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濤怒卷，舟船上下顛簸。
剛一接觸，青城派便占據了上風。
這一次來的，雖然沒有山上的老怪物，但都是精銳高手，外出游走的主力。
之前與西南邪道戰斗，他們便是參與者，對這里地形十分熟悉。
而且明山子，還耍了個花招。
將坎位出現的邪物打散后，他趁著余力，掐訣牽引，使得劍壇聚攏的濃霧向江上飄來。
很快，江面上便濃霧籠罩。
星月無光，視線被阻隔。
朦朧中，只能看到人影和劍光閃爍，紅燈籠凄迷，神火槍不時噴出火光。
黑翎衛的優勢被抹平。
他們的神火槍，雖然威力巨大，但視線受阻，驚慌失措中，只得胡亂開槍。
火光四濺，遠處人影被撕裂。
這名黑翎衛心中一喜，卻不知道自己打中的，是名倒霉的邪道術士。
不等他查看，濃霧中便伸出一雙大手，道袍鼓蕩，五指呈鶴嘴狀，拇指與食指扣合，對著他的腦袋嘭嘭兩下。
這黑翎衛廉泉，天突二穴，頓時血流如注，人也失去意識，摔倒在地。
此乃青城派“天罡擒鶴手”，以剛柔并濟、擒拿鎖扣聞名，一招“鶴喙鎖喉”，便輕松將人解決。
出手的，乃是一名青城道人。
他左手用天罡擒鶴手殺敵，右手也沒閑著，挽了個劍花，順勢一招“蘇秦背劍”擋在后背。
濃霧中刀光襲來，火花四濺。
卻是一名西南邪道高手進行攔截。
此人白布包頭，皮膚焦黑，左耳帶著骨串，手持長刀，一幅西南邊民打扮。
其刀法凌厲，眼看被長劍擋住，便順勢向上一抹，火花四濺，直襲清塵道人面龐。
凌厲的刀鋒，瞬間觸及鼻尖。
這青城道人絲毫不慌，身子向下一矮，同時翻轉手腕。
劍身彎曲如弓，又驟然繃直，以更加迅捷的速度，直刺敵人咽喉。
正是青城劍招“白蛇吐信”。
那邊民漢子也是好手，順勢后撤，抬刀抵擋，卻是中了誘招。
但見這青城道人再次一抖手腕，劍光突然上挑，直接將那漢子手腕刺穿。
“啊——！”
漢子吃痛，一聲怒吼，隨即嘴里嘀嘀咕嚕，似乎在瘋狂咒罵。
青城道人眼前一黑，暗道不妙。
分明是某種叫魂的秘術。
雖說不致命，但眼下雙方正兵刃戰斗，稍微失神，便會命喪當場。
“死！”
那漢子大喜，順勢揮刀劈出。
但就在這時，又有一道人影從天而降，碩大的五指如鐵鉤，手臂肌肉虬結臌脹，抓著他的腦袋，一把扯了個稀爛。
“小心點！”
冷漠的聲音響起。
卻是之前那一頭白發，滿臉疤痕，身形高大的青城老者。
這老者道號沖辰子，擅用雷法和鷹爪功，乃江湖中人轉投青城修行。
他的雷法和李衍是兩條路子，威力較弱，但更注重近身戰斗，依靠麻痹敵人控場，能堅持更長時間。
就下這青城道人后，老道沖辰子雙手掐訣，鷹爪噼里啪啦雷光閃爍，縱身躍入另一艘船上。
電光閃爍，血肉橫飛。
碰到之人只要使用兵器，往往渾身顫抖，空門大露，被他一爪撕碎喉嚨。
出手間，無一合之敵。
青城派的其他人，同樣各有妙術。
那中年道姑頭頂金針嗡嗡顫動，周圍敵人皆身中幻術，眼前人影繚亂，分不清是真是假。
而這道姑，則揮劍左刺右抹，一手青城劍術用的鬼氣森森，狠辣至極。
至于剩下的青城高手，則仗著強橫神通，四處襲殺那些黑翎衛。
幾個呼吸間，無論黑翎衛，還是那些西南邪道，全都損失慘重。
當然，青城弟子也有不少傷亡。
有的倒霉至極，被黑翎衛胡亂開槍射中，或缺胳膊斷腿，或當場殞命。
還有的，則是被邪修圍攻致死。
這已不是簡單的江湖爭斗，而是一場小型戰爭，刀光劍影，加上新式火器，沒人敢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
混亂之中，船隊中央卻極其安靜。
中間大船甲板上，趙截一襲青袍負手而立，面色陰冷，目光掃視周圍。
在他身后，矗立著一座法壇，密密麻麻的香燭，在風中搖曳不定。
