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謨歸邙?”
沙里飛聽得糊涂,又見“金眼馮”如此興奮,忍不住抱怨道:“我說老前輩,咱讀書少,您能不能說清楚點?”
“抱歉,是老夫疏忽。”
“金眼馮”壓抑住激動的心情,開口解釋道:“老夫之所以興奮,實則因為此事,印證了老夫的猜想。”
“王玄謨此人,出身太原王氏,也是赫赫有名的大族。祖父王牢曾任南燕上谷太守,父親早逝,自幼性格孤傲,后來投靠了劉裕。”
“正史記載,對此人褒貶不一。”
“元嘉二十七年,宋文帝發動北伐,王玄謨被任命為寧朔將軍,治軍不嚴,戰略失誤,還臨陣退縮,《資治通鑒》批評其為‘南土偏將,不謂為才’,晚年又‘忘身徇國’,不虧大節。”
“但如今看來,另有蹊蹺。他是北朝玄門「陰符宗」宗主,還是太原王氏后裔,卻裝作庸才潛伏在南朝,絕非為那點榮華富貴。”
“當年始皇鎮壓六國怨煞氣,徐福主持,不僅鎮殺了六朝眾多高手,還在邙山大興土木,肯定留有什么布置,外人難以進入。”
“王玄謨晚年時,才來到邙山,顯然是拿到了進入其中的關鍵之物,這《北邙鬼錄》上,還稱其遁入邙山修陰兵術,被民間稱為「邙山鬼帥」,但自南宋后,就徹底隱匿……”
李衍眼中精芒一閃,“大宋鬼教!”
“沒錯!”
“金眼馮”接連點頭,額頭都滲出細汗,“那王玄謨得了古秦遺澤,法門又與之相合,暗中修煉這么多年,但剛出風頭便立刻隱藏,說明有什么事讓他忌憚。”
“南宋之時,鬼教興盛,諸多道門聯合,共同成立太玄正教,直接逆轉乾坤,建立大興朝,還到處捕殺鬼教余孽,使得那些妖人遠遁草原,加入金帳狼國。”
“這王玄謨,很可能也是鬼教中人,眼見時機不對,便繼續隱藏,或許最近又發生了什么,才重新開始冒頭…”
李衍腦中嗡的一聲,忽然想到件事,猛然起身,臉色難看道:“怕是有大麻煩!”
沙里飛等人,面色同樣凝重。
他們都想到了一件事。
豫州鼎!
李衍曾說過,趙長生這批人,試圖從神州龍脈深處,釣起四處游蕩的九鼎,在蜀中興風作浪的盧生,也只是其中之一。
那么,至少有九個人在做此事。
他們之前,被和盧生同時期的徐福吸引,畢竟此人名聲太大,但聽得“金眼馮”分析,這王玄謨更像是計劃實施者。
洛陽紙人案,很可能就與其有關。
還有趙驢子夫婦,也是被卷入其中。
怪不得,追查九鼎線索的申三酉,也跑來了此地,還一幅準備后事的模樣,說明已經查到了什么,且面對的敵人極其強大。
“金眼馮”見他們如此模樣,則有些疑惑,“諸位,你們發現了什么,可否告知老夫?”
李衍稍微猶豫,便將猜測講述了一番。
畢竟九鼎這件事,雖然知道內幕者不多,但早已轟傳天下,玄祭司又發出懸賞,要各地修士配合,提供線索。
陰謀之所以可怕,是因為在暗處,無人防備。
一旦大白天下,危險就減少許多。
“豫州鼎?!”
金眼馮一聽,差點把胡子揪掉,臉色陰晴不定道:“怪不得,此事發生的突然,那紙人法犀利,從未在世間顯露。”
“豫州本來就連年災荒,如今天象改變,豫州鼎萬一被取出…”
說著,這老頭一咬牙,起身抱拳道:“諸位少俠,老朽這大半輩子江湖廝混,虧心事沒少做,但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家鄉遭劫,還望諸位相助。”
“老朽就算豁出這條命,也不能讓妖人得逞!”
話未說完,竟直接跪在了地上。
“前輩無需如此。”
李衍連忙將人扶起,沉聲道:“放心,我等與那些妖人早已結下仇怨,不共戴天,即便沒有趙驢子的事,也不會袖手旁觀。”
正說著,旁邊忽然傳來呻吟聲。
卻是之前捉來的和尚。
他被呂三的毒蜂,蟄的昏厥過去,龍妍兒簡單用了些藥后,臉上浮腫稍微緩解,正幽幽醒轉。
沙里飛一聲冷笑,直接上前,噼里啪啦兩記耳光,呵斥道:“你這禿驢,真是什么都敢干,老實點交代,否則活剮了你!”
