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蟲是上古異蟲。
山海經中有記載,模樣很古怪,渾身長滿昆蟲鱗甲,卻如蛇一般蜿蜒而行,且精通土遁。
煉成本命蠱后,又有變化。
體型明顯縮小了許多,只有一指長,渾身黑鱗,依舊是蛇形,不過卻長了透明翅膀。
嗡嗡嗡
其無懼嚴寒,震動翅膀,迅速穿過冰洞縫隙,又從老松樹洞內鉆出,爬到沙里飛耳邊。
此刻的沙里飛,正受幻術迷惑。
還好,他身上寶貝不少,除了從熊寶東那里搶來的護身符,還有白衣大士手串。
二者皆為凝心守魂之寶。
沙里飛即便被迷惑,癡癡望著漫天熒光,仍然保持著一絲清醒,牢牢抓著老松樹。
感覺到琴蟲蠱爬在耳邊,他頓時抬手去抓,但琴蟲震動,耳邊隨之傳來龍妍兒的聲音:
“不要動,幫你解蠱。”
隨即,琴蟲震動著翅膀張開口器。
細密的鱗粉,頓時從沙里飛身上飛出,又被其全部吞噬。
沙里飛立刻恢復清醒,頭皮發麻望著耳邊琴蟲,高聲呼喊道:“你怎么樣,沒事吧?”
面里面龍妍兒聞言,剛想起身,但長期辟谷,身子一軟,差點摔倒,只得搖頭道:“我沒事,只是乏得很,你先走吧,等明日我緩過來再出去。”
沙里飛看了看周圍,搖頭道:“這咋成,天寒地凍的,我幫你出來。”
說罷,當即抽出關山刀子,劈在堅冰上。
本來用火器速度更快,但這雪山之上,若弄出太大動靜,必然引發雪崩。
一下接著一下,堅冰不斷碎裂。
終于,洞口封堵的堅冰被他全部劈開。
沙里飛連忙鉆了進去,打了個哆嗦,舉著火把前行,終于在里面找到了龍妍兒。
二人相顧,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沙里飛撓了撓頭,索性直接上前,脫下身上厚厚的棉袍,將龍妍兒扶起,裹在其身上。
隨后,手腕一翻,便用了個巧勁,將龍妍兒背在身后,又用繩子扎緊。
龍妍兒已知他要干什么,無語搖頭道:“沒必要,我是剛出關,又不是傷了。”
“暖和點,總比受凍好。”
沙里飛也不廢話,背著她出洞,又拽著冰冷的繩子,于狂風飛雪中向上攀爬。
他是暗勁高手,龍妍兒重量也輕,因此毫無波折,將其背上懸崖,踩著齊膝風雪,向眾人棲身的洞中走去。
雪夜漆黑,狂風飛雪。
火把只能照耀三尺之地,除了這片區域,周圍皆是一片黑暗,天地間,好似只有二人。
沙里飛終究是肉身凡胎,脫掉厚棉襖,又在積雪中行走,凍得直打哆嗦,腦子卻也越發清醒。
忽然,他悶聲道:“對了,那事算球。”
龍妍兒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為何?”
沙里飛悶聲回道:“我倆不合適,你這蠱術玄妙,未來不可限量,我沒必要耽誤你。”
龍妍兒沉默了一下,看向周圍搖頭道:“之前閉死關,也是如這般,黑暗中唯有一人獨行。”
“那一刻,我感覺什么修行,什么榮華富貴,風花雪月,全都是虛妄。”
“人生在世,不過大夢一場,將來終究還是要死,為何不早點安歇,所以遲遲難以醒來。”
沙里飛被她的話吸引了,忍不住問道:“后來怎么醒來的?”
龍妍兒開口道:“我問這世間,還有什么牽掛,想來想去,給大哥報仇算一個,之前許諾,說活下來就嫁給你,也算一個。”
“除此之外,竟想不到什么活著的意義,我只覺得自己可悲,何來耽誤一說?”
“有啥可悲的。”
沙里飛悶聲道:“人都是這樣,不知道就先走著唄,沒見過啥,就先去看看啥。”
“總得走過一遭,再說這話。”
“嗯,先走著吧。”
龍妍兒望著周圍黑暗,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變得沉默。
沙里飛見狀,連忙扯開話匣子,“對了,還有件事,你怕是不知道。”
“播州楊家被滅了,余孽全都被押入京城,估計也逃不了菜市口殺頭,你的仇算是報了。”
龍妍兒聞言,眼神變得冰冷,“卻是便宜了他們,我真想親眼看到他們人頭落地。”
“那正好。”
沙里飛一樂,“咱們下山后,就要前往豫州,隨后便去京城,趕得巧,說不定能看到。”
“去京城作甚?”
