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浪翻涌,湖面水霧四濺。
涌動的水浪散開,周圍船只頓時上下搖擺。
白河灣的船,全是刁子船,底部呈弧型,操作靈活,過灘平穩,吃水淺、阻力小,優點不少。
但同樣,受水浪影響也大。
船身劇烈搖晃,當即有人站不穩落入水中。
但無論王老癟、陳三爺,還是白翁海,此時都顧不上搭理,全都死死盯著對面。
那鎮墓獸動作飛快,雖被水浪包裹,只是一擊便重新鉆入湖中,但他們也隱約看到對方模樣。
那是一種古怪巨獸,身體狹長如蛇,但渾身長滿毛發,雖布滿綠色水藻,但也能看到底色為白。
更古怪的是,對方身體周圍,竟伸出一根根尖銳狹長的爪子,像極了蚰蜒。
而腦袋卻是獸頭,像是某種白貂,兩眼血紅,張著巨口,獠牙分外猙獰。
“這什么東西?!”
王老癟倒抽一口涼氣。
鎮墓獸,他當然也見過。
這種方仙道留下的秘法,要么將異獸用秘法封禁,好似龜息術一般,一旦有人闖入,便破封而出廝殺,通常活不了多久。
要么,就是培養出大群的異獸,形成互相克制的生態圈,你吃我,我吃你,族群不斷繁衍。
但無論哪一種,都不過猛獸毒蟲。
比如他就遇到過一個鎮墓獸,乃是煉制猛虎為妖尸,用來阻擋盜墓者。
而眼前這巨獸,根本沒聽過。
堪比《山海經》中的那些離奇之物。
還沒等眾人回過勁來,這巨獸就再次破水而出,直接將一艘小船,連同上面的人咬成碎片。
“快,靠岸!”
王老癟連忙高呼。
他們在水中完全不占優勢,唯一的機會,就是上岸將此物斬殺。
但就在這時,讓他吃驚的事發生了。
湖底黑影游弋,向著另一艘小船游去。
白翁海看到,忽然厲喝道:“四郎,沖你們去了,快動手!”
那艘船上的一名漢子聞言,立刻打開身后背包,取出一個油紙包。
他撕開油紙包,拉出一截引線,然后用手擋住雨水,吹燃火折子,直接點燃。
就在這時,鎮墓獸破水而出,直接將小船咬斷,火藥包也被其吞入口中,隨后再次鉆入湖底。
一聲悶響,從湖底傳出。
隨后,大片的黑水涌出,湖面一片腥臭。
趁這機會,眾人瘋狂劃漿,紛紛上岸。
上岸后,他們才松了口氣,看向湖面。
只見瓢潑大雨中,湖面漸漸升起一物,好似毛茸茸的長蛇,半截身子露在外面,頭尾沉在水中,一動不動。
“死了?”
白老癟咽了口唾沫。
如此兇悍的鎮墓獸,他還是頭一次見。
嘩啦啦!
就在這時,那巨獸再次開始扭動,最后頭顱緩緩探出水面。
這東西的腦袋,猶如貂,卻異常猙獰,此刻半截嘴巴和腮幫子已經炸飛,爛肉垂在嘴角,留著黑色血液,死死盯著他們。
原來方才,這玩意兒只是被炸暈。
“準備!”
白翁海一聲令下,不少手下當即取出油紙包,吹燃火折子,毫不畏懼,死死盯著湖中巨獸。
看模樣,竟是要用玉石俱焚的法子。
“吼!”
這巨獸也似乎感受到威脅,對著他們一聲尖利呼嘯,隨后猛然轉身,鉆入水里,向著湖中心飛速游去,很快就沒了蹤影。
“嚇跑了?”
陳三爺看向白翁海。
說話間,還不動聲色打量其手下。
他此刻心中也滿是震驚。
巨獸還在其次,關鍵是這些人。
自朝廷火藥管制失控后,他就喜歡上了這玩意兒,不僅用其炸墓,還用來殺敵。
但還從沒想過,要用這種方法。
畢竟誰也不是傻子,敢動輒用火藥同歸于盡。
這幫人,絕對不是什么山匪!
白翁海看著遠處湖面,眼中若有所思,隨后沉聲道:“應該是跑了,快,趁這機會,咱們先進墓!”
