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問題的答案,宋凝兒哼著歌,得意的走了。
宋慕兒坐在亭子里,雙手環抱,背對著李諾,噘起的小嘴可以掛只油壺。
她是真的生氣了,宋凝兒都不給李諾哥哥玩藤球,自己陪他踢毽子,給他吃小餅干,他明明知道她和宋凝兒關系不好,可他卻背著她和宋凝兒玩,小姑娘小小年紀,就嘗到了背叛的滋味。
其實李諾雖然更喜歡慕兒,但他也不會因為宋凝兒上次沒給他玩球,就小心眼到和她置氣,不過就是講道題而已,李諾不覺得這有什么。
但看著生氣的宋慕兒,李諾只能無奈的解釋道:“你們長得一模一樣,我把她當成你了。”
主要是宋凝兒剛才一直假裝她是姐姐,李諾一點兒都沒懷疑。
誰知道六歲的小姑娘套路也這么深?
宋慕兒終于轉過身,看了李諾一眼,小聲問道:“真的?”
李諾伸出手掌,說道:“騙你我是小狗。”
對宋慕兒來說,這已經是很嚴重的誓言了,她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跑到李諾身邊,說道:“好啦,我不怪你了,都怪宋凝兒……”
李諾心道小姑娘就是好哄,宋慕兒卻在認真的思考,怎么才能避免宋凝兒假冒她的事情再次發生。
想了一會兒,她眼睛一亮,看著李諾說道:“我們約定一個暗號吧,只有我們兩個知道的暗號,對不出暗號的,就是宋凝兒……”
面對她的提議,李諾只能答應下來。
經過兩個人的一致討論,最終將暗號定為“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只有對的上來的,才是宋慕兒,要不然就是宋凝兒。
別說,這還真是個區分雙胞胎的好辦法。
雖然說只是講解問題而已,區不區分都一樣,但李諾也不想稀里糊涂的。
宋慕兒過來,也是問李諾問題的,李諾看了眼,是和宋凝兒一模一樣的問題,他剛才已經講過一遍,再講一遍,當然是輕車熟路。
宋佳人看著紙上的問題,覺得頭又開始疼了。
那一個個算式,喚醒了她十年之前的痛苦回憶。
她記得她以前學算學的時候,最難的也就是把雞和兔子關在同一個籠子里了,這什么麻,麥,菽,荅,黍的,只是題目就寫了一頁紙,現在小孩子就要學這么難的算學了嗎?
講第二遍的時候,因為有了第一遍的基礎,那些由淺入深的例子,李諾已是信手拈來。
她們兩姐妹也不愧是雙胞胎,不僅長得一樣,理解能力也差不多,宋凝兒能聽懂的東西,宋慕兒也能聽懂,她自己一步步計算,很快也得出了答案。
宋慕兒看著自己計算出來的結果,有點難以置信,喃喃道:“原來這道題這么簡單啊……”
就連宋佳人的眼中,都露出了些許驚訝。
剛才李諾給慕兒講解的時候,她也在一旁聽著,聽著聽著,發現這張寫滿了一頁紙的算學難題,好像也不是那么難,不僅慕兒聽懂了,她也聽懂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她的心里,其實有些小小的生氣。
如果小的時候,教她算學的,是李諾而不是那個老頭子,她的算學也不至于這么差。
此刻,宋佳人的心中,莫名的生出一個念頭。
如果早些遇到他就好了……
講完這道題后,李諾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
五元一次方程組,聽著唬人,但真的解起來,其實也只涉及一些最基礎的運算規則,以她們現在的數學水平,是能夠很好的掌握的。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有李諾在一旁引導。
舉一反三,李諾又讓宋慕兒用剛才他教的方法,重新算了一次昨天雞兔同籠的問題,她很快就算出了答案,顯然是真的聽懂了。
宋慕兒在復習剛才學會的內容,李諾走回房間,出來的時候,手上拿了一本厚厚的書。
此書名《算經》,囊括了大夏算學的全部。
大夏乃至于當今世界,所有的數學問題,都包含在這一本書內。
由此可見這個時代的數學水平。
后世的數學,在近現代之后,開始了瘋狂的發展,在古算學的基礎上,不斷的延伸出新的分支,數論,代數,幾何,拓撲,數學分析……,別說這樣的一本書了,就算是一百本,一千本,也囊括不了所有的數學知識。
《算經》之中,又有九個細目,名為“九數”,分別是方田、粟米、衰分、少廣、商功、均輸、贏不足、方程、勾股,每個細目,研究一類相似的問題。
例如“方田”這一章,專門研究田畝面積的計算,給出了各種多邊形、圓、弓形等的面積公式,此外還有分數的通分、約分和加減乘除,以及四則運算的完整法則。
“商功”則是體積計算,給出了各種立體體積公式,可以在修筑城墻,開挖溝渠時,計算土方與人工勞力。
“均輸”一章,詳細解決了如何合理攤派賦稅;解決賦役的負擔問題,其他幾個小類,也各有其用處,總之,這個時代的算學,有著極強的目的性,幾乎都對應著現實中的各種問題。
昨日的雞兔同籠,和今日的五谷問題,在《算經》中,屬于“方程”問題。
不過此“方程”非彼方程,現代數學的方程,指的是含有未知數的等式,《算經》中的“方程”,指的是現代數學的線性方程組。
李諾看了一會兒,心中大概有數。
《算經》的內容,大概包含了后世初中和高中數學的一部分,其中大部分問題,用高中知識就能解答,一個剛剛經過高考的準大學生,數學水平對大夏的人來說,無疑是降維打擊,當然大學生就未必了……
宋慕兒徹底弄懂了先生布置的問題,見李諾在看書,并沒有打擾,自己跑到院子里,對宋佳人說道:“佳人姐姐,你看看我的功夫有沒有進步……”
李諾看書看的津津有味,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陣聲響。
他轉頭望去,看到宋慕兒在院子里練功,她小小拳頭的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了一陣破風之聲,一掌打在碗口粗的樹上,粗壯的樹干劇烈搖晃,李諾甚至覺得腳下的地面都晃了晃。
這一幕,看的李諾目瞪口呆。
這特么是六歲的孩子?
