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生長出來的斑紋,像是平白生長出來的肋骨,撕裂血肉、筋膜,用最野蠻的方式為自己擠出一條生路。
陳跡渾身上下的明亮爐火,再次一同熄滅。
熔流從四肢百骸向斑紋匯聚,連頭發都一并干枯。
此時,一刀從右側砍來,陳跡在梅花刀陣的陣芯里瘋狂后退。身體力量忽高忽低讓他一時間無法適應,腿止不住的打彎。
陳跡身后又有一人揮刀劈來,他只能像個醉漢似的,躺在地上打滾躲避。
元草堂伙計們忍不住一怔:怎么一會兒登重樓脫胎換骨,一會兒又回到全盛境界、如今又滿地打滾狼狽至極?
有人低喝一聲:“莫被他唬住了,動手!”
趁著這一會兒的功夫,陳跡已沾著渾身灰塵,灰頭土臉的從方才踹出的缺口中逃了出去。
陳跡手腳并用的爬起身子,踉蹌著往小山一樣的糧食跑去。
元草堂伙計殺來,他便繞著糧食躲避追殺。元草堂伙計從糧山兩面夾擊過來時,他又手腳并用的爬上堆積的糧食麻包。
陳跡站在“糧山”的山頂,將一個個麻包踢向殺上來的元草堂伙計,急聲高喊:“烏云,再吃!”
烏云喵了一聲回應道:“沒啦!”
陳跡微微一怔,那么多人參都吃完了?
說話間,元草堂伙計再次提著刀,往糧山的山頂殺來,陳跡躲避間腳下一滑,像個皮球似的從糧山上滾下來,仰躺在石板上。
追殺來的元草堂伙計從糧山頂端一躍而起,雙手舉著樸刀高過頭頂,裹挾著風聲,向他劈去!
陳跡撐著身子從地上坐起身來,卻已來不及躲避。這勢大力沉的一刀,怕是能將他一分為二。
可就在此時,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伙計在空中匆忙尋找那黑影,待他看清時才發現,那赫然是一只黑貓來到陳跡身旁,用爪子觸碰到陳跡身體。
剎那間,好像有什么熾熱滾燙的洪流,在陳跡身體里洶涌澎湃。仿佛再靠近一些,頭發都會被這熱浪燒得干枯、卷曲。
元草堂伙計一刀終于劈下,狠狠砍在陳跡頭頂。
寂靜。
院子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沒有劈砍聲,也沒有鮮血飛濺。
裹挾著千鈞之力的樸刀被陳跡夾在雙手之中,硬生生止住了。合十的雙掌后,是陳跡沒有波瀾的眼睛。
元草堂伙計驚異莫名:“你……”
一股巨力傳來,元草堂伙計被迫松開刀柄。他踉蹌著后退,可陳跡手里的刀已調轉刀刃,從他的肩膀劈下,直直割開胸腹。
伙計難以置信的低頭看看刀傷,又去尋找方才那只黑貓的蹤跡。一轉頭竟看見那只黑貓在人群中靈活跳躍。
只見烏云沖至墻邊輕松一躍,而后踩著窗臺返身一撲,爪子揮舞間,磅礴的刀光從爪子之中乍現,宛如一輪弦月。
刀光經過四名元草堂伙計的身子,竟生生將他們一分為二!
院子重新安靜下來,陳跡提刀而立,烏云蹲在一旁,默默的舔著爪子。
滿地的尸體。
陳跡掀開衣服的裂口,看著自己腰腹間的三條斑紋,又感受著自己體內的五百余盞爐火……
為何師父從來不曾提起過斑紋?
姚老頭雖然刻薄,卻不會在大事上開玩笑,對方不提此事一定有不提的理由……可為什么不提呢?
難道只有自己才會長出這斑紋,連師父也沒見過?
等等,劍種還在第一條斑紋里游弋著,自由自在,仿佛它本就是斑紋的一部分。
陳跡心念一動劍種從斑紋里飛出,薄如蟬翼的劍種在地上刻下一個“白”。
“咦?”
陳跡一怔,原本他只能控制著劍種直飛直回、橫沖直撞,先前殺紅袖招老鴇時,若不是過于笨拙,本該第一劍就殺死對方。
可現在,寫字都已不是難事。
他召回劍種,狹細的劍種在手指間輕盈跳躍,旋轉,卻不曾割傷手指。
奇怪。
山君門徑與劍種門徑原本涇渭相隔,彼此毫無瓜葛,為何山君門徑卻能幫自己掌握劍種門徑?
而且,此時陽光灑下,原本該全部用以養劍的陽光,卻分了一些留存在另外兩條斑紋里……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自己還能再養出新的劍種不成?
此事,恐怕只能去問軒轅了。
思索間,遠方哭喊聲、馬蹄聲漸漸近了。
陳跡驚醒,他回頭看了一眼院中的糧食,轉身抱著烏云,奮力一躍,如旱地拔蔥般躍上屋檐,不用再扒著房檐借力。
他站在屋頂眺望南方,只見天策軍鐵騎已沖進城中肆意燒殺劫掠,火光沖天。
固原百姓被驅趕著向北方逃來,城門處還有源源不斷的黑色鐵騎殺進來,無窮無盡。
正當此時,尖銳的呼嘯聲傳來,陳跡臉頰微微偏向一邊,一支鳴鏑箭直奔面門,射斷他鬢角的頭發后,去勢仍舊不止。
陳跡豁然轉頭看向箭矢來處,正有一名身披黑甲的弓手站在一處樓宇之上,隔著上百步距離遙遙望來。
景朝神射手!
隨著鳴鏑箭射來,附近的天策軍鐵騎像是接到指引,立刻分出十人,策馬循聲而來。
陳跡轉身就跑,可景朝的神射手卻陰魂不散,連續開弓搭箭,不知疲憊似的為天策軍鐵騎指引方向。
陳跡一邊躲避鳴鏑箭,一邊回頭打量著身后的追兵。他在迷宮似的土路巷子里拐來拐去,拐過一條路口時,驟然停住腳步。
危險!
一支無聲的鐵胎箭堪堪從他面前射過,將土墻洞穿!
陳跡心中凜然,這景朝神射手竟能提前預判他會出現在此處,他還沒到,箭已射出。
對方見一箭未中,又搭上一支鳴鏑箭射來,用箭鳴聲為鐵騎指引方向,
此時,烏云在陳跡懷里問道:“我去殺他?穩的。”
陳跡深深吸了口氣:“不用。”
漸漸的十名天策軍鐵騎縱馬織成一張網,隨神射手指引,驟然朝陳跡收緊,鎖住了陳跡所有去路。
可陳跡不躲不避,迎著一名鐵騎沖去。
彼此遭遇,那披著重甲的鐵騎裹挾著風雷之勢,一矛刺來!
剎那間,天策軍鐵騎面色一變,只見陳跡穩穩握住他的矛尖:“下來!”
馬上的鐵騎竟被陳跡奪了兵刃,用長矛的尾桿掃下馬去。
陳跡再一轉身,手中長矛飆射而出,硬生生將身后趕來的鐵騎帶下馬,釘在不遠處的土墻上。
他平靜轉頭,遙遙看向遠處屋頂的神射手。