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祿寺丞府。
光祿寺,太常寺,禮部,鴻臚寺的眾多官員們,在靈堂門口,排著隊吊唁。
四部雖然屬于不同的衙門,但在朝廷舉辦朝會,以及各項典禮、祭祀事宜時,這幾部往往需要相互配合,諸部間的官員們大都熟識,聽聞光祿寺丞去世的消息,紛紛上門祭奠。
光祿寺丞吳宗廣,至圣十八年進士,十六年的時間,從九品末流,爬到從五品的位置,這個速度并不慢,可謂是前途無限。
如果他能再多活二十年,有可能在正四品的位置上致仕。
只可惜,他英年早逝,還不到四十,就因病而去,實在是令人扼腕嘆息。
“嫂夫人,節哀啊!”
“吳大人,下官來送您最后一程。”
“蒼天無眼,吳大人年紀輕輕,怎么就……”
“嫂夫人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難,可以來光祿寺,我們答應了吳大人,會照顧好你們一家的……”
整個吳府,雖然沉浸在一片悲傷中,但前來祭拜光祿寺丞的官員很多,言語中,也給吳府眾人帶來了一些安慰。
吳府的管家,剛剛送走一批客人,又有幾道身影走進了吳府。
最前面的,是一位美貌的年輕女子,身上透著幾分貴氣,另外幾人,穿著捕快制服,看著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吳府的主母很快走出來,對他們行了一禮,問道:“幾位是來祭奠亡夫的嗎?”
李安寧看向她,說道:“我們是刑部的人,對于吳大人病逝的消息,刑部深表難過,我們這次過來,除了祭奠吳大人之外,還有一些事情,要問一問夫人。”
“刑部?”
婦人微微一愣,問道:“你們要問什么?”
李安寧對她和善的一笑,說道:“夫人不用擔心,只是例行詢問,吳大人是從五品的朝廷命官,關于他的逝世,朝廷肯定要調查清楚,不過這些先不急,我們先祭拜過吳大人再說……”
幾人走進靈堂,先上香祭拜了一番,隨后,李安寧看向那婦人,問道:“吳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婦人點了點頭,說道:“請隨我來。”
看著幾人離去,跪在靈堂兩邊的兩位年輕女子,忍不住對視了一眼,目中閃過一絲隱藏很深的擔憂。
此刻,吳府的另一處房間之內,李安寧接連詢問了婦人幾個問題。
“吳大人的身體一直不好嗎?”
“前些年,老爺的身體還是挺不錯的,但自從兩年前開始,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這幾個月,更是病的連床都下不來。”
“吳大人所患的是什么病?”
“之前看過御醫,御醫說是操勞過度,傷了身體,也開了一些補藥,但沒什么效果……”
“操勞過度?據我所知,光祿寺的公務,應該算不得多么繁忙。”
提起此事,婦人有些難以啟齒,說道:“三年前,老爺又納了兩房小妾,日夜操勞,身體虧空,兩年前的冬天,還受了一場風寒,大病了一個月,之后雖然病愈,但身體卻每況日下了……”
李安寧繼續問道:“那兩名小妾,之前是做什么呢?”
婦人道:“是一家青樓的清倌人,她們原是一對姐妹,后來老爺替她們贖身,將她們納為妾室,這三年,她們也都盡心盡力的服侍在老爺身邊……”
李安寧的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納妾之前,身體還算不錯,納妾之后,時隔一年,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
雖然時隔兩年才一命嗚呼,很難引起別人的懷疑,但她更加相信自己的相公。
她看向婦人,問道:“這兩年,可曾看過大夫?”
婦人點了點頭,說道:“請御醫看了看,御醫給開了一個方子,這兩年一直在吃。”
“有作用嗎?”
“起初還有些作用,后來作用就越來越小了……”
“那個方子拿來我看看。”
李諾從鴻臚寺回到家中,安寧已經在院子里等著他了。
李諾問道:“查的怎么樣了?”
李安寧搖了搖頭,說道:“那位吳大人兩年前生了一場病之后,身體就每況日下,御醫開的方子,我也讓人看過了,沒有什么問題,就是補氣養身的方子……”
李諾想了想,問道:“那個藥方呢,你還記得嗎?”