搞了半天,她上次說要保護自己,不是隨口說說……
她是真有這個實力!
正在李諾震驚于她小小的身體中,怎么會蘊含這么強大的力量,從小院的門口,傳來腳步聲。
兩道人影,緩緩的走進小院。
靠后那位一臉笑容的,正是吳管家。
走在前面的,則是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
中年人身軀挺拔,身高應該在一米八左右,面容棱角分明,五官線條清晰,下巴上留有三綹長須,走起路來不急不緩,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
如果非要用一個字來形容他的話。
那就是帥。
真特娘的帥。
李諾這幾天和長安縣令裴哲打交道,裴縣令長得也算小帥,但氣質有點猥瑣,顏值上差這中年人一籌,氣質上直接被秒成渣。
自己三十多歲快四十歲的時候,如果有這氣質,不得迷死無數少婦?
平日里在李府下人面前吆五喝六的吳管家,此刻卻恭敬的跟在中年男人的身后,對方的身份,并不難猜。
很明顯,這位儒雅英俊,氣質不凡的中年男人,就是當朝大理寺卿,李府的主人,他現在這具身體的父親。
李諾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幾天了,還是第一次見到他。
吳管家小跑著過來,笑著說道:“少爺,老爺回來了……”
上輩子在李諾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因故去世了,他是奶奶拉扯大的,父親這個詞語,對他來說有些遙遠,此刻面對這位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那兩個字,更是怎么都說不出口。
中年人緩步走到李諾身邊,輕聲問道:“傷好些了嗎?”
李諾回過神,低頭道:“前天壽宴上,老夫人賞了一顆農家的壽桃……,已經痊愈了。”
中年人又問道:“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了?”
李諾點了點頭,說道:“一點都記不起來。”
中年人說道:“沒關系,記不起來就算了,平日需要什么,就告訴吳管家……”
只是和李諾說了兩句話,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中年人便轉身離開。
李諾看得出來,這位當朝大員,似乎也不善于和兒子交流。
正好李諾也不擅長這個,父子間這種平和的相處模式,反而讓他覺得輕松一些。
中年人走的時候,對站在院子里的宋佳人微微點頭。
宋慕兒躲在宋佳人身后,似乎是有些害怕,雙手緊緊的抓著她的衣服,只露出一個腦袋。
李諾走過來,揉了揉宋慕兒的腦袋,問道:“你很怕他嗎?”
面對宋瑜等人時,她都敢挺著小胸脯,站出來說要保護李諾,沒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宋慕兒也有害怕的人。
宋慕兒點了點頭,說道:“他們說李伯伯的手段很厲害,好多好多人都死在他手里。”
李諾問道:“誰說的?”
宋慕兒道:“瑜哥哥他們。”
大理寺是負責刑獄案件的,在大夏,地方官衙的權力有限,流刑以上,包括死刑,都要由大理寺卿復核簽字,這么說倒也沒有錯。1
李諾笑了笑,說道:“他殺的都是壞人,慕兒是好人,就不用怕他。”
“人家當然是好人了,宋凝兒才是壞人……”
聽李諾這么說,宋慕兒終于放下了心,又跑到旁邊蹂躪那棵可憐的樹了。
宋佳人看著李諾,目光有些奇怪,蘊含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李諾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確信道:“我臉上有臟東西?”
宋佳人搖了搖頭:“沒有。”
李諾小聲嘀咕一句:“沒有伱看我干嘛……”
宋佳人的目光又望過來。
李諾一邊走向慕兒,一邊說道:“看就看嘛,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多大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