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是多久，這是個問題。
衛淵發現自己已經徹底失去了時間的觀念，各種感觀和心理上的刺激從一個極端回蕩到另一個極端的過程，仿佛非常久遠，久到與生俱來、直至死去；又仿佛只是短短剎那，在高居天外者眼中，那不過是蚊蚋飛蛾，雖是一生，卻短到只有瞬間。
現在衛淵格外的平靜、寧定，似乎一切情緒都已經被剝離，再也沒什么東西能夠讓他恐懼、驚愕、傷心，但也失去了快樂的能力。
一段記憶中的知識忽然浮現：大量服用毒品后，人腦負責快樂的部位就會受到破壞，似乎就是眼前的感覺。
衛淵覺得在自己身上發生了很糟糕的事，但又不記得了。斯須之間，一切都那么似是而非。不過剛才確實發生了很沒有尊嚴的事，但是他現在也并不在乎。
此時鼻中似乎有什么溫熱液體流出，這是身體上唯一的溫度。衛淵伸手一擦居然是淡粉色的血。
紀流離又出現在衛淵面前，遞給他一張紙巾，然后向旁邊指了一下，說：“那邊有你的衣服和裝備，給你五分鐘時間收拾好，然后出來。”
衛淵擦去了鼻血，看著紙巾上淡粉色的痕跡，覺得似曾相識，但又不明白原理。憑他的生化知識，想不出什么樣的元素會讓血液變成淡粉。
但是此刻身體本能地恐懼著紀流離，于是衛淵走到旁邊桌上的裝備箱前，打開箱蓋，就見里面居然是一整套特別行動部隊的作戰服和裝備。
公司安保部精銳特勤的制服和裝備一向以好看帥氣聞名全球，每年都會花重金請大牌設計師改進設計，針對不同身形均有定制版本。衛淵曾經也幻想著能有一套，沒想到現在竟真的擺在自己面前。
他迅速穿上戰斗服，拉上拉鏈，扣上護甲的鎖扣，然后拿起里面的手槍，退出彈匣看了一下，彈匣中子彈的彈頭仿佛是玻璃做的，都閃著幽綠色的光。箱子里還有三個彈匣衛淵都拿了出來，插在作戰服的專用口袋里。
還有一副多功能戰斗墨鏡，衛淵拿起來戴上，隨即綁定身份，激活戰斗輔助系統。
走出外間時，正正好好是五分鐘。
紀流離面前浮著一塊光屏，正看著上面迅速滾動的消息，神色竟有些凝重。看到衛淵，紀流離將他叫了過來，向屏幕上一指，說：“看看吧。”
屏幕上一片昏暗，天空中黑云密布，漩渦般地流轉，似要吞噬一切。地上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閃電出現的瞬間，會照亮整個世界。
但是一道道雪亮的光柱照亮了一座大樓，地面上眾多重型戰車組成了數道密不透風的防線，正在和大樓里的敵人拼命交火。
包圍大樓的是公司安保部隊，且出動了重裝備，數量眾多。可是從交火情況看，竟然還處于下風。
從大樓中時不時會飛出一團閃著幽藍光芒的東西，只要被它碰到，無論戰車還是自行炮，都會瞬間失效，再也沒有反應，里面的人也沒了動靜。
衛淵一眼就認出被圍攻的正是基地主樓，但是特別平靜，問：“這是怎么回事？”
“你難道就沒有發現，你拿到的權限高得不正常嗎？什么資料都能看，甚至還能動用實驗基地最貴重的基因工程制造核心。就算是麥克本人都沒有這樣的權限。自然，這種虛假的臨時權限很快會引起系統的注意，并開啟警報。而你的作用，就是觸發這種高級別的警報。
其實你就是他們整個計劃中的一枚棋子，發揮完作用就可以扔的那種。而像你這樣的棋子，一共有幾十枚。你們的作用就是分散安保部的力量，然后當他們真正的行動浮出水面時，讓我手上無人可調。
當然，最為關鍵的，是把我從真正的目標處調離，想賭一下我會不會對其中哪處的警報有興趣，親自去調查。只要我趕不回來，他們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大半。”
“他們是誰？”衛淵問。
“超能者聯盟，就是一群比正常人稍微強一點的廢物們成立的組織。他們本來都是公司獵殺的對象，在你電腦里的那段基因，就是來自這個聯盟的副會長。我一直想把他們的會長找出來，只是那家伙相當狡猾，至今無人確認他的真實身份。”
紀流離端起一杯清水喝了一口，說：“但這些年的追查多少有些收獲，那個家伙很可能潛伏在公司內部。他可能是哪個部門的總監，也說不定是個清潔工，甚至還有一種可能……是你。”
衛淵的嘴角往上動了動，想要表示這個笑話很好笑。可是他現在怎么都笑不出來，身體也沒有幽默的情緒。所以這個扭曲的笑容就僵在衛淵的臉上，然后慢慢消失。
本來紀流離臉上帶著笑，看著衛淵，慢慢笑容也消失了。
“真的是你？”
“不是我！”
