵士的臉,一邊踏出一只腳,見他沒有阻攔,也沒有喝止,當即“嗷”的一聲,拔腿往大海沖去——
身后的人群“啊啊——”跟著蜂擁沖去,海風撲打在臉上,他們好像真的越過兵士光明正大跑到了海邊。
狂嚎聲不止,他們一腳踩進海水里,就好像打了勝仗,贏得全世界一樣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