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煙雨江南
字數:2058
涵陽關,許仲行和蘇東和站在城樓,看著一艘龐大的飛舟緩緩從頭頂飛過,進入破碎之域。
蘇東和忽生感慨,說:“三年了,這還是第一艘到關外去的飛舟。”
許仲行雙眼微瞇,道:“看來朝廷是要有大動作了。”
“不會真要和那邊打一場吧?”蘇東和問。
許仲行搖頭:“陛下的性情你還不清楚嗎?現在動靜越大,其實就越是不想打。真要打的話,肯定是先暗中派高修過去暗殺。”
蘇東和忽然道:“三年前我們被巫族打得一路退到了關內,現在朝廷總算重新開府了。只可惜,第一個開拓的并不是我們。”
話說到這里,蘇東和忽然想起許仲年的家族,立刻住口不再往下說。
許仲行無奈地笑笑,說:“你我共事三年,難道還不知道我的為人?你不是世家出身,是壞事也是好事。不像我,很多不想做的事必須去做,很多想做的事又做不了。”
蘇東和沉聲問:“我一直不太明白,在你們心中朝廷和家族究竟誰更重要。”
許仲行道:“我們這些人每個人的想法或許都有差異,但實際上都是一樣的。朝廷和門閥本就不分彼此,朝廷顯化于外,就如人的軀體,世家支柱于內,有如骨骼。”
蘇東和默默聽了,沒有再說話。
空中那艘飛舟越過涵陽關后,速度就有所放緩,司舟明顯開始緊張起來,不斷檢查著全舟上下各個關鍵部位。
下層艙室內盤坐著一排排的甲士,足有上千人。這時一名修士走了過來,大聲道:“即將進入破碎之域,所有人抓牢地面,以免受傷!”
每個甲士身邊地上都有一個鐵環,當下每人都用隨身攜帶的繩索穿入鐵環,將自己固定在地板上。
隨著飛舟逐漸深入破碎之域,船體顛簸也越來越是厲害,空中不知何時已陰云密布,云層中雷光隱現。
司舟額頭見汗,命船員將護舟陣法開到最大,然后來到上層艙室,恭恭敬敬的敲響了房門。
艙門無聲自開,司舟不敢擅入,就在門口道:“破碎之域兇險,我們飛舟已經引來了天外雷霆,關鍵時候恐怕還要請您老出手,護一護飛舟。另外舟上人手不足,想要啟動最高級別陣法的話還需要二十名道基修士。”
艙室內十分昏暗,霧氣彌漫。霧氣深處傳出一個冰冷的聲音:“讓張將軍調配些軍官與你。如果一會支撐不住,本官自會出手。”
艙門再度關上,司舟不敢逗留,匆匆到下層找軍官去了。
天空中鉛云越來越密,越來越低,云層中雷光已是不斷閃現,越來越是頻繁。忽然一道驚天霹靂,一道淡綠閃電跨過長天,直劈在飛舟上!
飛舟周圍亮起一層明亮光罩,將閃電擋在外面。但閃電威力極大,濺起無數火花,如星雨紛落,光罩頓時暗了幾分。
一擊無果,空中雷霆似是被激怒,一道道淡綠閃電不斷落下,劈得飛舟護盾火花如雨。
此時有人重重哼了一聲,隨即飛舟周圍出現八道光盤,每道光盤都射出一道金光,轟入空中云層,頓時將鉛云擊散,現出一個千丈方圓的大洞。
但空中鉛云瘋狂涌動,轉眼間添補了空洞,隨后在連綿不斷的雷鳴中,一道數丈粗細的濃綠閃電光柱落下,擊中飛舟!
飛舟光罩只抵抗了一息就徹底熄滅,隨即艙體燃起熊熊大火,一塊塊外甲掉落。
舟中響起一聲怒喝,八道光盤再現,這次所有金色光柱全部落在墨綠雷電上,雙方彼此消磨,一直對抗了十幾息,墨綠雷柱才消耗殆盡,逐漸變細,乃至消失。
舟中那人怒道:“這狗天地,早晚換了你……”他話說到一半,聲音忽然啞了。
寧西州,安趙郡,定邊城。
定邊城位于寧西四郡的安趙郡中,是郡城也是州治所在地。但此時此刻,這州城還是一片白地,只有廢墟上的無數營帳。
一座臨時搭起的木殿內,陳到和岳晉山正看著面前沙盤,其中一個青綠光點格外明顯。沙盤西邊則都是代表著巫族的墨綠。
岳晉山在西邊墨綠色邊緣連點三地,說:“在這三地要各置邊鎮,至少各放一萬邊軍,才能擋住巫族東進之路。在這三鎮之后,還得置一座大營,至少放五萬人馬,最好是十萬,相機支援,如此方能保邊界不失。這大營應該放在……”
岳晉山的手懸在半空,遲遲沒有點下去。
陳到微微一笑,伸手在沙盤上一點,道:“最佳處莫過于這里,怎么,岳大將軍最近兵法生疏,連我這書生都不如了?”
陳到所指之處,距離三處邊鎮各有七百里,緊急時大軍一日可到。但問題是,這地方距離青色光點只有四百里。
岳晉山皺眉不語。
陳到就道:“岳將軍,你我還要搭擋一段時間。這個地方是陛下志在必得,總不能一直避而不談。”
岳晉山哼了一聲,道:“說老實話,我雖然痛恨玄月老賊,但是對這小家伙還是有點佩服的。就算在當初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老夫也未必敢在這個地方立下界石。這事我做不到,你陳到也做不到,現在人家辦到了,我們卻跑來開府置郡,這算什么!史書又會怎么寫?”
