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給安寧按摩的手微微一頓。
長安城內發生命案，本來就足夠引起重視了。
死者又是朝廷命官，刑部更得認真對待。
李諾從安寧口中得知，死的是吏部的一個掌固，他今天早上沒有去上衙，中午吏部的同僚去他家中找他時，發現他和一位老仆，被人殺死在了家中。
這位吏部掌固的家里，被翻的一團亂，所有的財物都不見了，從表面上看，似乎是一樁入室盜竊殺人案。
在緝盜司的努力之下，如今的長安，盜賊幾乎已經絕跡了。
連小毛賊都很難遇到一個，入室盜竊加殺人，更是許久沒有發生。
更別說死的是朝廷命官，此案的嚴重程度，僅次于殺害權貴，三省下詔，令刑部一定要查清此案，將兇手繩之以法。
如果只是普通的掌固倒也罷了，但這位掌固人是昨晚死的，官是今天早上升的，他從九品直接升到了從七品。
七品官被殺，就更不是小事了。
李諾問道：“查到什么線索沒有？”
李安寧搖了搖頭，說道：“表面上看，這就是一樁入室盜竊殺人案，但我覺得，事情應該沒有這么簡單，哪有那么巧，正好盜竊到朝廷官員家里，他又正好在第二天升官……”
此案是有些疑點，李諾想了想，說道：“我明天和你一起去查查吧。”
其實本來今天查最好，但是截止現在，案件應該發生超過一天了，法典自動鎖定犯人失效，明天再查也是一樣的。
他作為鴻臚寺丞，上衙時間，不去鴻臚寺，在外面亂跑，算是擅離職守。
李諾在禮部的時候，被他抓到擅離職守的官員，高低也得先罰半個月俸祿。
但想來也沒有人敢說他。
對于能和李諾一起查案，安寧自然很積極，這是她之前就無數次幻想過的。
第二天一早，兩人就來到了案發地點。
這位吏部掌固的住所，并不在長安的繁華地帶，大夏九品官員的年俸是一百兩，雖然和普通人相比，也是絕對的高薪了，可也買不起長安繁華地帶的房子。
不在繁華地帶，治安自然難以得到保證。
李諾看了看現場，并未發現什么有用的線索。
他的家里，被翻的一團亂，所有的財物都被盜走了，連書架上的書都沒有放過，被丟的到處都是。
周圍的鄰居，和他也不怎么熟。
只知道這里住了一對主仆，那主人是朝廷的一個小官，平時很少和鄰居交流。
什么收獲都沒有，兩人準備去吏部再查一查。
主要是打聽一下他的人際關系，看看他有沒有什么仇家，或是曾經有沒有和什么人結怨。
很多謀殺案，都是做成入室盜竊殺人的表象。
“仇家？”
吏部案牘庫內，方掌固搖了搖頭，說道：“趙大人為人比較孤僻，很少與人來往，應該是沒有什么仇家的，哎，趙大人他，怎么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李諾詢問過吏部的幾名官員，他們和那位死去的趙掌固都不怎么熟，只能說是普通的同事關系。
據幾名吏部的官員說，趙河為人高傲孤僻，因此朋友不多，但也不曾和什么人起過沖突。
關于他升官的事情，李諾也詳細的問了一下。
一個九品的掌固，忽然升任從七品的功曹，這并不算是正常升遷。
吏部的官員，很快為他解釋了原由。
這位趙掌固，和京兆尹，竟然還有一層同鄉的關系。
朝堂之上，同鄉之間互相幫襯，并不奇怪。
但他的死亡和升官，同時發生，還是有些耐人尋味。
走出吏部時，李諾看向安寧，問道：“他死前的幾日，都去過什么地方，刑部查到了沒有？”
李安寧搖了搖頭，說道：“趙河為人孤僻，也沒有什么朋友，他下衙之后的行蹤，沒有人知道，刑部也無從查起。”
刑部無從查起，就只能求助明鏡司了。
半個時辰之后，李諾就得知了他想要的答案。
一個九品的掌固，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明鏡司是不會派人時時刻刻監視他一舉一動的。
除非他與什么大人物有關聯。
得知了他和京兆尹的關系之后，通過京兆尹倒查，明鏡司果然查到，在趙河身死當日，有人去京兆府衙見了京兆尹。
這件事情，刑部昨天查了一天都沒有查到。
