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想逃？”
李衍眼底寒芒乍現，身形已如離弦之箭般縱出。
此刻無人阻礙，陰司兵馬順利降臨！
四周瞬間被濃稠的黑暗吞噬。方才落雨的濕潤地面，頃刻間被源自幽冥的森冷煞炁凍結，凝結成一片晶瑩寒冰。
那道呼嘯的魔氣速度驚人，詭譎地隱沒在夜色帷幕之中。
后方，陰司兵馬彌漫開的黑暗區域，也急劇膨脹蔓延。
李衍緊握勾牒，指訣飛速變幻維持著法術，腳下同時發力。
“轟隆！”地面應聲炸裂，他整個人如炮彈般彈射而起，瞬息躍上對面院墻，身法快逾奔雷，用出“八步趕蟬”的身法，緊追不舍。
魔氣已被鎖定，逃脫無望。
但李衍的目標，遠不止于此。
“九門陰墟”老巢被破，趙清虛攜五道魔氣潛藏京城，說不定就蟄伏附近！
只要對方動用《地官赦罪寶誥》，他就能抓住機會再次出手。
先前在津門，擒獲外域魔氣曾得一道神罡、一道罡令。
重新煉制《五方羅酆旗》不僅需要上好載體，更需集齊五道罡令，因此他攢著不敢亂用，但若能斬殺趙清虛，也值得！
深夜的京城，被一片死寂籠罩。
李衍在高低起伏的屋頂間疾馳，耳邊只有呼嘯而過的勁風。
他速度雖快若流星，但比起御空而行的陰兵，仍是慢了一線。
抬眼望去，黑暗如墨染的天幕掃過夜空，零碎星芒被盡數吞噬，沿途懸掛的燈籠也紛紛熄滅。
而那道魔氣，已逼近宣武門！
九門陰墟！
李衍瞬間洞悉了魔氣的意圖。
“九門陰墟”乃是空間夾層，其中景象變幻莫測，混雜著不同朝代的投影，稍有不慎便會迷失，京城九門正是其入口。
此刻恰是子時，正是門戶洞開之時！
旁人難以進入，但對無形的魔氣而言，暢通無阻。
想到這里，李衍心頭著急。
他若要進入“九門陰墟”，必須事先準備，以陰魂巡游。
一旦魔氣遁入其中，便只能傻眼等待。
倘若趙清虛在內施展《地官赦罪寶誥》，那即便陰兵也得退避！
嘩啦啦
電光石火間，李衍毫不猶豫地抖動左臂！
“千念”護臂上的銅錢驟然嗡鳴，周遭頓時陰風怒號，煞氣如龍卷般匯聚。
“吾非凡身，北帝之真。頭如黑云，發如亂星。上至陽境，下遍幽冥。十方世界，煞氣沉沉…”李衍掐訣，被“千念”凝聚的磅礴煞炁瞬間將他層層包裹。
煞炁旋轉中，他的身軀在黑霧中急速膨脹、扭曲，化作一個高大模糊的人形虛影。
正是《北帝神變經》：陰神變！
化作陰神之軀后，李衍頓覺身輕如無物，速度暴增。
如一道撕裂夜空的黑色閃電，直撲宣武門而去！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須臾之間。
陰神狀態下，李衍與魔氣的距離急劇縮短。
更快的，是那隊陰司兵馬，它們幾乎與魔氣同時抵達宣武門外。
成了！李衍心中稍定。
他已經能清晰聽見，黑暗中陰兵鎧甲摩擦與鎖鏈晃動的懾人聲響。
內外夾擊，四面合圍，那道魔氣插翅難飛！
但就在此刻，一股極其強橫卻又異常隱秘的陰冷氣息陡然出現。
這股氣息他并不陌生，
正是五道將軍！
魔氣作祟，驚動執掌緝拿的陰司神將出手，亦在情理之中。
然而此次的氣息之深邃磅礴，遠超以往！竟讓他無法揣度深淺…
莫非…是真身降臨？！
李衍心中驚疑剛生，異變就緊隨而至。
五道將軍的磅礴氣息猛然擴張。
所有正欲撲向魔氣的陰司兵馬，動作戛然而止！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頓挫間隙，那道魔氣“嗖”地一下，穿入了宣武門厚重的陰影之中，徹底消失不見。
什……？！
李衍瞳孔驟縮，劍眉倒豎，難以置信。
不及細想，視野中的街道陡然詭異地扭曲、拉伸！如同被無形之手壓縮了空間，宣武門在眼前倏然放大，又驀地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