火光閃爍間，能看到法壇上放著一枚枚竹籌法器，也不知用了多少年頭，包漿濃厚，已經成暗黃色，朱砂血符也有些發黑。
這些竹籌看似凌亂，但卻隱約能看出，與之前沉入江底的陣石位置一模一樣。
法壇旁，躺了十幾具尸體。
有的是鹽幫船夫，有的是邪修術士。
看模樣，都是為保護法壇而死。
而在大船周圍，則有三艘破船上下顛簸。
靈云子、明山子，以及程劍心師徒，分別從三個方向將他包圍。
“程劍仙？”
趙截瞥了一眼程劍心，嘴角滿是嘲諷，“想不到當年威震蜀中，英姿勃發的劍仙，如今卻成了這般模樣，還和人圍攻我。”
“趙某可真是榮幸啊…”
面對他的諷刺，程劍心面不改色，任狂風吹拂凌亂白發，淡然道：“老夫年紀大了，吃飯都費勁，打不過年輕人，有什么好笑的？”
“哼，既然老了，就別出來丟人現眼！”
趙截冷冷一瞥，依舊沒有動手。
他話說的輕松，但后背早已緊繃。
靈云子和明山子還好說，雖然有些威脅，但想對付他，根本沒機會。
唯獨這程劍心，看似已經油盡燈枯，顫顫巍巍連站都站不穩，甚至還瞎了一只眼。
但那渾濁的眼睛，卻似乎一道利劍，只是目光對上，心口和眉間，便有刺痛之感。
好強的劍意！
其他人不懂，但趙截卻是清楚宗師的可怕。
他已修煉出罡勁，到了這般地步，便可憑借神魂匯聚罡煞之炁，不僅威力更大，普通的術法，揮手便可打散。
若全力施展，罡勁護體，則剛猛無匹。
要說起來，和李衍的“神變法”有些相似。
但罡勁靠得是自身強悍神魂拳意，匯聚的罡煞之炁，或許不如“神變法”，但持續時間更長。
罡勁之上，便是先天。
人生來皆是肉體凡胎，到達這一步，便已經將后天潛力開發殆盡，真正開始接觸武之“道”的境界。
一舉一動，皆有莫大威力。
而更上一層，才是宗師。
所謂“宗師”，已經是武道修行中的巔峰存在，對武道有深厚理解，開創一派，傳承千秋。
到了這一步，比拼的已不是力量。
先天到宗師的關鍵，就是能否走出自己的路。
傳聞宗師之上，還有更強的境界，即便沒有修行天賦，也能憑借強大神魂登神。
但那已屬于神話，比登神成仙還難。
趙截自知武道資質驚人，但踏入先天根本沒機會，哪敢對宗師大意。
看著已油盡燈枯，誰知道藏了什么底牌。
單這劍意，就令他十分難受。
嘩啦！
就在這時，法壇上一枚竹籌忽然移動。
趙截面色不變，心中卻是狂喜。
他擅于占卜，又精通水遁，豈會被困在此地？
留在這里，就是為等待時機。
剛才無意中達成血祭，沉入江底的陣石，只在隨著地炁流動而移動。
只要位置調整好，龍宮水府便會開啟。
“他在拖延，動手！”
程劍心忽然開口，順手拔出常狗剩手中長劍，指向前方。
看似綿軟無力，但長劍卻發出龍吟之聲。
趙截渾身汗毛倒豎，猛然后退一步，滿臉警惕，身上罡煞之氣匯聚，周圍狂風呼嘯。
程劍心根本沒用力，連術法氣息也不見一點，但手中長劍卻躍躍欲試，似乎要脫手飛出。
這什么劍術……
趙截眉頭跳動，心中駭然。
他根本想不通，這快要咽氣的老頭，是如何做到這一點。
不等他多想，身后已有兩道勁風襲來。
卻是靈云子和明山子已同時出手。
二人左手掐訣，口中噴出一股白氣，纏繞劍身之上，渾身暗勁爆發，踩著水面騰空而起。
鏘鏘！
兩道劍光，一前一后襲來。
“滾！”
趙截一聲怒罵，順勢搓腳。
嘭嘭嘭幾聲，甲板上的尸體便呼嘯而出。
尸體帶著勁風，剛好擋在靈云子二人前方，時機把握的恰到好處。
嗤！嗤！
靈云子和明山子同時揮劍。
道袍翻飛，白色劍氣縱橫，直接將飛來的尸體劈成兩半。
穿過血霧后，后方的明山子在空中突然掐訣，在劍柄上一摁。
劍光轟鳴，呼嘯而出。
真正的飛劍術，都要搭建劍壇，即便單人可以使用的“人劍”，也是如此。
這一招，嚴格意義上算甩手劍，但因加持了罡煞劍氣，威力著實不小。
劍光后發而先至，刺向趙截胸膛。
這是青城派一種精妙的劍術配合。
