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花了整整一個時辰，原原本本地將這次幻境經歷中可以說的部分都說了，所有細節都沒有遺漏。
張生則是幫助他復盤，一點點分析兇險之處和應對的得失。
此次怨靈絕對是御景級的威能，所締造的世界無比逼真，里面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自己的魂魄，從這一點上來說，它們其實與衛淵并無二致。
而且衛淵進入這個世界時，元神與魂魄剝離，魂魄失去了元神的保護，再無威能。這也是衛淵在里面從頭到尾都沒有發揮出超人武力的原因。
他唯一可以憑依的，就是本體長期修行所帶來的超高眼界見識，雖然記憶被以類似于胎中之謎的高妙手段封鎖，但是思考方式、看問題本質的能力以及應對和決斷這些是奪不走的。
幻境中第一個殺機就是在一開始，李天賜等人要來找衛淵麻煩。當時李天賜有七八個手下，衛淵只有一個不怎么會打架的朋友，他自己身體里還隱藏著一個懦弱意志。
雙方都是普通人，一方八九個，一方只有兩個，正常情況下根本不可能翻盤。
當時假如衛淵應對稍微軟弱一點，就有可能被打成重傷，甚至當場打死，如此也就完成了對衛淵的滅殺。
轉機就是寶蕓的出現，以衛淵性格，如若只是自己，則會謹慎得多。但若有摯愛親朋遇險，那他就會不顧一切，殊死一戰。
是以寶蕓出現，雖然衛淵雖然都不記得她是誰，但本能就起了殺心，頂著體內意志的干擾把李天賜生生打成重傷，雙方兩敗俱傷。
后面幾次打架有寶蕓在身邊，其實危險已經過去了。
第二個危險則是應對體內隱藏的意志，假如衛淵一時不察，或者稍有心軟，接納了他，那就會當場與他融合，將它帶出那個滅絕的世界，變成類似于一體雙魂之類的存在。
張生說到這里時頓了一頓，衛淵就問：“一體雙魂又有何危險，沒有手段分離嗎？”
張生道：“魂魄又不是豬肉，還能用刀切？雙魂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彼此又有獨立意志。想要拆分就要用到仙器，且不太容易分得干凈。至于危險，嗯，在你沒把那個魂魄分出去之前，休想碰我一根指頭……”
這么一說，衛淵就懂了，當即大怒：“我說那惡心家伙怎么會讓我上他的身，原來打著這等主意！難怪我看到他就覺得不順眼！不過你放心，我一察覺不對，就將它清出去了，而且用的手段相當爆烈，它承受不了肉身痛苦，自愿逃離，走得絕對干凈！所以……”
衛淵握住了張生的手，說：“……我還是干凈的，玄鷺姐姐都掌過眼的。”
然后衛淵就湊了上去張生并未躲避，坦然受了一吻，待唇分后方才撫著嘴唇，若有所思：“你這反應卻有些奇怪，過于急切了些，還有些做作。提玄鷺前輩之名，是想以此證明你所說的沒錯，但我又沒質疑，你急著想證明什么？”
衛淵張口結舌，想要否認，卻知已經無用了。
張生拿起一根算籌若有所思，凝思之際手上下意識地加了點力道，算籌啪的一聲斷成了兩截，衛淵又是一個激靈。好在他養氣功夫到家，表面上一點反應都沒有。
張生俯身將掉落的半根算籌撿起，放在桌上，輕吐一口氣，道：“我方才忽然想明白了，我與你早已是同生共死之情，還計較那些做什么？你不想我知道的，我就當作不知好了，反正你也不會有意來傷我。”
說罷，張生揮手將所有算籌收起，輕輕一握，劍氣落處、盡化為飛灰。
衛淵此刻心中說不出的慚愧，差一點就要把幻境中不當說的那些也說了。好在他此刻已經不是當年的懵懂少年，既然是不當說的，那就打死也不說，再怎么愧疚也不能說。否則這不叫掏心掏肺，而是往張生心口插刀。
張生看著衛淵，忽然一笑，道：“你果然長大了，知道什么當說什么不當說。”
衛淵趕緊道：“其實我就是在奇怪，你應該是知道我身上氣運的，用卦術來算我，豈有算得明白的道理？”
“誰算你了？”張生白了他一眼。
“啊？”衛淵愕然，然后就是一陣后悔，自己要不是心虛，怎么也不可能被抓到馬腳。
張生道：“我是在算玄鷺前輩，雖然她是仙器器靈，不太好推算，但怎么都不應該是完全推算不出。看了你心虛的樣子，我就知道了，定是她與你有什么瓜葛。
剛才我又去翻了翻典籍，知道了第五代宮主道號青空，其實進入太初宮之前，他的真名是寶空晴。
當年他是寶家前后幾百年最杰出的天才，天賦之高，還在寶家仙祖之上。只是出道后偶遇四代仙主，頓時驚為天人，然后回去就退了家里定好的婚事，加入了太初宮。
然而四代仙主驚才絕艷，幾能橫壓當世，有初祖風范。世上男子為之傾心的不知道有多少，她卻從來都看不上任何一個。仙主曾言，上天降生她這等人，必是為了扭轉人間大勢而來。于是她一生苦苦追尋大道之盡，眼中望著的都是上古初代人皇這般人物，根本看不見小小的寶空晴。
然而人心之險，比仙途更甚。
四代仙主被最要好的閨中姐妹背叛，被五位異族仙人和三位人族仙人聯手困于絕地，且被那姐妹偷襲而重傷。仙主是寧折不彎的性子，當場斬殺五位仙人，重創余下三位，自身也散歸天地。
當年的太初宮還不似今日強橫，仙主隕落，頓時四面強敵皆至，有道統斷絕之憂。得到仙主隕落消息后，寶空晴就進入道門，自號青空道人。隨即他與無數強敵血戰周旋五十年，以一己之力撐住太初宮山門不倒，且于血戰中踏過仙門，震驚天下。
接任宮主后，他又花去五十年，為太初宮培養出五六位登仙苗子，這才踏出山門，去尋找當年圍殺仙主之人報仇。當年幸存的兩位人族仙人此時都已是一方擎天之柱，自己也有無數好友門人。是以當年青空仙主從找上門，到最后離開，一共斬殺了四位真仙。
隨后他遠赴海外，追殺最后的異族真仙，三年后攜真仙仙體而歸，埋于太初宮本山四代仙主的衣冠冢前。此后又是一年留下了建木殿道統傳承后，青空仙主就坐化于四代仙主墓前。”
衛淵聽得心馳神往，沒想到當年一代代仙主，都是如此至情至性之人，都有如此波瀾壯闊的一生。
張生道：“我剛才忽然間將前前后后所有這些片段都連到了一起，也算是心血來潮。玄鷺前輩照拂青空仙主后人，自是天經地義。但她有一句話說寶蕓和當年小寶一樣的性格，應該指的就是青空仙主。以玄鷺前輩眼界見識，必不會說沒用之話。”
她手指輕敲桌面，思索片刻，方道：“我是劍修，你在我這里怎么樣都無所謂。但蕓兒那邊，你得多用心。
你別以為她精靈古怪、什么都懂，就覺得她什么都可以承受。其實越是這樣的女子，心里就越是細膩，你若是大意了，說不定就會傷了她而不自知。我輩修道之人，行事不說無愧于人吧，至少不應辜負。”
“弟子受教了。”
答應了之后，衛淵小心地問：“萬一哪一天我不小心傷到了您，那時該怎么辦？”
張生輕輕一笑，道：“收拾你還不好辦？不讓你上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