一聲令下,白河灣的百姓就紛紛上船。
如此迫不及待的模樣,看得陳三爺一陣皺眉,“白族長,太過心急了吧,萬一里面…”
“哈哈哈。”
白翁海笑道:“無妨,幾位若是怕,就在外面待著,我等先進去看看。”
說罷,毫不理會二人,徑直上船。
這一下以退為進,確實高明。
王老癟和陳三爺原本計劃先派幾人入墓,進行一番布置,隨后他們再進入,找個機會潛藏。
這種手段,是盜墓者常用的花招。
有時進入大墓,發現有其他的人,就會假死藏于暗處,裝神弄鬼,干掉其他人。
或者等其他人排除機關,他們吃現成。
這招就叫“鬼遮眼”。
卻沒想到,白翁海如此不按常理,直接就要帶著所有人進墓。
就連那些老頭老太和小孩,都一副興奮的模樣,好像生怕里面的財寶被人搶走。
特娘的!
王老癟和陳三爺,皆是一聲暗罵。
他們帶來的人,都是好身手,但此刻還真不敢跟這些瘋子翻臉。
功夫再高,也扛不住這炸藥啊。
陳三爺心中更是百味雜陳。
他們用炸藥,曾弄死過一個高手,但沒想到轉頭就有普通百姓用起了這玩意兒。
連那可怕的鎮墓獸,都被嚇跑。
火藥這玩意兒,確實改變了江湖格局。
想到這,二人也帶著手下紛紛上船。
當然,他們還是相對謹慎,各自留了兩人在船上接應,剩下的人則撲通撲通跳入湖中,轉入已經打開的墓道…
遠處山林中,李衍和呂三露出腦袋。
方才一切,他們都看在眼里。
“衍小哥,應該就是那東西!”
呂三看著遠處湖面,眼中滿是詫異,這么古怪的異獸,他同樣也是第一回見。
“蟃蜒,大獸,似貍,長百尋…”
李衍搖頭道:“郭璞說的夸張了些,但也大差不差,應該就是此物。”
“算算時間,應該是鼉師的那些子孫挖開湖中淤泥,驚醒此物,隨后又咬死了那些彌勒教徒。”
鼉龍這東西,年幼的時候很弱,而且有點呆笨,因此常在河中挖洞,躲藏天敵。
看著遠處湖面上的幾人,呂三搖頭道:“那‘蟃蜒’在水中不好對付啊,而且動靜大了,難免驚動那些人。”
李衍沉思了一下,“這些彌勒教徒都是瘋子,扛著炸藥包尋死,不宜正面沖突。”
“如此興師動眾,還有‘蟃蜒’當鎮墓獸,這座墳墓不簡單,定與玄門有關。”
“里面估計挺危險,咱們守株待兔即可,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收些‘蟃蜒’血肉。”
雖然出現意外,但他可沒忘了此行目的,是要幫林夫子尋找“蟃蜒”血肉治病。
這異獸比他想象的更兇,咬炸藥包都沒弄死,而且在水中速度飛快。
還好方才,這玩意兒被炸碎了腮幫子。
他只需撈出一塊血肉即可。
叮囑了一番后,李衍當即掐動法訣,步罡踏斗,低聲道:“諾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內應腎藏,上應水星。吾今習化,物物隨形…”
隨著他咒法念誦,周圍風聲呼嘯,白蒙蒙的水霧翻涌,將他包裹。
水霧散去,李衍已不見了身形。
眼下大雨瓢潑,最適合北帝玄水遁。
水霧從山上翻涌而下,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李衍藏于其中,哪怕是來到岸邊進入水中,湖面上的幾人也根本沒看到。
受道行限制,李衍的玄水遁只是入門。
即便如此,進入水中后,他的身形也是若有若無,周身罡煞之氣與水流交織,只是輕輕擺腿,便能竄出幾米遠。
熟悉水性的好手,也沒他快。
當然,下水后也有麻煩。
他的神通需要鼻子吸氣,水中當然做不到,因此只能憑借記憶,找到方才“蟃蜒”受傷之處。
天空暴雨陰沉,水中光線也不好。
而且“蟃蜒”受傷區域,距離水下墓穴洞口更遠,湖底也更深,只能一點點摸索。
李衍不時摸到殘肢斷臂,隨手扔到一旁。
就在他一口氣憋不住,計劃返回湖面時,手中忽然抓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拉出湖底一看,正是那“蟃蜒”腮幫子肉,黑白紋理夾雜,皮膚有一掌厚,外面還長滿了白色長毛。
原來其整塊腮幫子,都被崩飛掉落。
李衍心中一喜,拎著就游向岸邊。
忽然,他臉色微變,只覺后背寒意升起…
與此同時,岸邊樹林中的呂三,猛然起身,瞪大了眼睛,死死望著湖面。
只見湖面中央處,不知何時已升起濃濃水霧,迅速擴散,任大雨磅礴,也根本不受影響。
不僅如此,水霧中還有點點綠光,似鬼火飄蕩,越來越多,隨著霧氣聚散離合。
轟隆隆!