再睜眼時，周遭景象已翻天覆地。
天光昏昧，日月無蹤。
唯有斷壁殘垣，腐敗民居，在濃霧中若隱若現……
正是“九門陰墟”！
陰魂被強行攝進來了？
刺骨的寒意，順著脊背直沖腦頂。
李衍瞬間拔刀出鞘，寒冽刀鋒直指四周翻涌的濃霧，警惕掃視。
是五道將軍！
祂直接將自己勾魂，拉入了這洞天密集。
這家伙究竟意欲何為…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李衍心中炸開，令他遍體生寒。
莫非……五道將軍，也是大羅法界中支持“建木”的神祇？
嘩啦啦
驟然間，遠方濃霧深處傳來潮水般的喧囂！
影影綽綽間，一支軍伍的輪廓在霧中顯現——殘破古老的旌旗耷拉著，各色銹蝕斑駁的鎧甲裹著千奇百怪的身影：獸首人身的猙獰，面容死白的冰冷，還有頭顱上鮮血淋漓的詭物……
雖狀若妖魔，卻紀律森嚴，隊列整齊，肅殺凜冽！
是陰司兵馬！
李衍瞬間了然。
在此地，這介于大羅法界與人間的夾縫秘境，這些本無法在人世清晰顯形的存在，終于露出了模糊的身影。
嘩啦啦！
黑壓壓的軍陣同時抬手，剎那間，無數漆黑沉重的勾魂鎖鏈如毒蛇狂舞，帶著刺骨的陰風呼嘯而出，撕裂濃霧，好似釘入虛無之中。
橫豎相連，封天鎖地，好似一張大網。
莫非，這便是天羅地網？
勾魂索神通，還有這等妙用……
“吼——！”
不等李衍判斷敵我，一聲非人非獸的凄厲嘶吼便穿透濃霧，震得人心神搖曳。
魔氣被堵住了？
李衍眉頭微皺，心中更加疑惑。
若五道將軍并無包庇之意，那方才為何在宣武門前阻撓陰兵抓捕？
又為何將自己強行勾魂帶入這兇險之地？
疑竇叢生之際，濃霧中那道披覆金甲、偉岸雄壯的身影再次浮現。
看不清面孔，但體型卻十分熟悉。
正是五道將軍。
雙方相距不過數丈，李衍尚不及出聲質問，只見五道將軍朝他所在的方向，輕輕揮了揮手……
剎那間，腳下“堅實”的道路再次瘋狂扭曲、伸縮。
明明李衍凝立不動，周遭的景象卻如同被無形巨手推動的畫卷，急速向后退去！
幾乎眨眼間，那隊森嚴的陰兵連同嘶吼的魔氣，已然被翻騰的濃霧徹底吞沒。
而天際，一座巍峨聳立、匾額上刻著巨大“崇文門”三字的古城門虛影，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他迎面撲來！
根本無法閃避！李衍的身影瞬間穿過了那道冰冷巨大的門扉。
門后，依舊是那些被困在街道的古代商賈殘影，上演著周而復始的絕望。
李衍腦中靈光一閃，知道這是發生了什么。
五道將軍，雖然香火漸衰，甚至有人扭曲民間信仰，稱其是五名大盜死后封神，但真正的身份卻不簡單。
其是象征和守護道路的神明，亦是陰司大神。
一些志怪傳聞中，道路上有“交道鬼”讓人迷路，亦有五道將軍化身出現，指引人們離開危險境地，所以一些道路復雜，且有問題的地方，通常會建廟供奉五道將軍。
方才他沒動，是道路扭曲。
這恐怕便是五道將軍的玄妙神通。
與此同時，李衍視野猛地向左一偏。
左側街道的濃霧驟然散開，現出一座高大的牌坊，其上四個古篆大字在昏暗中散發著幽幽磷光：長安鬼市！
牌坊后方，濃霧并未徹底散去，只是變得稀薄粘稠。
如濕冷薄紗，籠罩著整片區域。
視野所及之處，并非熙熙攘攘，而是滿目衰敗。
地面是一種赭色硬土，蜿蜒出數條看似主干、卻彼此交錯盤結的“街道”。
“街道”兩旁，矗立著形態各異的坊墻與建筑殘影。
胡風濃厚的波斯邸店尖頂輪廓、大唐風格的重檐樓閣、無不殘缺朽敗。
在這里，仿佛被時間遺忘了千年。
所謂的“集市”攤位，就錯落地分布在這些凝固的廢墟之間。
賣家與行人，皆是虛影。
它們穿著各異的服飾：粗麻短褐的唐人腳夫、翻領窄袖的粟特胡商、皂衫幞頭的胥吏、錦袍玉帶的官吏、袒露臂膀的昆侖奴……
還有更多面目不清的身影，沉默地移動著，動作僵硬、重復。
