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無盡的虛空中,不時響起爭吵。
「你不是說路不遠嗎?」
「是不遠啊,不就在那里?都已經看得到了。」
衛淵定神一望,就見前方的黑暗虛無中有一片柔和的光,按照熔龍的話講,那里就是本界。
可是要怎么過去?
衛淵神識掃過自身,空無一物。現在他的狀態特別古怪,知道自己存在,但是看不到也感知不到,更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夠移動,
本界就在眼前,但不破解當前狀態,永遠也別想回歸。以往衛淵穿梭虛空,都是眼光光芒一閃,然后就到了新的天地。但是這一次,好像卡在了光芒一閃這里。
衛淵定下心神,將自己視為一個點,然后以神識推動,好像移動了一點,但是和本界的距離又像是沒有絲毫變化。
熔龍的聲音在意識中響起:「你這樣是不行的。先發個道術試試,金光術就行。」
衛淵心念一動,一束金光在虛空出現,道術居然真的成功了!衛淵大喜,急忙發動御虛而行,
向本界飛去。這點距離,大概飛個幾天就能到了。
但是飛了一會,衛淵就發現不對。自己和本界的距離一會近一會遠,飄忽不定,沒有絲毫規律。
衛淵大吃一驚,問:「這是怎么回事?」
熔龍已經沉默了一段時間,此時方幽幽地道:「你才看出來不對嗎?讓你亂動!現在停不下來了吧?」
衛淵果然發現,就算自己停了御虛而行的道法,也還是在不斷飄忽前進,距離本界距離也是時近時遠。他嘗試停下來,卻怎么都不成功,不是力大就是力小,要么就是力道作偏,一番操作下來速度反而越來越快。
衛淵大驚,急忙細致調整,好不容易讓自己慢了下來,趕緊向熔龍請教:「這是怎么回事?」
熔龍道:「很簡單,你的神識一直只在天地之內,所以是按天地之內而生,到了虛空天外自然不適應。比如你以為是直線,卻未必是直線。哦,可以這么說,肯定不是直線。」
衛淵順著熔龍的引導,就看到了自己發出去的那道金光束。此刻它變成了一條閃光的游魚,正在隨機地游動著。
衛淵心中先是一涼,好在想起還有熔龍。御景之后,就要時時到天外,所以他對虛空定然不陌生。
熔龍眼見衛淵誠心請教,于是也就虛心指導:
「首先,要想在虛空移動,需要真實不虛地知道究竟動了沒有,運動軌跡是怎樣的。這里不能相信你的眼睛,也不能相信你的神識,只能相信虛空的規則。嗯,你此前講過一個叫作坐標的東西很有用。那現在,我們首先是要建立一個坐標體系,至少要三條坐標—
”要確立坐標,可以先設定兩個不同的點,然后你從一個點向另一個點發出一束光,觀察光的軌跡:然后再發一束,再觀察軌跡·
””根據不同軌跡計算出參數,再以此調整自己的神識,算對的話,你就能看見一條直線,可以在上面標記坐標了..」
衛淵算得頭暈眼花,叫停了熔龍:「你當年也是這么干的嗎?」
「我當年初入虛空,就是努力地看,一通嘗試。差不多試了半個時辰,就學會了在虛空中行走。」
「怎么試的?」
「就是隨意試,試個幾十萬次自然就成了。我那時又不會算學,哪里知道世界上還有這么多花里胡哨的東西?」
衛淵一,隨即怒意涌動:「你自己亂試就成功了,然后讓我算題?!你這干的是人事嗎?」
「我是巫,不干人事。」
衛淵無言以對,接下來再如何刺激,熔龍都不說話。衛淵無奈,只能繼續反復實驗、記錄數據、分析規律,建立模型。
黑暗中,一道道光不斷出現,四處游動,如同歡快的小魚,在黑暗海洋中邀游。又似春日已到,山花遍開。
只是時不時會響起幾聲怒吼咆哮,頗煞風景。
青冥很平靜,但周圍一點也不平靜,
崔家新城,原本的城池中現在人影稀少,偶爾有行人都是小心翼翼。更多是全副武裝、荷槍實彈的戰土,在一片一片廢墟中翻找著什么。
一支七八名戰士組成的小隊正在排成一排,隊長向前方數十丈方圓的一片區域一指,道:「今天的任務就是清理這片區域,干完了就可以收工回營吃飯。都警醒點,這是提著腦袋干的活!」
戰士們應了,一路走入任務區域,開始在地上細細尋找。
一個新兵一邊搜尋一邊罵罵咧咧地道:「這些馬匪真不是東西!他們是怎么想出這么缺德的招數的?」
隊長立刻開罵:「認真點,別找死!」
新兵嚇了一跳,腳往旁邊移了一下,忽然轟的一聲,一團青煙冒起,新兵小腿血肉模糊,大半個腳掌飛上天空!