天公似乎也被激怒,雷電交加。
整個湖面,不時被雷光照亮。
雷光閃爍間,濃霧中隱約出現黑影。
看其模樣,
竟是一座城池!
呂三只覺背后汗毛倒豎。
旁邊的野人武巴,更是嚇得趴在地上,兩手扒拉著泥土樹葉,將自己腦袋埋住。
這是他們部落的經驗。
雖說他是人魈,半人半妖的生靈。
但在神農架那種地方,還是會遇到許多難以理解的可怕怪事,最好的方法,就是裝作看不見。
很多躲避禁忌之法,都是這原理。
比如凡人若霉運蓋頂遇鬼,還能看到,最好的方法就是視若無睹,更別與其對視。
而呂三,卻顧不上這些。
他暗勁爆發,縱身而起,直接跳出山林,撒開腳丫子就跑向湖邊。
那湖中鬼霧,好似受到什么刺激,正向著他們這邊飛速擴散。
呂三顯露行藏,但盜墓賊留守的人根本沒看到,因為他們正瞪大眼睛,滿臉恐懼。
怪霧、鬼火、城池影子…
即便這些凡人,也能看到。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瞬間被濃霧淹沒。
而呂三已來到水邊,掐動法訣,口中念念不停,瘋狂拍擊水面。
眼前這鬼霧,給他的感覺如陰兵出動。
他要召喚附近所有魚蝦,助李衍脫困。
然而,同樣遲了。
濃郁的白色鬼霧,好似潮水一般迅速涌到岸邊,快靠近河岸時,卻又飛速后退,好似潮汐一般。
呂三臉色陰沉,停下了手。
湖面上,那幾個盜墓賊,已消失無蹤,只剩十幾艘空蕩蕩的小船,隨波搖擺。
呂三有聽覺神通,不止是能聽鳥獸語。
他聽力不凡,還聽到方才李衍劃水的方位,此時已是空空如也……
“兇煞之地!”
呂三面色凝重,眉頭緊皺。
之前在湖上,聽到沈家仆人說梁子湖禁忌,無論他還是李衍,都并未放在心上。
了不起是水鬼作祟,碰到他們也得跪。
卻沒想到,是個兇煞之地。
天地之間有罡煞二氣流轉,既能形成那些洞天福地,也能演化兇煞之地。
這種“兇煞之地”說白了,就是一種天地局,無論是先天形成,還是后天特殊原因,都算是天地造化的一種。
不過洞天福地能修行,兇煞之地卻是要命!
李衍和那些人,
恐怕都是被卷入了兇煞之地。
想到這兒,呂三越發急迫。
不對!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
那沈家仆人的話來看,只要不在下雨天游到湖中心,鬼霧就不會攻擊。
而如今,卻主動攻擊,肯定有原因。
是那條“蟃蜒”!
雖不清楚具體原因,但呂三卻確定與其有關。
然而,呂三卻沒急著動身,而是咬了咬牙,看向對面一側山坡。
他有信心,李衍沒那么容易死。
而方才召喚魚蝦時,再一次受到干擾,動靜就是從那處山坡傳來。
呂三咬了咬牙,回去拉著武巴就走,并且掏出骨朵,上了一枚彈夾。
這梁子湖有主,湖中魚蝦都受某種東西操控,連他的術法,都不好用。
一般情況下,呂三不愿惹事兒。
但這次,可是讓他動了真火。
二人腳下速度飛快,很快進入那片山坡,呂三耳朵不停顫動,聽著動靜,扒開藤蔓枯枝。
很快,露出一個石質神龕。
神龕年代古老,斑駁模糊,并未供奉神像,只是有個排位,寫著黑頭大王之靈位。
呂三直接抽出骨朵,槍口頂住靈位,眼神陰沉,低聲道:“給臉不要臉,滾出來!”
霎時間,周圍陰風四起,裹著雨水和碎葉旋轉,十米之外,出現個佝僂黑影。
“吼!”
武巴渾身炸毛,將呂三護在身后,對著其嘶吼。
呂三缺毫不驚慌,仍用骨朵槍口頂著牌位,口中嘀嘀咕咕說起上方語。
對面黑影沉默了一下,同樣用上方語回應。
呂三聽著,眼神漸漸變得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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