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書房,看到書桌上碼放得高高的一疊信,最下面的信封都已經有些微微泛黃,曉漁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澀。
他拿起一封信,看一看封面,是衛淵寫來的。再拿起一封,還是衛淵寫來的。
就這樣,在曉漁閉關不出的數年中,衛淵一封接一封的寫著信,并未在意從來都沒有收到過回信。
曉漁用晶瑩如玉般的手指輕撫著一封封信,嘴角泛起笑意,自語道:
不知我的永安城現在發展成什么樣了。」
負責打掃書房的丫鬟輕笑道:「少爺,您閉關的這幾年,這人一直在給您寫信呢!要不是知道他是個男的,我還以為您又勾了哪家姑娘的魂呢!」
「休要胡說,此人是我同門師弟。」
丫鬟撇嘴,道:「切,哪見過同門師兄弟寫這么多信的?你們不正常!」
曉漁正要辯解幾句,書房外就響起一個清雅的聲音:「賢侄成就少陽星君,
實是可喜可駕!」
一位留著短須的青衣男子走進了書房,曉漁起身見禮,道了聲三叔。
男子微笑道:「看來用不了十年,我就要被你超過了。哈哈,你三叔我當年也是號稱那一代的第一夫才,可是跟你這整個曉家的第一夫才述是沒法比。以后中興曉家的大任,就要靠你了。」
「三叔謬贊了。當年三叔多有指點,小侄銘記在心。」曉漁依然謙恭有禮。
男子道:「仙祖已經決定,專門為你舉辦一次仙相大典,邀請了左近世家和門派,特別是劍宮上官阡陌也會到場,慶祝少陽星君現世。你爺爺還在閉關,這次大典就由我來主持。日子就定在七日后的正午,你看如何?」
「一切聽從家里安排。」
男子滿意地點頭,又看了眼書桌上的書信,道:「這衛淵對你倒是真的上心。」
曉漁笑了笑,道:「畢竟是師弟,一起經歷過數年生死,情分不同。」
等三叔走后,曉漁在書桌后端正坐了,命丫鬟點起一爐專供大湯帝室的馨香,拿來了萬年北極長毛猛犸象牙裁信刀,再取來血胎羊脂白玉玉胚為底,大師耗時十年雕成的臥虎鎮紙,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書桌上。
一應準備就序,曉漁才拿起最早的一封信,鄭重打開,坐直身體,就著午后的陽光細細的讀。
才看了幾句,曉漁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連看數封信后,曉漁已是臉色鐵青,死咬著下唇,手中的象牙裁信刀啪的一聲碎成數塊!
「還是人嗎?是人嗎?!」曉漁好看的雙唇中擠出無數臟話。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衛淵是怎么做到持之以恒給他寫信,然而信中沒有一句對曉漁的思念,全部都是吹噓他自己的,
吹噓自己也就罷了,最后總還不忘陰陽曉漁兩句,拉踩動作嫻熟。
曉漁直接拿起最近的一封信,一把撕開,結果用力過猛,不小心把信紙也扯成了兩片。他將兩半信紙拼到一起,就見信上開篇第一句話就是:曉漁賢弟曉漁拿過前面幾封信,果然最初幾封開篇還是曉漁吾兄,現在就變成賢弟了?誰給他的勇氣?就算曉漁答應,少陽星君也絕不答應!
曉漁勉強壓下沸騰的怒意,繼續往下看。
「”.—仙人執棋,愚兄為棋子,小勝半招,未能全滅對手,頗為遺憾。此后某日修行,本想將修為再向前推進一步,豈料竟有仙人跨界出手偷襲!
愚兄浴血死戰,僥幸勝了半招,那仙人負傷遁走——
曉漁以手捂臉。真能吹啊,這是真能吹啊!
一個人吹了幾年還樂此不疲,這是覺得他曉漁傻,還是特別好欺負?
修成少陽星君后,曉漁脾氣暴躁了許多,少陽星君所謂的性情溫和,那是和太陽、陽明相比。
當下曉漁二話不說,開啟劍庫,一把摘下家族專門為他法相期打造的法寶長劍,然后什么都不帶,就在庭院中騰空而起。
下方貼身丫鬟發覺不對,跟著飛起,竟然也有法相修為。她急急叫道:「少爺,你這是要去哪?」
曉漁道:「我出趟遠門。」
「那仙相大典怎么辦?」
「—.不辦了!!」
話音在空中回蕩,高處一道火線已經以驚人速度遠去。丫鬟雖然也是法相,
但速度上比曉漁差了太遠,轉眼間已經看不到曉漁身影。
祖地中眾多高修都被驚動,一道道神識掃著空中留下的熾熱殘跡,都是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不過看軌跡方向,是向西而去。
衛淵鋪開一張大紙,平心靜氣,蘸飽了墨,方提腕運筆,在紙上寫下四個大字:
閉門造車。
這四字有鋒芒但不盡顯,勃發處又收斂三分,已有一點守拙真意,乃是衛淵平生巔峰之作。看著這四個大字,衛淵正暗自得意,忽然感覺書房中似乎變熱了許多,有如在盛夏陽光下暴曬一般。
隨后耳邊就有個含著磨牙聲音的悅耳聲音響起:「你這是在說我閉門造車嗎?!」
衛淵抬頭,又驚又喜:「曉漁師弟?!真的是你,你終于回來了!真好啊,
你這段時間沒有消息,為兄很是擔心。」
曉漁柳眉倒豎,雙瞳冒火,這斯現在師弟叫得這么順口,這么理所當然?
