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里便是那匠人的店。”
娘娘廟老街口,王道玄指著前方說道:“咸陽出名的匠人都在此地,即便是在家中開作坊,也肯定會在這里弄個鋪子。”
李衍扭頭觀望四周,若有所思。
這個世界,各種手工業極其發達,隨著朝廷開海,遠洋貿易昌盛,沿海各州的大型工坊,也如雨后春筍般冒起。
商人的地位正迅速提高,從他聽到的一些消息來推測,朝堂上的很多風雨,正是因此而來。
正如張師童所說,周家為尋求穩妥,將力量全部收縮,八大金剛全部閉門不出,就連麾下的鏢局也不再接活。
而監視他們的人,也在早晨突然撤走。
既如此,李衍也沒了裝病的必要,在王道玄的帶領下,來找人幫他制作大云雷鼓。
關中地區鼓樂歷史悠久,幾乎各個地區都有自己獨特的傳承,再加上長安一年一度的鼓王大賽,使得各種民間樂團眾多,制鼓藝人也為數不少。
當然,普通的鋪子可做不出大云雷鼓。
還好王道玄認識一位玄門匠人。
三人一路前行,很快來到一間最大的店鋪前,只見匾額上寫著“聞聲閣”三個大字,進入里面,四周墻壁和架子上,皆懸掛著大大小小,種類不同的鼓。
“萬老哥在嗎?”
看著迎來的小伙計,王道玄開口詢問。
小伙計顯然認識王道玄,恭敬施禮點頭道:“掌柜的出去了,待會兒就回來,王道長還請稍等,我去給您沏壺茶。”
說罷,就轉身進了里屋。
沙里飛見狀低聲道:“瞧瞧人家這態度,城隍廟那幫貨才,可真比不上,個個狗眼看人低。”
王道玄因為之前的落魄,經常被城隍廟附近幾家店鋪掌柜嘲諷,沙里飛氣不過,和他們吵了幾架。
雖說幫皮影春風班請神成功,賺回了一些名聲,但顯然還沒擴散,也沒大買賣上門。
王道玄聞言啞然失笑,也不反駁。
他若畏懼人言,也不會蹉跎十幾年求道。
很快,伙計就端了茶水出來,見到李衍正在查看墻上的鼓,連忙介紹道:“客人,咱家的鼓,可是咸陽首屈一指,十面鑼鼓、秦漢戰鼓、渭旗鑼鼓、牛拉鼓、蛟龍轉鼓…都能做,不少出名的團,都是在咱們這里定制…”
正說著,李衍忽然眉頭一皺,扭頭轉身。
他聞到了一股味道,混合著多種牲畜的腥味,但卻與香火味混合在一起,明顯是某種神罡。
果然,打街上走來了一名老漢,身著黑袍,駝背彎腰,白發滄桑,但兩手骨節卻異常粗壯,青筋暴起,如鐵犁耙一般。
在他身后,則跟著一名面容憨厚的漢子。
剛走到店外,老者耳朵便動了動,哈哈笑道:“是哪位同道今日登門啊,噢,原來是王道長…”
看似與王道玄說話,眼睛卻看向了李衍。
王道玄微笑道:“萬老哥好久不見,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
“不用介紹,老頭子我當然認識。”
萬掌柜看向李衍,點頭道:“昨日李兄弟擂臺揚威,老頭子就在下面看著,真言破異術,妙的很!”
李衍先是詫異,但很快醒悟到,這位萬掌柜,多半覺醒了耳神通,所以才能在那種喧囂環境中聽到。
“讓前輩見笑了。”李衍連忙拱手。
萬掌柜點頭,遲疑了一下,忍不住開口詢問道:“小哥身上帶了什么寶貝,為何煞氣如此之大?”
李衍來了興趣,“前輩聽到了什么?”
萬掌柜嘆道:“金戈鐵馬,生靈哀嚎,香火祈祝…”
李衍還是第一次接觸擁有耳神通之人,再說人家已經聽了出來,便不再遮掩,從懷中取出鎮魔刀穗。
“三才鎮魔錢,好東西!”
萬掌柜眼睛一亮,卻沒上手接,而是仔細打量了一番,隨后搖頭道:“驅邪結的手法來自關外,做的人要么受了傷,要么是胡亂應付,否則老夫根本聽不到。”
李衍聞言連忙道:“前輩可有辦法?”
這三才鎮魔錢刀穗雖好,但有時用起來并不方便,最主要是無法完全隔絕氣息。
按王道玄所說,好的法器,應該像天靈地寶那樣,不用時如同凡物,開啟后才會散發神威。
萬掌柜沒急著回答,而是看向王道玄,“王道長多年一心求道,老夫可是看在眼里,如今時來運轉,恭喜啊。”
“不知這次上門,有何貴干?”
“幫李小哥做一面鼓。”
“哦,可有圖紙?”