和尚雙眼浮腫,看著眾人,故作驚慌之色,開口道:“南無阿彌陀仏(fó),貧僧覺慶,何時得罪了諸位…”
他的話,帶著明顯口音。
旁邊的“金眼馮”眉頭一皺,“東瀛和尚?”
李衍愕然,扭頭道:“前輩認識?”
“金眼馮”很肯定的說道:“老夫雖然不認識,但卻能聽出他的口音,這幫東瀛和尚在白馬寺修行多年,雖說學了中原官話,但有些臭毛病還是改不掉。”
“說話愛拖尾音,動輒古文亂接白話,明顯的很。”
“東瀛人……”
李衍看著地上和尚,眼中閃過一絲殺機,若有所思詢問道:“前輩在洛陽多年,可曾記得,他們是何時前往白馬寺修行?”
“那時間可久了。”
“金眼馮”搖頭道:“約莫二十多年前吧,老夫那會兒還年輕,記得這些東瀛和尚全都穿的破破爛爛,十分狼狽,進入洛陽時,還引來不少人看熱鬧。”
“他們自稱從海上而來,仰慕白馬寺威名,歷經千辛萬苦,只求進入寺中修行,還帶了些禮物。”
“自唐以來,洛陽衰微,早已不復當年神都盛況,就連西域來的胡商都沒幾個,因此這幫東瀛和尚很受重視。”
“他們平日里很低調,沒想到竟心懷不軌…”
“哼!”
王道玄一聲冷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李衍則微微點頭,心中已有所猜測,突然開口道:“和尚,離家多年,不想念本愿寺的櫻花么?”
此話一出,那和尚頓時臉色微變。
不用他說話,李衍也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趙長生暴露后,朝廷對于其情報收集非常重視,都尉司和玄祭司同時抽調人馬,專門負責調查和追殺此人。
在東瀛的情報,因為開海也收集了不少。
香積寺那隱藏的東瀛和尚,乃是來自一向宗。
這個宗門,就是東瀛的凈土真宗,同樣不安分。
東瀛戰國之時,占有大量的神社和土地,并且有自己的軍事武裝,甚至能跟一些大名進行對抗,與織田信長進行過激烈戰斗。
豐臣秀吉一統東瀛后,對其采取了軟包子政策,依靠“檢地”和“刀狩令”,剝奪他們的土地和武裝,但一方面也給予支持,將其收服。
一向宗的和尚,大部分都已歸順。
有些仍在反抗,但大勢已去,他們也不是對手,只得加入浪人團伙,或遠渡海外避難。
李衍本以為,香積寺的那妖僧也是其中之一,或者只是被趙長生復活后收服。
但現在看來,恐怕并非如此。
如此大規模的布局,并非趙長生一人手筆。
其在東瀛也有股勢力支持!
想到這兒,李衍眼中兇光一閃,“龍姐,給他點狠的。”
沙里飛等人聽到,頓時有些詫異。
他們行走江湖,執行各種任務,少不了刑訊逼供。
普通的,沙里飛一人就能搞定。
讓龍妍兒出手,則明顯是要用蠱毒,讓對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們,還是頭一次見李衍這般模樣。
雖說心中奇怪,但卻沒人多問。
龍妍兒也不廢話,緩緩轉動右手,同時走到那和尚跟前。
嘩啦啦
一只手掌長的蜈蚣,從其袖筒中飛速爬出,渾身閃爍著金屬光彩,密密麻麻的關節移動時,還發出粗糙響聲。
看著,就令人毛骨悚然。
那和尚見狀,眼中滿是恐懼,但還是咬著牙故作沉穩,同時雙手合十,閉目念誦道:“若聞我名,至心信樂,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覺,唯除五逆,誹謗正法啊~”
經念到一半,就痛苦的尖叫起來。
卻是那黑蜈蚣已爬上其頭頂,螯牙猛然一咬,同時密密麻麻的尖銳蟲肢,也隨著身子縮緊,如鋼錐般刺破其頭皮,流出的血迅速變成黑色。
這蜈蚣蠱蟲,就連腿上都帶著毒。
毒性之猛烈,這和尚整個頭皮瞬間變得烏黑發青,原本就浮腫的臉,也漲成了醬紅色,看上去根本沒個人樣。
“我說!我說!”