他從牙縫中擠出幾字:「剛剛出關,就想著趕緊過來請師兄指點一二!」
師兄二字,曉漁咬得極重。
衛淵上下打量著曉漁,道:「你也成法相了?嗯,咱們這一屆中,你也不算慢了。指點談不上,跟你說說心得沒問題。」
曉漁再也忍耐不住,自己乃是有望接過仙祖衣缽之人,少陽星君也是心高氣傲,豈能容忍衛淵一而再,再而三的陰陽?!
當下少陽星君顯化,大袖一揮,大片陽光卷起衛淵,兩人就在仙城上空現身。曉漁抽劍在手,喝道:「我剛修成法相,修為尚淺,還請師兄好生指點!」
仙城上空如同多了一輪烈日,如此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眾人。當下就有十余道神識探了過來,有人驚道:「那是什么法相,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另一人也道:「普通持劍仙常見,但一旦有名有姓,有仙職在身,就會極為可怕!這一位持劍仙人明顯非同尋常,就是不知道司職如何。」
曉漁將眾人議論都收于耳中,心情終于好了一些,暗道識貨之人還是有的。
認不出少陽星君也不奇怪,畢竟星君位格太高,極少顯化人間。就是曉家也只是在典藉中有所記載,并未有人真正修成過。
這十余道神識都很陌生,曉漁竟是一道也不認識。他也沒想到,短短數年時光,青冥中就多了如此多的陌生法相。
衛淵一臉難以置信,看著曉漁,道:「你真要和我切?」
「你這什么眼神—不然呢?」曉漁氣得一不小心把心里話都說出來了,然后不打算再跟衛淵啰嗦,直接拔劍。再多說幾句,曉漁覺得自己要道心失守。
衛淵換上然神情,然后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道:「沒必要吧?你剛剛突破,道心還不穩,萬一留下些什么隱患——」
曉漁憤怒,大怒,暴怒:「.——不用你操心!」
此時青冥各處,一道道或強橫,或詭異的氣息浮現,太初宮諸修本來在各處潛修閉關,此刻都被曉漁那如大日當空般的氣息驚動,紛紛出關來見。
徐意崔聿以及當初十六少爺小姐中的另外兩位法相都沒有閉關,來的最快。
崔聿明顯氣息特殊,曉漁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打了聲招呼。
崔聿驟見曉漁,本來非常高興,但看看眼前場景,驚訝道:「師弟,你這是千什么?不會是想跟衛淵切?!」
曉漁寒聲道:「有何不可嗎?」
崔聿好心勸道:「好久不見,理當先好好敘敘舊,何必這么想不開呢?」
要不是有舊情,曉漁差點把「你閉嘴」這三個字給噴出去了。
此時徐恨水、孫宇、余知拙、鋤禾真人等也都趕了過來。他們都算是上一輩的人物,又在青冥多時,一看這情景就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幾人當下一個個老神在在,誰都不說話,就是雙眼放光,安靜看著。
又片刻,寶蕓、紀流離、風聽雨等也都趕到,她們卻是盯著空中的少陽星君,目光炯炯。
少陽星君明顯感覺到了深沉洶涌的滔滔惡意,神色一凜,開始戒備,不復開始的輕松。
藥園深處,雞也醒了。
最后張生悄然出現,立在外圍。此時她氣息晦澀,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要不是衛淵施禮,許多人根本沒有察覺她的到來。
曉漁對張生也是尊重的,當下也是行禮。張生點了點頭,坦然受了他一禮,
然后向少陽星君望去。
少陽星君頓時如臨大敵。
曉漁也不明白少陽星君何故如此,不過他再暴躁,此時也覺察出了氣氛有些不對,這些人怎么一個個都像是在看戲來的?
而且他赫然發現,除了張生看不透之外,周圍一眾熟識居然都已成法相,就連徐意這些當年的紈綺都成了三個法相。與他們相比,自己進境還真是慢的!
不過進境快些慢些根本無所謂,有少陽星君在,就算閉關百年也是值得。就是張生探不到底,曉漁神識一接近,就被她自生的劍氣擋了回來。
此時張生瞪了衛淵一眼,道:「適可而止,下手別沒輕沒重的。」
衛淵恭敬道:「老師放心,定不會傷到師弟。」
曉漁脾氣再好,也是忍不了,寒聲道:「可以開打了嗎?」
「等一下!」衛淵伸手一指少陽星君,道:「咱們切磋,這等自生靈性之物,也可以用嗎?是不是只要法相里有的,就都可以召喚使用?」
「那是當然!」
衛淵咧嘴一笑:「那就別怪為兄不厚道,要以大欺小了。」
他大手一揮,就見三名御景蜃妖現身,將曉漁團團圍住。
曉漁愣然!
少陽星君則是臉現決絕,準備殊死一戰,求個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