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一道凄厲的聲音過后,青衫士子快步跑向屋內。
跑到一半,身體又猛然停下,一步一步,艱難的挪著步子,像是想要確認什么,又難以接受確認的結果。
院內的人看到這真情流露的一幕,無不哀傷嘆息。
他走到門口,看到被白布遮蓋的草席,身體一軟,險些癱倒在地,兩名鄰居見此,連忙將他攙扶住。
最終,青衫士子還是強撐著身體,緩緩的走了進去,很快,屋內傳來了撕心裂肺的聲音。
“娘,你為什么這么傻!”
“為什么不等等我!”
“一定會有辦法的,等我賺到了銀子,一定能讓神醫治好你的病!”
“娘!”
一聲聲凄厲的慘叫,令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這真是一出人間悲劇,人群中抽泣不斷,李諾身邊,就連吳管家和四位護衛,也都長嘆了口氣。
黑衣女子擦了擦眼淚,目光不經意間望了長安縣衙那位長得好看的年輕官員一眼,發現他不僅不感動,臉色還十分的冷冽,和周圍的人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什么嘛,身為朝廷官員,竟然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這樣的人,能當好父母官嗎?
本來她還挺喜歡他的。
畢竟,如今的朝廷,修法家的官員,實在是少見,好不容易能有一個同道中人,沒想到他居然如此鐵石心腸……
這讓她對他第一面建立的好感,瞬間蕩然無存。
隨著時間的流逝,院內圍觀的百姓,逐漸散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那名青衫士子從房內走出來,走到院子里,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對長安縣衙和刑部眾人躬身行了一禮,聲音沙啞的說道:“給各位大人添麻煩了……”
王縣尉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逝者已逝,活著的人要好好活著。”
他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放在青衫士子手中,目光帶著希冀道:“這是本官的一點心意,好好給你母親辦完后事,然后回書院讀書,爭取明年金榜題名,別丟我們清風書院的臉。”
青衫士子握緊那錠銀子,哽咽道:“謝謝大人!”
黑衣女子見此,也掏出一錠銀子,對那青衫士子說道:“伱的母親為了你,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給她的后事辦的隆重點,她泉下有知,也會開心的……”
她隨手拿過一個晾曬在院子里的竹筐,將那錠銀子放在里面,然后捧著竹筐,從刑部和長安縣衙的捕快身邊走過,眾人也都自覺的拿出一點銅錢和碎銀,放在竹筐里面。
走到李諾面前的時候,他的腳步停下。
她看著李諾。
李諾看著她。
見李諾沒什么表示,她對著竹筐努努嘴。
李諾明白她的意思,搖了搖頭,說道:“我沒錢。”
黑衣女子眉頭蹙起,說道:“連你們縣衙的捕快都捐了,你不捐,你身為朝廷官員,怎么這么沒有同情心?”
李諾是真沒錢。
來到這個世界這么久,他都沒碰過錢。
出門在外,需要買什么東西,都是吳管家或者娘子付錢的。
他看著這黑衣女子,說道:“我不是朝廷官員。”
“你不是朝廷官員?”黑衣女子一愣,隨后道:“你不是朝廷官員,來這里干什么,不對,你不是官員,你怎么修法家的,你少騙我……”
李諾心中嘀咕,她也不可能是朝廷官員,她又是怎么修法家的,不僅修了,修為還比他高的多……
這時,一名刑部的捕快走上前,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黑衣女子雙目瞪大,顯然是被某個消息驚到了,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李諾,難以置信道:“他是李玄靖的兒子?李玄靖的兒子修法家,你在開玩笑嗎……”
李諾收回這女子和娘子很像的想法。
娘子可沒她這么多話。
他看向刑部的人,問道:“你們刑部不是已經結案了嗎,怎么還不走?”
在發現這女子也是修法家的之后,李諾心里就對她提防起來了。
法家可不是武道,大家各修各的,互不影響,罪犯的數量是有限的,有人多抓一個,就有人少抓一個。
所以法家弟子其實是競爭關系,李諾可不想自己的案子被她搶去了。
黑衣女子本來已經打算離開了,聽到這句話,反而被激起了逆反心理。
她想要雙手抱胸,但根本抱不住,只好背在身后,說道:“誰說刑部結案了,我又發現了本案的一些疑點不行嗎?”
李諾抱胸問道:“什么疑點?”
黑衣女子眼珠滴溜溜的亂轉,道:“我……”
想來想去想不出理由,只好猛地挺胸:“我憑什么告訴你?”
李諾被她逼退半步,不在這個問題上和她過多糾纏。
他可沒有心思和她斗嘴,法典上既然出現了此人的畫像,便說明此人與他母親的死,有著直接的關系,此案絕非表面上展露的這么簡單。
他看向那青衫士子,問道:“你叫韓卓,清風書院學生?”
青衫士子面色悲戚:“是。”
李諾看了眼王縣尉,說道:“跟我們去縣衙走一趟吧。”
眾人微微一愣。
別人剛剛死了母親,還沒來得及為她準備后事,他將人帶去縣衙干什么?
李諾解釋道:“畢竟是一樁命案,他是死者的兒子,裴大人結案的時候,需要他提供一些供詞,死者注銷戶籍也需要他在場,還有那幾位鄰居,也都請他們走一趟縣衙吧……”
雖說李諾已經知道,老婦人的死,和他的兒子韓卓脫不開關系,但他卻沒有直接點出來。
一個原因是,他需要先做一番調查。
另一個原因則是,案子只有一個,修法家的卻有兩個。
不是李諾吝嗇,不想分功勞給她,實在是關乎身家性命,這分的不是功勞,而是他的命。
再說,對方什么也沒有發現,直接定案為自殺,他也不算吃獨食。
李諾的解釋有理有據,縣內人口死亡時,死者親屬,的確要去縣衙戶房銷戶,有新生兒降生,也要去縣衙報備,縣衙就是據此來統計轄區每年人口增減情況的。
那黑衣女子皺起眉頭,說道:“銷戶又不急于一時,人死為大,還是快些將死者入土為安,等到他為母親辦好了后事,再去縣衙銷戶也不遲。”
李諾道:“快去快回的話,半個時辰足矣,辦完之后,我會讓人用快馬將他送回來,不會耽擱什么事情。”
說完他又對吳管家道:“你現在就派人去買一口上好的棺材,送到這里,再置辦一些喪葬用品,請一些和尚道士,為老人超度,老人家喪事的一應花費,我們李府承擔了……”
刑部眾人聽完這些話,不由為自己剛才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還以為這位大人是個一毛不拔的吝嗇鬼,沒想到他考慮的更加周全。
這位書院的學子,剛剛失去了親人,哪里有心思籌備這么復雜的事情,給他再多的銀子也沒用啊……
那青衫士子也一臉感激,對李諾抱拳躬身:“謝大人!”
李諾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節哀順變,如果遇到什么難處,可以去縣衙找我們。”
青衫士子又是一番感謝。
王縣尉帶著他,又挑選了幾位鄰居,一同前往縣衙提供證詞,李諾舒了口氣,和吳管家走出小院,正要上馬車時,一回頭,差點撞上了兩團挺翹的飽滿。
幸好他剎車及時,李諾看著黑衣女子,問道:“姑娘不回刑部,跟著我們干什么?”
黑衣女子一雙秋水般的明眸直勾勾的盯著李諾,說道:“我懷疑你想吃獨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