“乾坤書院開院了。”
“乾坤書院又是什么?”
“不急,慢慢跟你說,你閉關這段時間,可是熱鬧的很,我們都差點沒命…”
風雪中,二人舉著火把邊走邊聊。
點點火光,漸漸沒入黑暗中……
一聲悶響,洞口亂石橫飛。
濺起的雪霧中,李衍闊步而出。
驅除西王母那香火演化的“天厲五殘”后,再無任何阻擋,他將內壇八將神闕建起,那尊西王母神龕,也靈韻盡散碎裂。
出來后,正好看到王道玄等人起身出發。
“衍小哥,你沒事吧?”
“有些小麻煩,已經解決,你們去哪兒?”
“那邊怕是出了事…”
問清楚原因后,李衍也跟著出發去救人。
然而,剛走沒多遠,呂三便悶聲道:“沒事,他們回來了。”
李衍也動了動耳朵,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說話間,已見遠處閃起火光,沙里飛滿身是雪,臉凍得鐵青,背著龍妍兒歸來。
看到眾人,他當即大呼小叫道:“都愣著干什么啊,快快,幫我一把,三兒,熱水還有嗎?”
回到洞中,一番折騰后,沙里飛才在火堆旁不停搓著身子,“真是的,這鬼地方下次再不來了…咱們什么時候下山?”
他故意扯開話題,就是不想讓眾人問。
然而,呂三卻偏偏悶聲道:“我聽你聊的挺痛快,在成都府可是威風得緊…”
“打住打住。”
沙里飛臉一囧,“神通不是這么用的。”
他跟龍妍兒講述最近的事,難免夸張吹噓了不少,平日里也逢人就吹,且臉皮賊厚,被人戳穿了也不在乎。
但這次,卻莫名有些心虛。
李衍也坐在火堆旁,端著泡好的老茶,看著眼前眾人說說笑笑,雖洞外風雪呼嘯,但卻如眼前篝火般,泛著絲絲暖意。
“好了!”
就在這時,一直低頭忙碌的王道玄,忽然抬起頭來,手中已出現了一串串銅錢。
這些銅錢,都是兩枚銅錢貼合穿在一起。
王道玄撫須微笑道:“這是老夫做的小玩意兒,之前在華山,衍小哥得了套十二元辰錢,乃本命元神錢,每晚存神時,手抱銅錢,可將存神之力注入其中。”
“以他如今道行,這點存神之力已不重要,加上寶刀重鑄,便拆下做信物。”
“也是運氣不錯,青城山上,貧道又找到了孟昶鑄造的‘廣政通寶’,同樣是十二元辰花錢,配合本命元辰錢,陰陽兩面,可短距離震動傳信。”
“都收起來吧,及早熟悉。”
說罷,將辰龍錢拋給了李衍,自己留下酉雞錢,給了沙里飛午馬錢,呂三戊犬錢,武巴丑牛錢…
“龍姑娘,你要哪個?”
王道玄又看向龍妍兒。
龍妍兒愕然,有些疑惑。
王道玄啞然失笑道:“你修行的時候,因為貧道假稱呼酉雞,后來被人識破,咱們這個隊伍,也被稱為‘十二元辰’。”
“衍小哥見此,便索性以此命名,倒也闖出些名聲,你想要哪個?”
望著眾人目光,龍妍兒心知自己算是徹底加入了隊伍,感受到暖意的同時,又心中茫然,“我也不知,道長隨便給吧。”
王道玄撫須沉思了一下,“驚蟄剛過,你那本命蠱又有蛇之象,巳為起,陽氣始盛,你又恰好破關而出……”
“就拿巳蛇吧,為太乙元辰!”
西嶺雪山之下,有出江河。
與另一條江同為岷江水系,最終都匯入南河,為成都平原重要河流。
同樣,也是重要水道,渡口甚多。
此地河道忽闊,水勢稍緩。
南岸有一渡口,名喚“錦水驛”,取“濯錦之江,通達四方”之意,乃川西通往滇藏、湖廣的咽喉要沖。
驛站依山臨水,石階蜿蜒入江。
三進的院落,青瓦土墻,飛檐斗拱,門額懸“錦水驛”破木牌。
江風裹著碎冰碴子,掠過驛樓翹角,檐下銅鈴叮當亂撞,驛卒老周裹著褪色的棉甲,縮在渡口石階旁煨炭盆。
火星子剛起,便被江風掐滅成一縷青煙。
“龜兒子的倒春寒!”