時光在此地，同樣在循環往復：
駝背老翁挑著竹編炭筐，筐內炭火紅熾，映亮呆滯無神的側臉…
幾個胡商裝束的虛影，圍在一個攤位前，僵硬比劃、似乎在爭論…
半塌的酒肆墻上，倚靠著幾個胡姬的身影。
她們涂抹著夸張的脂粉，頭簪絹花，保持著斟酒、勸酒的姿勢。
然而，她們巧笑嫣然的表情，卻僵硬得如同石雕…
這就是長安鬼市么？
李衍眼中復雜，隨即扭頭看向對面，抱拳道：
“閣下帶我來，不知有何要事？”
他此刻，正坐在鬼市破爛茶棚內。
方桌的對面，正是五道將軍，身形已經縮小，但面孔依舊模糊。
李衍心中，已隱約有所猜測。
對方之前是故意放魔氣逃入九門陰墟！
如此做為，顯然另有心思，規避天庭冥府探查。
然而，對面的五道將軍卻沒有說話。
他指了指天上，隨后微微搖頭，又伸出手指，在桌上畫畫。
塵灰散去，勾勒出一個人臉，且帶著三只眼。
二郎真君！
李衍心中一凜，連忙看向對方。
自上次之后，二郎真君就再未與他聯絡。
原本以為是對方忙碌，現在看來是出了事！
以二郎真君在人間的香火，難不成也有麻煩？
看五道將軍的模樣，他同樣不能開口泄露天機，觸犯《天條》。
李衍不清楚，天條對這些神祇的限制有多少，但肯定有漏洞。
比如借著勾牒神玉，他聽到了不少大羅法界隱秘。
這就不算觸犯《天條》。
五道將軍不寫字，只是畫了幅畫。
看來，借著信息讓他自己猜出，也能規避。
怪不得，自古以來神明啟示，都是不清不楚，占卜也一樣。
看他有所領悟，對面五道將軍點了點頭，繼續畫畫。
這一次，又畫了個兩頭寬，中間窄的線條，三眼人面在中間，一側畫了個勾牒的圖形，一側畫了道雷霆…
李衍皺眉琢磨，低聲道：“勾牒…雷部？真君這是被派去鎮守？”
若沒親眼見過大羅法界，他還真猜不出。
所謂的天庭、地府、佛界法土，都在大羅法界中，從外面看是類似樹杈狀的光斑，同在神州地界，三個光斑都有連接之處。
李衍想起，之前一次任務，雷部就曾與崔判溝通。
想來天庭陰司都有聯系，二郎神位于中間，說不定在守門。
對面五道將軍，顯然也沒想到，李衍猜得如此之快。
他點了點頭，手指越畫越快。
十字形的記號，代表五道將軍自己，與人面三眼相遇…
上面又出現一只只大手，共同握著一株樹木…
李衍半猜測，半詢問，終于弄清楚了意思。
五道將軍，已與二郎真君會面。
看模樣，已經達成同盟，且都知道他。
之前入夢求助，隨后真身降臨，又勾魂來到陰墟鬼市…
這一切，都是五道將軍順勢而為，目的是要見他！
原因，自然是那些操控建木的大手！
想到這兒，李衍心情復雜，“閣下要我做什么？”
五道將軍指了指自己，隨后畫了三炷香，又指了指自己和二郎真君的標記，畫了座山將二人包裹，又在山上畫出彎彎曲曲線條。
“要我幫你穩定香火？”
第一個，李衍很容易便猜出。
但第二個，他想了半天，才腦中靈光一閃。
“十八盤，泰山？”
五道將軍重重點頭，似乎很高興。
但當他準備繼續畫畫時，忽然扭頭看向空中，迅速揮手。
霎時間，周圍狂風大作，李衍也眼前一黑……
迷迷糊糊中，李衍緩緩睜眼。
他看向周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回到肉身之中，正躺在一張老舊的床上，對面燭火如豆，滿身酒氣的老道，正趴在桌子前，腦袋一點一點。
深吸一口氣，李衍頓時知道，這是在五道將軍廟。
那老道，正是他方才救下的看廟老頭。
被他聲音驚醒，老道連忙起身，深深彎腰拱手：
“貧道孫大通，謝救命之恩！”
說罷，緩緩抬頭，眼中滿是渴求與狂熱，
“您，可是五道尊神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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