紀流離忽然笑了，說：“我開玩笑的。”
可是衛淵直覺，她并沒有開玩笑。
此時戰局越來越激烈，整個基地上空的云層壓得幾乎要碰到主樓樓頂的天線了，云層時不時閃亮。空中的閃電隨機落下，將一些建筑劈得著了火。
火光滔天，映照紀流離的絕美面孔，鎏金般的平靜眼眸里，遠處的戰斗好似與她全然無關。紀流離看向衛淵，說：“怎么，不打算去救他們嗎？你們湊齊這么多人可不容易，那一顆顆電漿球，都是你的同伴們用命發出來的。而我消耗的不過是一些注射過基因強化藥劑的戰士，這種人只要有錢，要多少就有多少。你知道，公司最不缺的，就是錢。”
衛淵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為什么對方忽然之間就認定了自己是那個組織的頭目。
衛淵很清楚自己不是，但對方就算是開玩笑，也不值得在自己這么個小人物身上浪費這么多的時間。除非她有某些特殊的癖好……
這一瞬間情緒又回到了衛淵身上，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那個消失在門后的女秘書，以及自己剛剛的遭遇，都說明對方的癖好不僅特殊，而且花樣繁多。
紀流離看著衛淵的表情，說：“你們，不，你最想要的東西就在實驗室主樓下面。如果你肯協助我的話，那么實驗室里的東西也可以給你一份。然后你還可以繼續當你的聯盟老大，只不過你們重要行動的目標要與我協商。
我不是讓你們放棄和公司敵對，恰恰相反，你們還要繼續行動，甚至在某些行動中會有輝煌的成功。”
衛淵嘆道：“是要我幫你剪除敵人嗎？”
“你很聰明。”
衛淵又是一聲嘆息：“我很愿意，但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如果我有那種能力，早就逃走了，而不會是現在這樣。”
紀流離嘴角微微上翹，輕輕一勾衛淵的下巴，說：“就知道你會不死心，剛才那些，對你來說更多是獎勵。但如果我失去了耐心，那等著你的，就是單純的懲罰了。好吧，就給你看看證據。”
她揮手打開一面光屏，里面正是衛淵設計的病毒，然后說：“你的權限看似很高，但實際上早就暗中做了限制。你選擇的那些基因功能片段，實際上是沒給接口數據的。每一個片段上想要植入主基因，最少都要保證幾百甚至上千個生化接口要正確連接。
但是你在沒有接口數據的情況下激活了每一個功能片段。那么你現在告訴我，加在一起共有幾萬個接口，你是怎么做到一個都不出錯的？”
衛淵張口結舌，完全說不出話來。
有接口數據的功能片段，就像是封裝好的芯片，往插槽里一插就行了。但沒有接口數量的話，就相當于要衛淵給每個接口都焊上針腳，并且要有正確的排列，才能插到插槽里。
衛淵很想說自己隨手一插，全部接口就自然對上了。但他也知道，這話沒人會信。
紀流離并不著急，說：“你有一項能力是隱藏和偽裝，為了躲藏，你連自己都會騙。不過我有的是辦法鑒別。你在安裝這些功能片段時，是不是感覺身體里有些東西在那一刻消失了？”
這種感覺倒真的有，衛淵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莫名地對眼前這位三巨頭之一有種莫名的親近。
只是這種親近感，讓衛淵心底忽然泛上一個名詞：斯德哥爾摩……
他立刻將這個詞拋出腦海。
紀流離拍了拍衛淵頭，說：“好了，至少我們現在有一個好的開始。如果你能為我辦到一件事，那么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就算再想要些獎勵也不是不可以。”
“要為你做什么？”
“殺掉公司情報中心的老大，王冰。”
衛淵苦笑，說：“說不定殺掉你還要容易些。”
紀流離居然同意：“確實。”
此時一名戰士走了進來，鏗鏘道：“將軍，已經打通了和地下實驗區的通道，接好了通訊電纜。實驗區按照計劃出現意外，已經完全封閉。我們正在打通外面的混凝土層。預計十分鐘后可以開通。”
“那些異能小丑呢？”紀流離問。
“他們沒有大型工程機械，異能也大量消耗，進度應該在我們之后。”
“很好，我們現在出發。”
紀流離取出一個彈匣，扔給衛淵，里面都是紫色彈頭的子彈。
紀流離道：“這是給你保命的，省著點用，一發比你十輩子的薪水都貴。我們得走快點了，晚了的話，實驗室里或許會出現意外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