老周罵了一句,又將火盆燒起,待鐵壺水燒開后,便一瘸一拐,拎著鐵壺來到驛站后院。
還沒進門,他就面色一變,帶著討好的笑容叩門道:“大人,水開了。”
“進來吧。”
門中傳來個冷漠的聲音。
驛卒老周連忙拎著鐵壺推門而入。
但見破舊的房間內,方桌前坐著一名黑衣老者,正是通天教的地龍子,旁邊四名弟子站立。
“大人,有什么需要盡管提。”
老周搓著干裂的手,滿臉堆笑。
地龍子打了個眼色,旁邊的弟子當即拋出一枚碎銀子。
老周一把接住,喜笑顏開。
地龍子這才沉聲道:“今日,山下下來人沒?”
老周連忙搖頭,“沒有,客官恕我多嘴,今年天氣邪的很,這時候即便有人上山,也肯定凍死了。”
“凍死了倒好…”
旁邊有弟子嘀咕了一聲。
地龍子冷冷瞥了一眼,見那弟子連忙閉嘴,這才對老周冷聲道:“繼續看著,多余的別問。”
“是是。”
老周不敢多言,連忙關上門出去。
神州南北各地,驛站不計其數,要維持這樣的規模,每年消耗的銀子著實不少。
一些大驛站還好說,本身就有錢。
如雞鳴驛,堪比一座小城。
而如錦水驛這些小驛站,則較為清苦,朝廷撥下的銀子,有時也會被人克扣。
即便這二年借著開海,國庫充盈,要用錢的地方也很多,比如大規模火器換裝,所以錦水驛依舊窮困。
老周年輕時剿匪傷殘,被安排在此,老光棍一個,也沒什么進項,日子更是艱難。
而就在今年,朝廷終于下了規定,各地驛站可對外開放,讓人留宿,但必須登記,且朝廷之事優先。
這下,老周總算有了活路。
但倒霉的是,又碰到了氣候變化,大雪封山,通往川藏的商旅不見一個。
如今總算來了貴客,還是位手拿道牒的高人,他自然要好好招待。
弄些銀子,今年春天也能撐過去。
不提老周心思,在他離開后,一名通天教的弟子終于忍不住,“師尊,那李衍說不定已走了,咱們何必在這兒等他?”
“糊涂!”
地龍子冷笑道:“這小子是個難纏的,萬一下來不見咱們,又追到豫州,就是樁禍事。”
“老夫自有安排,你若急,自己走!”
“弟子錯了。”
那弟子連忙低頭,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他們跟著地龍子,一向驕橫慣了,青城山上被李衍壓制,自然心里不舒服。
地龍子見狀,也懶得理會,喝著杯中茶水,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這時,外面腳步聲響起。
卻見老周一瘸一拐跑來,滿臉驚喜道:“客人,客人,外面來人了,一大幫!”
“哦!”
地龍子連忙放下茶杯出門。
果然,從遠處山道上,風塵仆仆下來一幫人,正是李衍等人。
“前輩,果然是信人!”
看到地龍子出來,李衍微笑抱拳。
“李少俠說笑了。”
地龍子也微笑道:“老夫一向言而有信,況且也想查清楚,此事到底是誰搗鬼,還要李少俠幫忙。”
“哈哈哈,前輩客氣了。”
李衍面帶笑意,心中卻是提起警惕。
他早打聽過,這地龍子不是什么好東西,江湖上頗有惡名,不知坑過多少人。
在這里等,絕不是怕了他。
“李少俠,請!”
“前輩先請!”
二人一臉假笑,互相推讓進門。
坐下后,李衍也不廢話,直接開口道:“前輩,咱們什么時候動身?”
“還要看李少俠決定。”
地龍子開口道:“從此地前往豫州,最快的路,是從成都離開,翻越秦嶺。從廣元金牛道至漢中府,然后從長安東出潼關,前往開封。”
“回陜州?”
沙里飛聽到,眼睛頓時一亮,“離開許久,那口油潑面可想死我了。”
“沙老弟怕是吃不上了。”
地龍子搖頭道:“蜀道本就難走,如今大雪封山,若要從那里走,會有耽擱行程的風險。”
“但若走水路,從重慶至荊州,再從襄陽至南陽到開封,雖說慣例會多幾日,但卻不怕耽擱行程。”
“就依前輩之見。”
李衍微微點頭,沒有反對。
正如地龍子所言,從蜀道走風險太大,萬一大雪封山或棧道被毀,又要耽擱許久。
也不知,趙驢子那邊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