新兵倒地,不斷慘叫,痛得滿地打滾。
「不要動!」隊長大叫。
但他的提醒來得有點晚,新兵身下又是兩聲爆炸,一截斷臂飛上天空。這一次新兵暈死過去,
終于不再動了。
隊長一躍而起,小心翼翼地落在新兵身邊,一把提起他飛向軍營,回頭叫道:「大家繼續搜索!男另一名新兵臉色慘白,擦了下濺到臉上的血點,問:「二蛋沒事吧?聽說軍中有醫界圣手,斷了手腳都能長回來。」
旁邊老兵哼了一聲,道:「想什么好事呢!重生手腳要花多少錢,你知道嗎你?咱們這種大頭兵哪有這種待遇,二蛋能保住一條命就不錯了,殘疾是肯定的。」
新兵無奈,只能罵了一句:「這些該死的馬匪!下次見了,老子——
老兵打斷了他:「你是新來的,沒真正跟馬匪打過。我跟你說,這地方的馬匪不一樣,如果真的遇上了,你最好有多快就跑多快。我們這一隊人加在一塊,也未必打得過一個普通的馬匪。」
新兵膛目結舌:「有這么厲害?!」
「就有這么厲害!只是上面不讓說,經歷過那幾仗的都知道。」
新兵終于相信了,然后抱怨道:「你說他們究竟在城里扔了多少這種東西?幾萬個?」
「誰知道呢!說不定更多。慢慢清掃吧,不然誰也沒法放心住。你沒看老爺們都搬到新區那邊了嗎?」
新兵小聲嘟了一句:「就算我們成功清掃完了,馬匪再來扔一次怎么辦?」
這一次,所有人都沉默了。
月余之前,馬匪攻破城池,占領城主府,將所有值錢之物劫掠一空不錯,還在城區各處撒下無數被稱為暗雷的東西。這些暗雷每枚手指大小,以道力播撒,深入地下一尺,一旦有人經過就會跳出爆炸。
暗雷爆炸威力不大,炸不死鑄體有成的戰土,只能炸斷手腳。但斷肢重生十分昂貴,只有道基軍官才用得起,普通鑄體被炸了結局就是殘疾。
暗雷極為隱蔽難防,修士神識掃描根本無法發現,只能靠人工笨辦法一塊土地一塊土地的搜索,否則城內根本無法住人。即使如此,一月以來也有近千人被炸,其中大部分人都落下殘疾。
城主府中,崔成孝正憑窗而立。此時遠方一陣輕微爆炸聲傳來。他微微皺眉,然后嘆了口氣。
此時宮裝美婦走了過來,臉有憂色。
崔成孝問:「憐兒好點沒有?」
「還是那樣,幾天才肯吃一點飯。」宮裝美婦抹了下淚痕,說:「我明天就要回宋國求仙器了,憐兒是放在這里還是我帶走?」
崔成孝看了眼一片荒寂的新城,道:「此地人運加持,已經加厚了憐兒的根基,這時候要走可就是前功盡棄了。」
「那好,我先走了,你要上點心。」
「那是自然。」
「還有那何之有,關鍵時候私自逃跑,害得憐兒受難!我此次回去,定要革了他的長老,下獄問罪!」宮裝美婦咬牙切齒崔成孝也點了點頭,心中卻是多少有些不以為然。何之有當日逃走,結果宮裝美婦就將他定為罪魁禍首,揚言要殺了他為憐兒報仇。何之有也是御景,自然聽到了風聲,此后就再也沒有出現。
就在此時,遠方忽然一道氣機炸上天空,隨即騰起煙柱,隱隱可見軍氣。
宮裝美婦色變,怒目道:「又是那些馬匪!我和他們拼了!」
崔成孝急忙攔住,勸道:「取仙器要緊!些許馬匪,隨他們去吧。」
宮裝美婦咬了咬牙,覺得也是如此,方才不鬧了。
但崔成孝心中明白,馬匪兇狠殘暴,陰險狡詐,不知道哪次襲擊就會有埋伏。若是自己去了還好,若是宮裝美婦中了埋伏,定會慘遭毒手。
這數月以來,和張生打交道越多,崔成孝就越是了解她的陰險。此人毫不要臉,當日只說了決戰在三月之后,可她沒說這三月中停戰,結果崔成孝未曾防備,大軍被馬匪偷襲,死傷慘重。
這還不算完,接下來青冥軍隊馬匪一齊上陣,日夜襲擾,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換個打得過的地方打。崔成孝敢出城,他們就敢進城,然后在已經清查過的區域再撒上一片暗雷。那擅長隱匿的御景又始終在周圍游走徘徊,逼得崔成孝根本無法出手。
此時就顯出何之有的重要,若是有他防護左右,崔成孝自能全力出手。
他心中雖然對宮裝美婦頗有微詞,但覺得她若落于張生之手,張生一定會先把她打成重傷,然后才如期決戰。
青冥周邊戰火紛飛,大軍輪番出動,宋崔新城只是一個小目標,青冥部隊中最遠一支已經打到萬里之外,深入山民區域,開始和李治搶食。
凡間紛亂,人間煙火中也不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