都是內行,也無需遮掩,李衍直接取出大云雷鼓的圖冊,交給萬掌柜。
萬掌柜翻看一遍后,恍然大悟,微笑道:“原來是夕日戰鼓王的傳承,當時以武者暗勁擊鼓,名動長安,如今重新現世,可喜可賀啊。”
李衍豎了個大拇指,“前輩果然高明。”
“高明談不上。”
萬掌柜微笑搖頭道:“此鼓之難點,在于材料,需上等的木料和皮革,方能承受暗勁而不毀,雖說不是科儀神鼓,但價格可一點也不低啊。”
沙里飛連忙問道:“要多少錢?”
萬掌柜沉思了一下,“制鼓的皮革好說,要用到上等的兕(犀牛)皮,原本此物還算珍稀,但自從放開了海禁,那些個海商不知從哪兒弄了整整幾大船,價格也合適,老夫便托人弄了一些。”
“至于鼓身,棗木便可,但要想承受暗勁,必須要那些生長在寶山靈竅之中,上年頭的老樹,而且老夫還有個建議。”
“小哥既然已入玄門,便知法器之重要,反正材料珍稀,不如直接做成法器,而且還能與三才鎮魔錢配合,以秦漢古韻催動,定是一尊鎮邪利器!”
“前輩請說。”
“只需上年頭的雷擊棗木為材,便可兼顧。”
“老夫恰好認識一位憋寶人,他知道哪里有,但山中猛獸眾多,缺高手相伴,小哥若有心,可陪他取來…”
“噢”
話未說完,沙里飛便大呼小叫道:“這位萬前輩你不厚道啊,說了這么多,不就是想白使喚人么?”
萬掌柜頓時不滿,“什么叫白使喚,得了那株雷擊棗木,你們的材料錢,不也就省下了么。”
沙里飛卻不信,“那株雷擊棗木有多大?”
萬掌柜沉默了一下,“不小。”
沙里飛攤手道:“這不就得了,大頭還是您的,而且東西若好拿,您何必告訴我們?”
萬掌柜似乎被問住了,盯著沙里飛看了一會兒,“罷了,那東西確實不好拿,你們若能取來,老夫免費給做鼓。”
沙里飛連忙拱手,“前輩大氣!”
二人討價還價,李衍和王道玄都不說話。
這便是之前說好的計劃,以沙里飛這厚臉皮,死人身上都要摸一把油的性子,談生意最不會吃虧。
半晌,談好條件,三人便出了店門。
剛出了老街口,就聽得對面一陣喧嘩,只見一間酒樓外,有幾人吵吵嚷嚷,正在廝打。
一方黑武士袍,牛皮腰帶,正是白猿幫眾。
而另一伙人則渾身汗腥,苦大力的打扮。
“錢呢,我們的工錢呢?”
“誰他媽欠你的,找你們把頭要!”
“把頭說你們沒給!”
“嘿,這點兒活,往日可從沒給過!”
雙方一言不合,便打成了一團。
那些個白猿幫的人,各個膀大腰粗,脖子領口處描龍畫鳳,瞪眉豎眼,看起來很是兇悍。
但一交手,立刻被幾名苦大力打的嗷嗷慘叫。
是練家子!
李衍一看便心中有了數。
無論白猿幫還是鐵刀幫這種地方幫派,僅靠收保護費,抽過路油水是根本吃不飽。
他們一般都把持著地方上的灰產。賭場、放貸、青樓、人牙子、販賣私鹽…什么錢都要沾一手。
而他們找人干活時,則經常不給錢,苦大力的把頭們自然不肯承擔這損失,就轉嫁到這些苦命人身上,讓他們去要錢。
這些苦人哪敢,于是就不了了之。
如今這些苦大力,多半就是江湖中人假扮,就是要借著這些小事,把事情鬧大。
“叫人!叫人!”
“今天非要扒了他們的皮!”
大庭廣眾下丟臉,白猿幫的混腥子們氣壞了。
很快,就從遠處跑來十幾名衣衫不整的漢子,拎著長棍短刀,口中罵罵咧咧。
而苦大力們則毫無懼色,直接沖了上去。
整個街道,頓時亂成一團。
李衍等人趁機迅速離開。
一路上,又看到了幾處亂象,有人牙子被打的鼻青臉腫,有賭坊著了火,甚至鬧出人命。
沙里飛看的嘖嘖道:“張老頭這一招夠狠,周家雖閉門不出,但跟著他們混的人總要吃飯,那些家伙渾身毛病,指不定會牽扯出什么。”
李衍沉思了一下,卻微微搖頭,“周家不傻,肯定有所應對,這幾天,城里怕是要亂。”
“不過也好,趁著周家無暇他顧,咱們先把事情辦了,隨后便藏到暗處,看看能逮到什么。”
心中有了打算,三人當即返回問道館。
這次外出尋找雷擊棗木,三人都會去,同時也要將重要的東西拿走,趁著這場亂子,從周家的視線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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