他直接跪地,痛苦哀求。
“嘁!”
沙里飛滿臉不屑,“還以為是個硬漢子。”
而那和尚,也顧不上他的嘲諷,在龍妍兒停止驅動蜈蚣蠱后,開口道:“貧僧只是奉命行事,還求諸位饒我一命。”
李衍冷聲詢問道:“你可認得趙長生?”
和尚連忙搖頭:“不認識。”
似乎是怕李衍誤會,他連忙開口道:“不敢有半句虛言,真的不認識。”
“哦?”
李衍有些詫異,“那你們是受誰差遣?”
和尚聞言,頓時有些猶豫,但見龍研兒再次抬起手臂,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五一十解釋道:“我等是受法主之命而來。”
“法主就是教主?”王道玄皺眉詢問。
和尚點頭道:“也可以這么說,法主乃是本愿寺住持,與各大家族聯姻,諸多寺院領袖也要聽其命令。”
“小僧原本是東海道伊賀家的人,后來入本愿寺修行。”
“二十五年前,法主突然召集我等,說我等乃是被選中之人,將來佛國降臨后的佛子,隨后前來神都,聽從邙山鬼帝之命行事。”
李衍眼睛微瞇,“邙山鬼帝…可是王玄謨?”
和尚此時已破罐子破摔,直接點頭承認,“是,他曾經就叫這個,不過如今什么模樣,沒人見過,每次都是化作一苦行老僧,與我等相見。”
王玄謨,果然就是九人之一!
李衍又繼續問道:“他的計劃,到底是什么?”
和尚搖頭道:“貧僧不知,鬼帝從不讓人知道完整計劃。”
“洛陽城這些年日漸衰微,民生凋敝,我等的任務乃是冒充彌勒教,在鄉間暗中傳教,只待時機一到,便發動暴民沖入洛陽城破壞…”
“白馬寺可知此事?”
“不知,我等潛伏多年,都是暗中行事,負責監視我等的僧人,都已被鬼帝設局拉攏,還有城隍廟和都尉司,都有不少人被握住把柄。”
“待時機到了,就會配合我等。”
李衍冷聲道:“有個憋寶人趙驢子,可是被你們抓走?”
“還有洛陽城中紙人案,到底怎么回事?”
“趙驢子…”
和尚仔細想一下,搖頭道:“我不認識什么趙驢子,但確實有個憋寶人被邙山那邊抓走,具體什么原因也不清楚。”
“洛陽紙人案,實則是失誤。”
“邙山那邊要定三千紙人,材料都已經過煉制,但懂手藝的不夠,就讓人扮做富商,分配給城中的紙扎鋪。”
“本來沒事,但沒想到有個紙扎鋪的店主,懂得些玄門術法皮毛,發現了紙人蹊蹺,好奇之下用朱砂點了眼睛,就此殞命,紙人也提前活了。”
“我們來鬼市,也是受了命令,金眼馮放出風聲,打探鬼帝根腳,便干脆將他關入大牢,我等受命埋伏,將參與此事者全部清除…”
聽著和尚訴說,李衍也理清了前因后果,沉聲道:“何時發動?”
和尚低頭道:“我們也不知,收到的命令,是在黃河倒灌洛陽之時,便發動暴亂,攻入洛陽,破壞所有道觀寺廟,還有洛陽王府的幾個大殿。”
“黃河倒灌…”
李衍心中一動,“河洛商會在祭河伯,說不定與之有關。”
沙里飛頭疼道:“千頭萬緒,且敵人勢大,還不知多少人潛伏其中,不好辦啊…”
“再難,能有成都府難?”
李衍搖頭道:“這王玄謨自稱鬼帝,多半是弄了眾多厲鬼陰兵,至今藏頭露尾,說明有所顧忌,豫州中原腹地,能壓他的人可不少。”
“少林!”
金眼馮立刻點頭道:“沒錯,少林距此并不遠,快馬加鞭,三日便可來回,但老夫混跡市井,跟那些高僧并無交集。”
“沒事。”
李衍沉聲道:“因成都一事,神州玄門已提起警惕,老沙,你和道長還有武巴,立刻前往少林傳信,找智通禪師,青城大會上曾與我聊過此事。”
“他們會聯系豫州守軍,就算整個洛陽都亂了,也能平息。”
說著,看向遠處,“我們去探邙山,先把趙驢子救出來……”
如果侵犯了你的權益,請發郵件至:admin@shuquta,我們會及時刪除侵權內容,謝謝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