陳到道:“史書中什么都不會寫。”
岳晉山就是一怔,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陳到說:“史書也是人寫,確切點說是我們寫的。只要大湯不滅,西晉仍在,史書上就只會記載伱我二人開府置郡,收復失地。至于是誰先立下界石的,不會有只字片語。”
岳晉山更是吃驚:“還可如此胡來?”
陳到微笑道:“這怎么叫胡來?圣人都筆削春秋,我等只不過是效仿先圣罷了。再說只不過是沒寫入史書而已,你可知史上多少權相佞臣,其實認真說都算是忠義之士,只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就被寫成奸相,遺臭萬年。與那些人相比,我們這點事微不足道。”
岳晉山皺眉道:“什么原因能指忠為奸?難道是得罪了你們這些寫史的?”
“他們不是得罪了幾個寫史的,而是開罪了一批人。而那些人中,就包括寫史的。”
陳到頓了一頓,方道:“古往今來,連人王都畏懼史官,幾個權臣肆意妄為,有此結局也不奇怪。”
岳晉山聽得雙眼圓瞪,片刻后方道:“老子要是人王,就把你們這些寫史都給斬了!”
陳到笑了笑,道:“天下讀書人千千萬萬,你殺得干凈嗎?”
岳晉山一時語塞。
眼見岳晉山臉色越來越難看,陳到哈哈一笑,道:“你我雖然也算封疆大吏,聽起來很不錯。可是被封在這么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所謂州城現在才一間木屋。所以青史留名這事離我們還遠著,先把眼前差事辦好了,才能去煩惱這個。”
岳晉山一想也是,就又看沙盤,但怎么看視野中都有那個綠色光點,越來越是刺眼。
“岳大人,上面那份委任名單,內里似有玄機。”陳到有意提醒。
“文官名單我還沒來得及細看,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陳到伸手在地圖上一點,道:“寧西郡郡守袁清言,為人剛直,性烈如火,手腕強硬,從不結黨營私,郡城定在曲柳鎮。”
然后他又在地圖一點,這次直接就是青光邊緣:“知縣牛進寶,任地永安縣。”
“永安?有這個縣?”岳晉山雖然不關注文官任命,但地形地勢是行軍作戰的基礎,因此對寧西各城各縣都是一清二楚。而此前所有地志資料上,都不曾提過有永安一縣。
陳到說:“原本是沒有永安的,后來界域招募流民,流民聚居而成永安城。朝廷知道了這個消息,就新設永安一縣,委任了縣令。縣令牛進寶以前是右相貼身護衛,據說曾救過右相一命,應該是以此為晉身之階,被外放了縣令。”
“這牛進寶什么性情?”岳晉山問。
陳到意味深長的道:“一個護衛能有什么好性情?”
岳晉山若有所思:“右相把自己救命恩人放到那里去……”
陳到并未接話,只是讓岳晉山自己揣摩。
此時在破碎之域的大地上,一支隊伍正在緩慢西行。馬車車窗打開,從里面探出一個腦袋,問:“還有多久能到永安?”
車旁騎馬的軍官答道:“回牛大人,應該還有五百里。今晚咱們得找地方扎營休息。”
“路上就沒看到個村莊什么的嗎?”
“村鎮倒是看到兩個,不過都已經荒廢了,里面一個人都沒有。”
“這地方真是見了鬼了,幾百里連個人都沒有!聽說永安人挺多,等到了任上,老子得好好放松放松!”
那軍官道:“牛大人,這好像不合律法。”
那人兩眼一瞪:“狗屁的律法!老子救過右相大人的命,大王都是看到的,什么律法能管到老子頭上來?”
軍官不敢多說。一隊人繼續前進,在綠意重重的大地上緩慢移動。
曲柳鎮。
鎮上今日一反常態的安靜,許家幾座大宅都是四門緊閉。院墻上看似空無一人,實際上在墻垛間有重重人影隱藏。
本是熱鬧的商業街如今也十分冷清,所有屬于許家的商鋪全都沒有開門。其它勢力的商鋪本來都開了門,但是嗅到氣氛不對,陸陸續續又都關了門。但是幾個店鋪的掌柜伙計都躲在門板后面偷看,想要看看發生了什么。
此時地面開始微微震動,轉眼間震動已經十分明顯,桌面上的碗碟茶杯都在丁丁當當地亂響。
進鎮的道路被霧氣籠罩,濃霧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靠近。終于,一匹黑色巨馬踏碎霧氣,出現在鎮民面前。
馬上騎士戴一張銀色鬼面,立馬橫槍,喝道:“戰天幫在此!所有人站于原地,敢動者死!”
然面曲柳鎮民不少都是喋血之徒,當下就有人呸的一聲,罵道:“什么玩意!裝神弄鬼!”
那騎士也不多話,長槍只向那人一指,那人忽然一聲慘叫,如同被一只無形大手握住,就在眾人眼前不斷變形縮小,被壓成一灘圓柱型肉泥!
那人也是道基修士,在鎮上也屬于有幾分面子的人物,居然就這么無聲無息的死了,還死的如此詭異,旁觀眾人連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鬼面騎士身后,一騎又一騎從霧中走出,將曲柳鎮團團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