一人在前誘招，后面的人突然甩手劍，無論敵人躲避或硬擋，都會露出空門，讓前方之人得手。
不知有多少江湖高手，死于這劍術之下。
二人用出，更是配合的恰到好處。
他們已經看出，趙截留在船上，就是為保護身后法壇。
將其逼退，毀掉法壇，今晚就算勝利。
然而，趙截卻不閃不避，左手向上，右手向下，手臂一轉，雙手直接夾住了飛劍。
周狂風旋轉，趙截衣袍翻飛，飛劍上的白色劍氣，竟隨著狂風瞬間潰散。
八卦掌，纏絲手？！
明山子看到，有些難以置信。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將罡勁融入普通功夫，威力堪比武法。
六壬仙教擅推演，可沒這種手段。
不等他多想，前方的靈云子已然近身，左腳一踩甲板，身子猛然彈出，手中寶劍如出膛的子彈，裹著白色劍氣，咻咻咻便是連環七劍。
氣勢迅猛，侵略如火。
這是青城核心劍法，雌雄龍虎劍中的風火劍，雖是入門劍法，但七成招數皆為直線突刺，強調“快、準、狠”，最適合突襲。
風火劍配合天罡指氣訣，能擋住者少之又少。
然而，趙截依舊不退，雙掌一搓，明山子的法劍頓時倒轉，被其握在手中，嗡嗡作響。
與此同時，他左右腳向左向后，踏出罡步，身子微微閃爍。
在靈云子和明山子眼中，趙截忽然一分為二，二分為四，變成四道身影，且劍招各不相同。
鐺鐺鐺！
靈云子的風火劍，被直接擋下。
不僅如此，另外兩道身影，也同時左撩上挑，刺向他要害。
靈云子一驚，側身揮劍格擋。
劍光近身，瞬間消散。
原來是幻術…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另一道身影已揮劍上撩，從他胸腹處劃過。
靈云子警兆大生，連忙后退，但已經遲了。
血光炸裂，他胸口被直接劃了一劍。
好在，傷口只有半寸。
卻是明山子趕來，抓著他的腰帶向后一扯，靈云子才沒被開膛破腹。
趙截本要趁機擊殺，卻后背一緊，停了下來。
他扭頭一看，但見程劍心已帶著常狗剩從后方跳上船，也沒動手，只是用劍指著他。
而趙截后背，血漬慢慢滲出衣袍。
他抹了下后背，看了看手中血漬，冷聲道：“劍意也可傷人，不愧是劍仙，但若只會這個，今日趙某就要宰個劍仙瞧瞧。”
程劍心毫不生氣，蒼聲道：“這是陰身法，他的藏魂鐵板在左心處，小心飛刀寸斬。”
明山子和靈云子一聽，頓時了然。
六壬仙教擅推演術數，但符咒也是精髓，分為文科符咒與武科符咒。
修行此法，需花字封身、搭紅過教、授法名等流程，更關鍵的是得到一塊“藏魂鐵板”，用秘法寄魂其中。
不僅能躲災，還能用陰身法。
那些身影，都是其陰身氣息分化，類似紙人傀儡，并非幻術，故而真真假假。
還有“飛刀寸斬”，也是六壬仙教出名的秘法，刀身貼符，藏于腰間，可近距離飛出殺敵。
程劍心經驗豐富，一眼就看出了其底細。
“老東西該死！”
趙截聞言，心中殺機涌動。
他只覺自己好似被看了個通透，這種感覺實在令人心煩。
呼嚕嚕
就在這時，水面再次涌出大量泥漿。
剎時間，整個江面都被攪動。
法壇上的竹籌，也迅速移位。
江上的眾人，全都停止了廝殺，面色駭然。
但見江水翻涌，濃霧升騰而起，噼里啪啦電光閃爍，狂風呼嘯，好似暴雨突然降臨。
但這雨水，卻是從水下而來。
還沒等他們站穩，狂風濃霧，雷光暴雨，便迅速引動，好似一團閃著雷光的黑影，飄向遠處。
如果李衍在，就會發現這場景，和當初云中居神闕現身時的景象一模一樣。
“哈哈哈…成了！”
趙截一聲狂笑，“諸位，告辭！”
說罷，向后一躍，直接跳入水中，施展水遁術，瞬間消失不見。
明山子看著那雷云遠去的方位，喃喃道：
“上當了，是成都！”
“那妖人要將龍宮引入成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