恐怕也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小小的九品掌固，竟然會和京兆尹這樣的朝堂巨擘有什么聯系。
兩人來到京兆府，很順利的就見到了京兆尹。
京兆尹名為林甫之，是一位看起來頗有儒雅氣質的中年男子。
李諾對這個名字其實并不陌生，林甫之和父親大人一樣，都是至圣十四年的進士，那一屆科舉，他是第二名。
他們也是那一年的科舉上，如今朝堂官位最高的兩人。
衙房之內，京兆尹對李安寧和李諾施了一禮，問道：“見過公主，駙馬，不知公主和駙馬來京兆府，有何要事？”
李安寧道：“吏部的一名掌固，名為趙河，林大人認識吧？”
京兆尹點了點頭，說道：“認識，他是本官的同鄉，當年就是本官安排他進吏部的。”
李諾看過趙河的科舉排名，以他末位進士的身份，能進吏部，背后沒人的確不可能。
京兆尹對他的同鄉，還真不錯。
李安寧繼續問道：“前天晚上，趙掌固被人殺死在了家中，林大人知道嗎？”
京兆尹看起來有些傷感，說道：“本官聽說了，沙河縣在朝為官的，只有我們兩人，本想提拔他到本官身邊，好好栽培，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朝廷一定要抓住兇手，以命償命，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這是自然。”李安寧看著他，說道：“不過，趙河在臨死之前的幾個時辰，曾經來京兆府找過林大人，不知可有此事？”
京兆尹沒有否認，點頭說道：“是的，趙河曾多次來找過本官，希望本官看在同鄉的情分上提拔他，本官覺得他心性不夠，就留他在吏部多歷練了一段時間，如今覺得時機差不多，本欲讓他擔任功曹之位，沒想到……”
他嘆息一聲，說道：“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說完，他看向李安寧，說道：“等到這件案子結束之后，刑部可不可以將趙河的尸體交給本官，本官會送他回沙河縣，落葉歸根，這也是涼州當地的傳統……”
李安寧道：“這件事情，林大人可以向刑部申請，我想刑部會同意的。”
從京兆尹這里，兩人還是沒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京兆尹沒有殺他的理由，而且從他以往的作為，以及今日的表現來看，他也不太可能是兇手。
更何況，前一天晚上殺了他，第二天早上就給他升官，這也解釋不通。
李安寧想了想，問道：“會不會是京兆府的官員，因為趙河搶了他們的位置，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殺人滅口？”
這個懷疑也不是沒有道理。
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擋人官路，可比擋人財路還嚴重。
京兆府功曹的位置，值得很多人為此冒險。
但這查起來，嫌疑人的范圍就更大了，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
只要能給他提供名單，接下來就很簡單了。
李諾打算去刑部用排查法試一試，如果壽命增加，就說明判對了人，這個辦法雖然麻煩，但卻是最實用的。
以查案的名義，兩人很快就從京兆尹那里討來了一份名單。
這些人，都是功曹位置的有力競爭者。
走出京兆府時，吳管家剛剛和一人交談完，走到李諾和安寧面前，說道：“少爺，公主，明鏡司查了查那天的情報，那吏部掌固，在見過京兆尹之后，又在夜里去見了幽王，從幽王府回去之后，他就被殺了……”
“幽王？”
李諾微微有些驚訝，一個小小的九品掌固，能和京兆尹扯上關系，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竟然連幽王都牽扯了進去……
這幾天的案子怎么回事？
怎么每一件，都有一種越查越不得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