李安寧從袖中取出一張紙,說道:“我抄下了來了。”
李諾接過這張紙,目光望上去。
這卻是一個上等的補氣養身之方,五品官員生病,是可以讓御醫免費看病的,這藥方最大的作用是補腎,而且對身體沒有什么副作用,應該不會越喝身體越差才是。
法典雖然可以鎖定罪犯,但在破案的過程中,對李諾卻產生不了什么具體的幫助。
想要破掉此案,他得找到實質性的證據。
李諾想了想,說道:“算了,還是我明天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京兆府衙。
京兆尹用食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問道:“你是說,李諾離開之后,先去了刑部,然后安寧公主帶人去了吳家?”
一名男子點了點頭,說道:“是的,安寧公主還問了吳夫人一些問題,都是關于吳宗廣生前的,他們好像開始懷疑吳宗廣的死因了……”
京兆尹揉了揉眉心,有些心煩的說道:“怎么會這樣……”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本來這又是一場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
他們用了五年以上的時間,去實施這個計劃。
整個計劃天衣無縫,毫無破綻。
偏偏漏算了鴻臚寺的官員,要代表吳家前去吊唁。
到底是誰讓他去鴻臚寺的!
他又是怎么察覺的?
不過眼下,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既然已經漏出了破綻,便要啟動第二計劃。
那名男子不以為然道:“大人,您不必擔心,這一次,她們兩個做的干干凈凈,他們什么都查不出來的。”
京兆尹深吸口氣,說道:“就怕他們什么都查不出來啊……”
那李諾顯然已經發現了什么。
讓他順利的查到什么,此案才能早點結束。
一旦他什么都查不出來,就會繼續的查下去,這樣的話,誰都保證不了,他會查到什么東西。
他看向那名男子,說道:“告訴她們,啟用乙計劃。”
男子面色一變,不解道:“為什么!”
乙計劃的意思是,讓她們故意暴露。
而謀害朝廷命官,兩人只有死路一條。
蝴蝶已經死了,蜻蜓和流螢難道也留不住嗎?
京兆尹看向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她們活著的唯一作用,就是完成計劃,你的一點小小憐憫,就有可能讓我們滿盤皆輸……”
男子默默的低下頭,說道:“遵命……”
第二天一早,李諾和安寧一起出門前往光祿寺丞府。
不過,兩人還沒有走進吳府,就看到那兩名女子,被人押著從吳府走了出來。
李諾見此一愣,走上前問道:“這是怎么了?”
吳府的管家氣憤說道:“這兩個賤妾,老爺才剛走,她們就卷了家里的財物想逃跑,被巡夜的護衛抓了個正著,家里的下人還在她們的房里翻出了一些藥材,她們每次給老爺煎藥的時候,都要偷偷藏一些藥材,大夫說了,缺了這幾味藥,補藥就變成了毒藥,難怪老爺的身體越來越差,都是她們害的,老爺對她們這么好,她們竟然敢謀害老爺,走,跟我見官去!”
李諾和安寧對視一眼,吳府看來是不用進去了。
案子破了,但卻是對方自投羅網,和他們沒什么關系。
李安寧有些懊悔,說道:“哎呀,都是我的疏忽,昨天直接去搜她們的房間就好了!”
白送上門的修為,因為她的大意而丟掉,她此刻極度后悔。
涉及到五品官的案件,可不是普通的命案,能增加不少修為呢。
李諾笑了笑,說道:“你快回刑部吧,這件案子由你經手,還能挽回不少損失。”
安寧匆匆的和他們回刑部了,李諾回到鴻臚寺,來到自己的衙房之后,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疑色。
他看著法典上的兩幅彩色畫像。
如果那兩名女子的落網,和他沒有什么關系,她們的畫像,為什么會出現在法典之上?
這兩名女子,又有什么長處,能讓法典認可?
這些有錢有權的人納妾,對才藝的要求都這么高嗎?
不過,這些多才多藝的女子,往往都伴隨著致命的危險。
鄭員外死于小妾之手,光祿寺丞吳宗廣,也死于小妾之手……
等等……吳宗廣這個名字,他以前好像在哪里見過?
略一回憶,李諾很快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來到吏部,從岳父大人那里,借來了歷年的進士名錄。
找到至圣十八年的進士名單,李諾直接翻到最后。
顧文翰,至圣十八年進士,科舉排名第九十六。
吳宗廣,至圣十八年進士,科舉排名第九十七。
鄭天興,至圣十八年進士,科舉排名第九十八。
顧文翰,吳宗廣,鄭天興——至圣十八年,排名相連的三位末位進士,已經全都死亡。
如果李諾猜的沒錯的話,光祿寺丞吳宗廣,以前或許在東宮當過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